第93章 改錯

　　帶著雪獅轉過身，幾人踩著霜白的月光上路。

　　夜晚的半山腰有些冷，風一吹更是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幾隻妖都不怎麼怕冷，只有肖宸因為穿得少，稍微打了兩個噴嚏。

　　他還沒反應過來，一道溫熱便迅速貼近。

　　是雪獅。察覺到青年身形微僵，它甩著尾巴，仗著自己毛多就蹭了過來。整條胳膊都埋在雪獅蓬鬆的皮毛裏，肖宸拍了拍它半透明的身子，沒忍住又擼了兩下。

　　從喉嚨深處發出呼嚕聲，意識到自己起到了作用，雪獅越貼越近，鬃毛愉快的被風吹動。稍遠一點的地方，筵青收回了伸出一半的手，宛如什麼也沒發生般，捏了捏自己的掌心。

　　感受到自己體溫微涼，他似乎有些呆滯，緩緩捏了捏拳頭。

　　肖宸沒注意到身後人的遲疑。晚上九點，選手們大部分都享用完了晚餐。多數人選擇回宿舍復習，也有少部分嫌棄宿舍的環境，在外閒逛。

　　好在選手宿舍和倉庫離得很遠，一行人雖遙遙聽到交談聲，到底卻沒撞上。倉庫前守了不少龔家弟子，見到肖裁判走來，身旁還貼了一隻晃悠悠的白澤，紛紛露出震驚的目光。

　　“就是這兒被偷了？”停在門前，肖宸向弟子搭話。聽家主說過些許肖宸的傳聞，弟子渾身一顫，終於反應過來。

　　“對的對的。”他趕緊側過身子，把門讓出來：“肖大師莫非是來檢查……”

　　話說到一半，一道龐大的身體從兩人中間擠了過去。牢記自己的職責，雪獅鼻尖聳動，已然進入獵犬模式。

　　“……”龔家弟子險些看呆了，滿心都在猜測白澤在幹什麼……

　　“聞出來了？”雪獅動作迅速，已然貼在櫥櫃前嗅了許久。它動作指向明確，肖宸緩緩上前，觀察半開的櫥櫃。

　　“這裏曾存放過古籍。”龔家弟子上前解釋：“櫥櫃上也布了陣法，是嚴防死守之地……”

　　肖宸點點頭。櫥櫃上殘留的陣法他也看得出來，這群入侵者似乎瞄準了貴重物品，哪些東西守得越嚴，就偏偏偷哪些東西……

　　等等，那那些錯誤卷軸呢？

　　“陣法大賽的考卷，也是存放在這裏的吧。”肖宸回首道。

　　龔家弟子點點頭：“對。因為大賽是玄學界重要的盛事，裁判長親自佈置了陣法來守護這些卷軸。誰知道那群入侵者這麼狡詐，竟然連考卷都不放過……”

　　破案了。

　　肖宸沉默片刻，一時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入侵者不會就是看考卷守得嚴，誤以為是什麼好東西，才把這堆錯誤卷軸也一道打包走了吧……

　　不會這麼傻吧？想像了一下入侵者打開卷軸時一臉懵逼的表情，肖宸一時竟有些哭笑不得……

　　他正陷入想像，身旁雪獅突然仰起頭，濕潤的鼻尖蹭過來，抵在他胳膊上。

　　“有發現了？”肖宸蹲下身，就見雪獅歡快的點點頭。鼻尖緩緩往下，它在肖宸褲兜前嗅了許久，直到青年摸出一枚指環。

　　嗅到一模一樣的味道，它頓時不動了。

　　“果然。”肖宸把指環收回兜裏。這枚玉扳指就是那群陰邪的贓物，沒想到又是同一群主犯，真是命運的重逢……

　　見肖宸已經明白過來了犯罪主體，雪獅緩緩邁步，沿著空氣中飄渺的味道往外走。跟著它走出倉庫，直到一處長了雜草的牆角，幾人才停了下來。

　　氣味在此處斷掉，雪獅甩了兩下尾巴，異常規矩的蹲下身。

　　看樣子，陰邪們已經跑了。

　　肖宸點點頭，拍拍雪獅的腦袋以示鼓勵。牆角看不出一點異常，但也算難得的線索。

　　側過身，肖宸示意龔家子弟們上前：“調查這塊地方試試，看有沒有什麼線索。”說不定，這裏就佈置了座隱藏的傳送陣之類……

　　在肖宸身後跟了一路，目睹傳說中的白澤乖得像條警犬，龔家弟子們紛紛看傻了。直到被肖宸提醒，他們才反應過來，趕緊上前：“是！”

　　肖宸後退半步。就算想繼續調查，也得等新線索出現再說了。時間已晚，將現場還給龔家人，他默默帶著雪獅回到院落。

　　與青年的悠閒形成鮮明對比，大廳中央，整整熬了一宿才趕工完畢，大師們眼睛下掛了兩個碩大的黑眼圈。直到抱著卷軸從大廳出來，他們的腳步還晃悠悠的：“給你們打了一晚上零工……有，有錢拿嗎？”

　　龔世昌呵呵笑，完全不答話。大師們也沒對此事抱有期待，只是當見到肖宸空著兩手重新出現時，內心深處那股不平衡又冒了出來。

　　“查出什麼了嗎？”語氣酸溜溜的，還帶著淡淡的嘲諷。

　　迎著他們鄙夷的目光，肖宸還真點點頭：“查出是誰做的了。”

　　“這麼快！”龔世昌有些驚喜，又見肖宸微微搖頭：“ 但是還沒能追查到贓物。”

　　“嘁……”大師們發出質疑的聲音：“東西都沒找到，就確認了犯人？你是取到dna去驗證了嗎？”

　　“不過也不用急。”肖宸根本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只先把所有情報都告訴龔世昌：“已經查到它們入侵的路線了，看多久能出調查結果。”

　　僅僅一個晚上就有這麼大進展，大師們望去的眼神都帶了些懷疑。龔世昌的心中又焦慮又激動，不由在原地來回踱步。

　　關在大廳裏畫了一晚上卷軸，身為堂堂家主，他卻連事情發展都不知道。好在把此事託付給了肖大師——進展迅速，龔世昌急歸急，卻也放下了一半的心：“行，謝謝您肖大師！那我先去倉庫看一眼，待會兒的比賽還勞煩各位大師多擔待，我去去就回……”

　　說罷，整個人已經消失在了拐角處。

　　既是龔家家主，又是裁判長，龔世昌選擇把陣法大賽擺在第一位。這麼久才跑去案發現場，他也算沉得住氣了。

　　不遠處傳來悉悉簌簌的腳步聲。早上八點，選手們紛紛入場，迎接即將到來的第二輪復賽。

　　這輪比賽，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這些由陣法大師刻意塗錯的卷軸，連氣息都尚未流通，凝滯成一團。如果知道原版陣法的畫法，想將它們改到正確並不算難。

　　但，玄學一事涵蓋頗深，陣法一事更如浩瀚煙雲。從古至今，前人不知編織了多少陣法，又有不知多少流傳至今，藏在高樓書閣中。

　　更何況，為了比賽的公平性，錯誤陣法還大多是從古籍裏挑出來的。本來就是陌生的陣型，又刻意被人畫錯——除非功底深厚，否則連陣法本身的作用都看不出來。

　　底下那群選手就是如此。甫一拿到卷軸，他們紛紛傻了眼，許久都沒動。只除了幾個天賦出眾者，已經凝神靜氣，在紙上描摹。

　　應許昌自然不必多說，是動作最快的那一個。許玲芹則不甘示弱，緊隨其後。

　　楊宇芝也算不上慢，大多數人還未動筆的時候，他已經在躍躍欲試的調製朱砂了；更令人驚訝的，卻是毫不起眼的小楚。

　　身為籍籍無名的世家派來的子弟，他本不被大多數人看好；結果，也許是第一輪的意外勝利激起了他的鬥志，小楚額間沾滿汗珠，筆走龍蛇間，竟成了場內第三快的選手！

　　“不錯，是個好苗子。”就連裁判都注意到了他的天賦，紛紛暗自點頭：“可以培養。”

　　陣法大賽說是大賽，最終目的卻是為了交流知識；如果能發現璞玉，對諸位大師來說更是好事一樁。

　　龔世昌久久未歸，只剩這群裁判在台前遠眺。總共幾百張卷軸，說到底卻只有十二個基礎陣型。

　　經由變化，這十二個基礎陣型早就脫胎換骨，成了一道道難題。不管選手們能否解出題目，最終大師們都會親自出手，將正確的推演過程在選手們面前展示一遍。

　　不是為了炫技，只是為了交流——這種交流對選手們來說百利無一害。十二個陣型，裁判們正好一人分一個，紛紛在原地沉吟，思考著等會兒的教案。

　　“時間到！”伴隨著鐘聲，選手們默契的放下筆。部分沒發揮好的，筆尖在手上捏了又捏，最終還是心不甘情不願的擱在了筆擱上。

　　龔世昌還沒回來。何恒代替他站在台前，已經拉開一張巨大的空白卷軸。

　　知道古籍中陣法的正確畫法，在選手們面前推演一遍，對他來說不過舉手之勞。根本沒覺得是什麼難事，他隨意在臺上揮了兩筆，已經引起陣陣驚呼。

　　其他裁判也是這麼想的。知道答案後，再想改對就變成了無比輕鬆的一件事。他們臉色輕鬆，還帶了點硬捏出來的德高望重。

　　只除了肖宸。似乎十分感興趣，拿到卷軸後他看了半晌，手指一直在紙面上比劃。

　　“怎麼？”有裁判注意到了他的異樣，不由揶揄的挑起眉。昨天大師們連夜趕制考卷，只有肖宸一人在調查失竊的倉庫，自然連原版陣法都沒見過。

　　看他這副躊躇的模樣，大師終於找回了平衡：“你不會是……”不會改吧？

　　“要看看原版陣法嗎？”見肖宸如此年輕，有人到底是不忍心，打算幫他一把。結果話音剛落，上一名裁判正好講解完，從臺上下來。

　　肖宸起身，對那人笑笑：“謝謝，不用了。”

　　“不識好人心……”見好友被拒絕，何恒在一旁暗自搖頭。尤其是當肖宸站在臺上時，第一筆就畫錯了……

　　“古籍中不是這樣的！”裁判間隱隱有了騷動。想幫肖宸那人歎一口氣，正打算上去換他，突然腳步一頓。

　　彷彿沒意識到眾人的交談，肖宸神情自若，又添了兩筆。當墨痕沒入卷軸，整個陣法的氣勢驟然一變！

　　何恒瞬間抬起頭，目光中滿是不可置信。肖宸這錯畫似的一改，陣法竟瞬間氣勢萬千；就是與古籍中的那個相比，也隱隱更勝一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