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章 暗潮湧來

　　房間裡頓時陷入寂靜之中，錢明珠斂眸沉思，保養得宜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敲著桌面，半餉過後，她嘴角含笑的抬起頭，精明的眼中折射出一道算計的邪光。

　　好，很好！

　　這還真是一個好消息。

　　如果林清風在變幻莫測的海上發生點什麼意外，應該只能怪他自己的命不夠硬了吧。

　　想到這裡，錢明珠嘴角的笑意更濃了，她低頭不停的轉動著手腕上的鑲金玉鐲，眸中盡釋放恨意和狠厲。

　　「下去吧。」就在管家快要沉不住氣的時候，錢明珠突然開口讓他離開。

　　管家愣了愣，帶著探究的眼神望向錢明珠，卻因為她低著頭而無法洞悉她的真實想法。他飛快的盤算了下，不願錯過立功的機會，連忙自我推薦，道：「夫人，你有事可以放心的交給小的去辦，小的一定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這麼多年了，以他對錢明珠的瞭解，她定不可能什麼都不做，白白的錯過這個機會。那麼他自然也不會錯過，這種立功的機會。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錢明珠的心思，如果林府落入她和大少爺的手中，那麼等待他的只會是源源不盡的好處。

　　目光輕轉，錢明珠抬頭淡淡的掃看了管家一眼，此刻她的眸底已是一片平靜，讓人看不清她的心思，也猜測不出她心中的想法。她重新端起那杯快涼了的茶，輕啜了一口，隨即又慢條斯理的放下茶盞，「這個時辰，老爺該要用早膳了，章管家還是先去伺候老爺吧。如果讓他知道你一大早就到我這兒來，恐怕你就有嘴也說不清了。」

　　章管家微愣，有些意外的看向錢明珠，不明白她為什麼不用自己，彷彿有種作勢要讓他不牽涉入其中的意思。難道她是不放心自己？還是她怕自己將來持功自大？思緒不由紛亂，章管家蠕動了幾下唇，看著錢明珠那看不出真實情緒的臉，他那腔感人的效忠誓言愣生生的爛在了肚子裡。身子向後退了幾步，恭敬的行個禮，「是，夫人！小的這就下去伺候老爺。」

　　「嗯。」輕『嗯』了一聲，錢明珠點了點頭，稍刻，望著章管家的背影，吩咐，「老爺那裡有什麼事兒，就速來通報。有好事兒，自然不會虧待了你。」

　　身形微頓，章管家聞言立刻喜上眉梢，朗聲應道：「夫人請放心，小的心中明白。」

　　收回了目光，錢明珠低頭看著手腕上的鑲金玉鐲，冷冷的嗤笑了聲，瞧著玉鐲的眼神越發的陰狠起來，彷彿是透過玉鐲怒瞪著某人。「小姐，你可不能怪我不疼你的兒子，要怪就怪你們娘倆的命不好。」

　　往事歷歷在目，當年她以陪嫁丫環的身份進了林府，初見林老爺子時，她的一顆心就不再是她的了。每每見到她們夫妻倆恩愛相處時，她心中就會由生一股酸味，恨意。

　　她向來不是聽天由命的人，終於被她尋到了一個機會，那年在林夫人要回娘家省親前晚，她服下了洩藥，整個人都快要拉到脫水了。就是因為這樣，她有了不陪林夫人省親的借口，後來更是趁著林夫人不在家，使了點小手段就爬上了林老爺子的床。

　　要說她錢明珠也是個命好的人，只是一次，就讓她中了大獎，從此母憑子貴，從陪嫁丫環一躍成了林府的側室。十月懷胎後，更是如意的為林府添下了第一個子嗣，成功的得到了林老爺子的寵愛。

　　反觀林夫人，她的大小姐——寧蝶，運氣就不是那麼好了。先是小產傷了身子，一年後好不容易懷了林清風，後來在分娩時，又因身子柔弱而難產，一命烏呼。

　　可令她意外的卻是林老爺子對林清風的態度，也不知是因為心中有愧，還是真的將嫡庶看得很重。林老爺子對這個從小就沒了娘的嫡子可謂是百依百順，不但將林府的大大小小產業如數的交到了他的手中，為了讓林清風放心，他甚至直言將來林府的一切都是他的，他只會留下足於安度一生的財產給錢明珠母子仨。

　　想到這些不痛快的事，錢明珠的臉變得扭曲起來，眼中的恨火滾滾而來，直射手腕上的玉鐲。她伸手指著玉鐲，幻想這是寧蝶的額頭，恨恨的咒罵：「寧蝶，你用死為了你兒子換來了老爺子的愧疚和疼惜，可是，你一定想不到吧。你用命換來的兒子，他居然為了一個黃毛丫頭而踏上大海，如果他沉入了大海，應該不會有人懷疑到我的頭上來吧。哈哈——」

　　沒錯！她不會放過這個難得的機會，這一次，她一定要雙管齊下，讓林清風死無葬身之地，讓林府的一切盡入她的口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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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松院。

　　林老爺子坐在大廳裡，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手上的一隻三角形的竹籤看。

　　章管家端著熱氣騰騰的早膳從外面走了進來，他朝林老爺子手中的竹籤輕瞥了一眼，臉上閃過一絲古怪的神情。

　　果然年紀越長，人就越容易懷舊。

　　林老爺子手中的竹籤是五歲的林清風親手削制的，上面還刻有一些歪歪扭扭的字，其實那也不是字，用當年林清風的話來說，這就是平安符，為了讓林老爺子可以隨身戴，他還在三角形的竹籤上鑽了個洞，用心良苦的穿上一根細紅繩。

　　林府處在一個四面環海的小島上，所謂的平安符也是林清風從一個下人的身上看到的。當年，林老爺子外出行商的途中，被一窩土匪給劫了，還受了重傷，並落下了病根。小小年紀的林清風雖然平時沉默寡言，但是，血緣是改不了的事實，看著爹爹躺病在床，他用一種最純的法子，也是最具孝心的法子給林老爺子做了個平安符。

　　布好了早膳，章管家輕輕的走到林老爺子的身側，輕道：「老爺，該用早膳了。」

　　抽回心神，林老爺子又盯著竹籤看了一會兒，這才掏出一塊手絹，細細的將竹籤包在裡面，然後再如珍寶般的收進袖中暗袋。

　　章管家將林老爺子的舉動收進了眼底，嘴角溢出一抹微不可見的冷笑。

　　掃看了一眼桌上冒著熱氣的粥和小菜，林老爺子頓時沒了食慾，「怎麼又是小菜清粥？」這樣的東西，他都吃了好幾個月了，天天都是清淡的吃食，吃到他都快要發飆了。他是富甲一方的巨商，而不是寺廟裡那不食肉腥的老和尚，天天這樣的吃食，讓外人見了，一定會認為林府落沒了。他只是一點小病在身，用不用這麼嚴肅以待？

　　聽著他那不悅的聲音，章管家不慌不忙的應道：「老爺，這是岑大夫交待的食譜，這粥裡有山藥絲，而這些小菜也都是一些對老爺身體有益的。老爺的身體最最重要，望老爺明白岑大夫的一片苦心。」

　　「可也不能沒肉吃吧？」林老爺子語氣像是吃不糖的小孩子，擰著眉道。

　　章管家面上一滯，淡淡的笑道：「老爺，岑大夫的話可不能不聽，老爺得趕緊把身體調理硬朗了，將來還要抱小小少爺們，小小姐們，呵呵。」

　　聞言，林老爺子的面色立刻沉了下來，絲絲憂色染上眉梢。

　　要說有什麼最讓他挫敗，那就是眼看著兒子們長大，卻遲遲抱不到大胖孫子。每每想起自己年事已高，想起那兩個二十好幾的兒子，他除了歎氣還是只能歎氣。

　　唉——別人家的兒子要是到了這個歲數，孩子都該滿地跑了。

　　唉——想著，林老爺子又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心思沉重的將筷子擱了下來，突然，他似乎是想起了什麼，眼睛裡閃過一道亮光，連忙抬頭看著章管家，道：「管家，你快去準備一下，我要去一趟富貴樓。」

　　章管家看著桌上的食物，連忙勸道：「老爺，你還是先用早膳吧。我這就下去差人準備船，待一切準備好後，再來請老爺上船，可好？」

　　「不用！這就走，晚了還不知能不能趕上他們。」說走便走，怕錯過的林老爺子哪裡聽得進他的話，此刻，他恨不得身上能長上翅膀，直接飛到富貴樓去。

　　岑楓不是說，清風這次出海主要是為了一個姑娘的病嗎？姑娘啊，他咋就沒有想透亮呢？這些年來有哪個姑娘入得了他兒子的眼，現在他兒子居然為了一個姑娘而出海，那說明了什麼？

　　不言而明！

　　看來，他抱胖孫子的日子不遠了。

　　只是，這姑娘怎麼還病了呢？連岑楓都束手無策，這到底是怎麼嚴重的病呢？

　　想到這些，林老爺子剛剛還充滿喜悅的心，瞬間就冷卻了下來。不行，他得去瞧瞧那個姑娘，看看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兒，生的又是什麼樣的病？他可不想將來自家兒子娶一個病西施進府，那樣的話，他抱孫子的希望只怕又該幻滅了。

　　「還不快去？」心急如焚的林老爺子瞪了一眼杵著不動的章管家，不悅的斥道。

　　「是，是，是！小的，這就去安排。老爺稍安勿躁。」猛地回神，章管家唯唯喏喏的應道，立刻轉身離開。

　　……

　　柳正揚舉步又止的在富貴樓的大門前徘徊，他神色複雜的抬頭看了眼酒樓的門匾，內心掙扎了一會兒後，向前走了幾步，卻又不知想到了什麼，腳步又生生的停了下來。

　　隨在他身後的小六，急得跺腳搓手，一臉的苦惱，幾次想要開口勸他，卻又不知會不會反而讓少爺亂了分寸。眼看著柳正揚躊躇不安的模樣，心想如果他再這樣拿不定主意，只怕一天都得在富貴樓的門口徘徊了。

　　來往的路人奇怪的朝他們主僕倆投去一瞥，又目帶疑光的離開，更有些閒著無事的人，三三兩兩的交頭接耳，細聲議論。

　　小六撓撓頭，微感窘迫，他舉步走到柳正揚身旁，輕扯了下他的衣袖，鼓起勇氣道：「少爺，你再這樣來來回回的走，明兒咱們可就都成了鄉親們茶餘飯後的話題了。」

　　「你說什麼？」柳正揚莫名其妙的看了小六一眼，隨即又被從富貴樓走出來的人給吸引了過去，「岑伯伯，你這是要上哪裡去？」

　　正準備親自去大藥房給上官楚楚抓藥的岑楓停下了腳步，看著柳正揚，笑呵呵的道：「正揚啊，你剛到？快點進去找清風聊聊吧，下回你們哥兒倆也不知什麼時候再聚了？」

　　聞言，柳正揚一頭霧水問道：「岑伯伯，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林兄又準備出遠門了嗎？」林清風三天兩頭的出門行商，他不覺得奇怪，可是，林清風在這個時候離開，他就覺得奇怪了。據他所知，林清風正準備大幹一場，現在一切才剛剛開始，按說短期內他是不可能離開海平縣的。

　　「你進去找他，就會清楚了。我還趕著上大藥房去給上官姑娘抓藥，就先不跟你聊了。」岑楓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急著離開的模樣。剛剛差人抓回來的藥中，他發現居然少了一種最重要的藥材，不想又出漏洞，他決定自己去抓。順道再備一些藥材，以備不時之需。

　　心下大亂，柳正揚連忙抓住了岑楓的手，著急的問道：「岑伯伯，你剛剛說要去替誰抓藥？」

　　「上官姑娘啊。」

　　抓著他的手驟然鬆開，柳正揚目露急切和擔憂的問道：「上官姑娘得了什麼病？她現在可是在裡面？」

　　幾天不見就生病了，而且還出動了岑楓，看來這病不輕啊。

　　心，隱隱生痛。

　　柳正揚無心去探究心中所想，而是直直的看著岑楓，在看到他點頭的同時，他轉身如風般衝進了富貴樓。留下一臉錯愕的岑楓，還有急急追隨而去的小六。

　　「少爺，少爺，少爺你別跑這麼快，等等我啊。」

　　這是怎麼回事？聽到上官姑娘生病柳正揚怎麼會是這樣的表情？難道他也對上官姑娘……？搖了搖頭，岑楓帶著滿腹疑問走向東街的林府大藥房。

　　嘎吱——

　　老賴頭推開房門看著還一動不動的守在床邊的林清風，心疼的搖了搖頭，輕輕的走上前湊到他的耳邊，道：「少爺，柳少爺來了。他在門外院子裡等著，他說想進來看看楚楚姑娘。」

　　濃眉輕皺，林清風想也不想的拒絕，「你讓他回去吧，丫頭現在這情況不宜受到打擾，再說了，這房間他進來不合適。」

　　嘴角按捺不住的輕抽了幾下，老賴頭想笑卻不敢笑，聽聽他家少爺的口氣，還有這話中的語病。這口氣迥然就是宣告主權，可如果說柳少爺不能隨便進一個姑娘的閨房，那少爺他這樣寸步不離的守在床前，又算是什麼情況？

　　厚己薄他。

　　不過，老實說，看著這樣的少爺，他心底是既心疼，又欣慰的。

　　或許，等楚楚姑娘好了以後，他們林府也該要辦喜事了。少爺對楚楚姑娘的心意，他們可全都看在了眼裡，也喜在了心裡。現在就只求上官楚楚能夠早日醒來，病能夠早日根治。

　　「是，少爺。」輕應，轉身走出房門。

　　柳正揚看著老賴頭順手又關上了房門，心中已知林清風是不同意自己進去看望上官楚楚了。心中流過濃濃的失望，抬眸看向老賴頭，朝他強扯出一抹苦笑，道：「林兄不同意，是麼？」

　　一臉歉意的點了點頭，老賴頭扭頭看了眼房間，低聲解釋：「柳少爺，楚楚姑娘還未醒過來，岑大夫說了，房間裡要保持清靜。另外，我想少爺是不想讓有心人再以此為由，做些傷害楚楚姑娘的事情。」

　　柳正揚從他的話中聽出一些端倪，雙眼微瞇，擰眉問道：「何人何時做了傷害楚楚姑娘的事情？」直覺老賴頭話中的意思，是說楚楚的病與他有著緊密的關係。

　　「柳少爺，這話我不曾說，你也不曾聽到過。你還是回吧，一個時辰後，我家少爺要帶楚楚姑娘去尋醫。總之，柳少爺聽我一句勸，如果真心想對楚楚姑娘好的話，那就請你收起你的關心，切莫讓人誤會。」有些事情，老賴頭比誰都看得清透，當然柳正揚對上官楚楚的那份好感，他也同樣看在眼裡。可是，人都是有私心的，且不論上官楚楚是不是對他家少爺有好感，就衝著他家少爺動了那顆心，他也該替少爺斬斷一些無果的桃花。

　　愣愣的看著老賴頭，不消片刻，柳正揚就理清了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當下便黑著臉怒火沖沖的離開富貴樓。

　　林清清，你好樣兒的。你當真以為自己就是我柳某人的妻子了不成？你這醋也吃得過分了吧。

　　簡直不是無理取鬧。

　　好，很好！我會讓你知道，我柳某人是不可能娶一個心狠手辣的女人的。

　　「少爺，少爺，少爺你別跑這麼快，等等我啊。」小六看著又像風一般快步離開的柳正揚，急急的跺了跺腳，一臉著急且無奈的小跑著追了上去。

　　少爺今天是怎麼了？這又是要去哪裡？

　　天啊，他一大早就陪少爺出來，到現在連口水都沒有喝，少爺的這種節奏他還真是跟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