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緣分

　　院裏一片漆黑，只隱隱能看見一座水池，正反射出粼粼光輝。

　　和月光相比，池裏的光芒似乎更顯眼，也更柔和。蕭小姐定睛望去，這才看到一顆顆類似圓形的物件，正沉在池底。

　　……在池塘裏安壁燈？

　　蕭小姐一陣無言。這是把池塘當泳池了？那店主看起來年紀輕輕，怎麼能做出這種無聊事……

　　不過，店主是怎麼想的，倒不是她關注的重點。環顧四周，蕭小姐眯起眼睛，只想趁著牆上的視野，先找出疑似藥田的地方。

　　後院面積不大，卻被拾掇得挺豐富。月光下，一棵巨大的柳樹長在池邊，上面黑洞洞的，似乎還安了個鳥窩。

　　樹下則擺了一大捧曬乾的稻草；稻草還被鋪平，看起來跟個床似的，能躺下整整一頭獅子。

　　……這是那小店主的戶外涼席？

　　對肖宸的生活方式一陣無言，蕭小姐移開眼，繼續在院落裏掃視。“涼席”不遠處，似乎開闢了一大片菜地，上面隱隱能看見綠茵茵的蘿蔔苗。

　　再遠點兒的泥土地裏，插了不少枝椏。其中，一根纖長的枝條，和一片卷了邊兒的葉子，顯得尤其顯眼。

　　也許是月光太過朦朧，它們倆周圍似乎縈繞著霧氣，一時竟有些仙氣飄飄。

　　蕭小姐眼睛一亮。不知眼前的就是著名的扶桑樹枝與若木葉，她只覺得，那片地裏應該種了不少植物，說不定就有自己苦苦尋覓的藥草。

　　橫跨過牆壁，她小心翼翼的翻過身，拿腳尖去夠地面。與佈滿孔洞的外牆相比，內牆並沒那麼攀爬；好在從院牆上下去時，也不需要怎麼使力。

　　腳尖先觸地，落在柔軟的泥土上；因為沒穿鞋，一點兒聲音也沒泄出。轉過身，蕭小姐瞄準那片“菜園”，躡手躡腳的伏低身子。

　　“你在做啥？”身旁突然響起一道尖嫩的聲音。

　　“噓，別說話……呀！”哪來的聲音？！

　　以為自己被發現，蕭小姐嚇得後退半步，猛然轉過頭。視線盡頭，一道小巧的影子正漂浮在空中，黑豆般的眼睛正冷冷打量著她。

　　“原來是只鸚鵡……”

　　蕭小姐長舒一口氣，眼神變得惡狠狠：“別說話！”

　　“你究竟要幹啥？”“鸚鵡”不依不饒的追問她。

　　嫌它聒噪，蕭小姐氣得想把半空中那只鳥捉下來，又因為距離過遠，打消了這個念頭。擔心小鳥把肖宸吵醒，她踮著腳尖轉過身，屏住呼吸，只打算先去“藥田”一探究竟。

　　“你竟然是在覬覦我的窩？！”見她目標精確，“鸚鵡”的語氣摻上些不敢置信。

　　這小鳥，會的詞還挺多——時刻擔心被鸚鵡壞了好事，蕭小姐掐死它的心都有了：“閉嘴！”

　　邊說，她邊迅速地向前邁去。脫離了院牆的遮擋，月光灑在她身上，拉出長長的影子。

　　“鸚鵡”的影子也追在一邊，看翅膀扇動的頻率，顯然被對方的刻意忽視氣得不輕。

　　蕭小姐完全沒把一隻鳥放在心上。她剛往前走了幾步，就見“鸚鵡”的影子也悄然變化，當著她的面逐漸拉長……

　　蕭小姐：“……”

　　眼睜睜看見“鸚鵡”的影子一陣掙扎，漸漸多出了兩隻翅膀和一隻腳，蕭小姐驚恐的屏住呼吸。

　　“現在能聽我說話了嗎？”粗獷到彷彿從喉嚨眼裏擠出來的聲音，驟然炸響在她耳邊。

　　蕭小姐僵立在原地，背後似有寒毛炸起，正伴隨著呼吸，從尾椎骨一路蔓延到脖子上……

　　“從我的窩旁邊……”“鸚鵡”的影子緩緩轉動，終於到了蕭小姐前面。埋著頭，她一動不敢動，只僵硬的聽著耳邊的告誡。

　　“滾出去！”

　　“唰”，翅膀扇動間，三雙冰涼的眼睛猛然湊到蕭小姐面前！終於被這一變故驚得回過神來，蕭小姐僵立片刻，喉嚨深處猛然發出一聲尖叫：“啊——”

　　女人的聲音彷彿一聲警報，驟然在夜空中拉響。碰見這樣梨花帶雨的美人，若是換了其他人，可能還會多出些憐惜之心。

　　可惜她面前的是怪隼。幾千年來第一次被凡人忽視，還覬覦自己未來的窩——

　　乍然受了這種氣，小鸚鵡一口氣咽不下去，只想拿尖尖的鳥喙啄在女人身上：“這是別人的家，你偷偷跑進來還罵我，怎麼這麼沒臉沒皮？搞清楚點，入侵者！”

　　“啊啊啊！！”根本聽不清它在說什麼，倉皇的抱住腦袋，赤.裸著腳踏在泥土上，蕭小姐落荒而逃。頭上不停傳來刺痛，她雙眸盈滿淚水，嚇得花容失色：“別啄了，對不起，我走，馬上走——”

　　“砰。”話音未落，又一頭撞牆面上。這堵“牆”一片漆黑，質地柔軟，觸手似乎全是溫暖的毛髮……

　　撐起身，蕭小姐還沒反應過來，傻愣愣的抬起頭。與一雙翠綠的眸子對視，她愣在原地，半晌才又拉出一聲尖叫：“豹子——”

　　“豹子”歪過頭看她，屁股一晃，七條尾巴在夜空搖曳。為了把小鮫人從池底撈出來，小奶貓在不久前化身為原型；沒想到還沒來得及變回來，就守到了一份大禮……

　　好奇中，它的前爪已經高高抬了起來，似乎把蕭小姐驚恐的表情當成了逗貓棒。看見那幾顆尖利的指甲，女人的驚恐已經不能用言語來形容了。

　　一屁股摔倒在地上，蕭小姐早就失去了所有的優雅與從容：“妖怪……是妖怪！！”

　　“怎麼了怎麼了？”不遠處的房間裏驟然亮起燈。肖宸的聲音詢問在房內響起，聽動靜正打算出來。

　　一時不知是與妖怪相處更可怕，還是迎面撞上房主更可怕，蕭小姐渾身是泥，跌跌撞撞的從地上爬了起來。

　　“豹子”與“鸚鵡”的雙重夾擊下，意識到翻牆太慢，蕭小姐慌不擇路，猛然向黑漆漆的院門撲去。

　　穿過院門，就是寵物店。只要從大門回到街道上，一定就能擺脫背後的怪物……！

　　“呼呼……呼。”搶在所有黑影前擠進店裏，“砰”的關上院門，女人背抵在門扉上，喘了好幾口氣。

　　隱隱聽見有人在抽泣，她抹了一把臉，這才發現哭的是自己。

　　店裏一片寂靜，只有月光溫柔的鋪灑在櫃檯前。沒再聽到奇怪的聲音，終於擺脫背後的糾纏，她雙腿一軟，順著門滑坐在地上……

　　屁股剛觸地，又猛的站了起來。

　　“不行，出去，先出去……”小聲打著氣，蕭小姐這才發現自己雙腿酸得厲害，幾乎走不動路。

　　拳頭發洩般的落在櫃檯上，她凍得瑟瑟發抖，只咬牙切齒道：“這個店有問題……該死，絕對是那個混蛋店長搞的！快出去，馬上就安全了……”

　　轉過一個彎，出口近在咫尺。蕭小姐幾乎喜極而泣，她猛的朝前方撲去，手剛搭上門把，背後突然一陣冰涼。

　　“你說誰是混蛋？”

　　清冷的質問聲在房裏響起。早受不得刺激，被這麼一嚇，女人當即神志不清的尖叫出聲：“饒了我吧！是我錯了，我混蛋，我馬上滾出去！！”

　　邊說，她邊推開玻璃門，腳踝卻瞬間一痛。

　　被門檻絆了一跤，女人狠狠跌在店門前！

　　“啊！”臉上一陣刺痛。條件反射性的捂住臉，甚至沒來得及察覺到掌心的濕潤，蕭小姐在地上趔趄兩下，才終於撐起身子。

　　跌跌撞撞的往街角跑去，她衣服上全是泥土，還不時發出含混的嗚咽。眼淚鼻涕都混到一起，別說是變漂亮了，就是不久前的美麗，都難以維持。

　　目送女人跑遠，筵青站在店門前，一陣無言。

　　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拖鞋在店裏踏出柔軟的聲音，披了件外套，肖宸睡眼朦朧的來到筵青身邊：“剛才發生了什麼？”

　　“來了個小偷！”怪隼怒氣衝衝的告狀。它現在都記得那女人看自己鳥窩時的眼神——實在不可理喻，哪有當著主人家的面，尋思怎麼偷床的傢伙？！

　　“辛苦你們看家了……”回想起那幾聲女人的尖叫，肖宸揉了揉太陽穴：“誰這麼大膽，夜半三更翻後院……你們故意把她嚇出去了？”

　　“沒有。”這次是筵青開口了：“她自己摔的。”

　　肖宸循聲望去，果真在店前發現幾團行蹤詭異的泥巴——摔倒了還有力氣自己爬起來，看樣子沒什麼大礙。

　　夜已漸深，他也不再深究。燈光盡數熄滅，小小的插曲後，寵物店又恢復了寂靜。

　　第二天一早，節目組再度陷入忙碌的拍攝。與熱鬧的現場格格不入，一個女人正頂著口罩，雙眸放空的坐在牆角。

　　“蕭姐，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助理掀起口罩，拿藥膏處理女人臉上的傷痕。下顎處，一道長達三釐米的傷正泛出新鮮的嫩紅色，也不知會不會留疤。

　　聞言，女人渾身一抖。彷彿被掀起可怕的回憶，她急促的喘了幾口，一掌拍開助理的手：“別，別問了。”

　　善意被回絕，助理也不覺得尷尬——對她來說，此事早就習以為常。

　　她緩緩收回藥瓶。碰巧這時導演扯開喉嚨，招呼蕭小姐道：“怎麼還不過來？到你的部分了！”

　　女嘉賓渾身一抖，只能揭開口罩起身，朝導演那方小跑過去：“李導，您叫我……啊！”

　　一聲尖叫，女人在半路來了個急刹車。

　　蕭小姐驚恐的目光中，肖宸正站在李導身邊，肩上還站著昨晚那只鸚鵡。

　　“蕭小姐。”不知為何出現在節目組內，肖宸一臉微笑，向不住後退的女人打招呼：“真有緣啊，我們又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