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雲逸穿著一身青衫,?乍看上去像個清臒文士一般,與記憶中那個十八歲的少年相比,更多了幾分沉穩內斂的氣度。
李元憫想起了午時見過的他在宮中穿的太醫服,?乃從二品院判的服製。這八年的時日,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但這位兒時的摯友到底已從一名小小醫官升任如此位置,他隻二十六歲的年紀,可以算是年輕有為,?前途不可限量了。
心間愈發欣慰。
他在他命運裡動了手腳,避免了重複上一世慘死的命運,他這位兒時唯一的摯友,?終究以自己的才華,?走到了自己能夠到達的巔峰——想必他是唯一一個不會責怪自己擅自改變他人命運之人了吧。
李元憫心裡無端端針扎似的一痛,但一股巨大的喜悅迅速浮了上來,?這倆月以來,?也就今日讓他如此開懷了。
壓抑了許久的內心難得有了許多的亮色,?李元憫想到了什麽,?從腰上解了一塊玉佩下來,遞給賀雲逸:“這塊玉雖不是什麽好料子,然在嶺南的佛寺開過光,?驅邪避痬,再好不過……不知我還能在京城待上多久,怕是等不及令正生的時候,?這算是我給那素未謀面的孩子一個見面禮吧。”
賀雲逸看著那塊碧綠水透的祥雲百福玉佩,他雖非大富大貴之家,但也瞧得出這塊自不是他口中的“不是什麽好料子”。
許是覺得客套傷人一般,?賀雲逸沒有推辭,拿了過來,珍重地收進袖中。
“我替那未出世的孩子,謝過世叔了。”
聽聞世叔二字,李元憫心下愈是生暖,溫柔的眉眼間更是如春雨潤過一般,有著不可直視的明豔。
賀雲默默移開了目光,喝了一口茶,半晌才道:“這些年,你過得好麽?”
李元憫微微一哂:“挺好的,到底比京中自由些。”
看著李元憫那樣舒展的姿態,賀雲逸突然知曉了緣何他跟方才看見的樣子不一樣,眼前的廣安王,在這宮中,終究與當年那個無法自保的十三歲孩子無異,當下心中重重一痛,再也忍不住,他幾乎是脫口而出:
“當年……你為何費盡心力去嶺南?”
脫口之際,賀雲逸便生了悔意,他想,他何必問這個問題,又何必假惺惺問這個已知答案的問題!
李元憫一愣,以為他終是要揭起這層傷疤來了,他咽了咽口水,“我這般一直在這宮中,終究……終究不是個辦法。”
他見賀雲逸面色陰晴不定,有些不安地放下了杯盞:“知鶴,當年之事,全是我辜負了你,你心間有怨懟,是應當的,我……我……”
他喉間泛起了一陣難言的苦意。
若是過了八年,賀雲逸再看不明白,那他也算是白活了!
他如今深受司馬皇后重用,久浸宮闈,哪裡不曉得他如今的處境,眼前這個皇子,雖頂著一個藩王的名頭,然而在這皇城中分量又能有幾分?
這麽多年來,他一直逃避自己去細想,然卻是在今日,他徹底明白了,他當年失去的,究竟是什麽珍貴的東西。
他心間翻湧著劇烈的波濤,可終究他什麽也沒有說,隻搖了搖頭,珍重地將那塊玉從袖中摸了出來,緊緊握在手裡。
李元憫見了,面上的不安漸漸去了,唇角慢慢揚起,昳麗的臉竟是比外頭角牆上伸進來的二月春花還要鮮妍。
***
自打賀雲逸出現後,倪英明顯感受到了她的殿下哥哥的轉變來。
他每日入宮雖還是那副毫無人氣的樣子,但她看出來,他心中是有希冀的,尤其是那個姓賀的男人來邀約吃茶的時候,她明顯可以感受到殿下哥哥的輕松恣意,他像是一株萎蔫了多時的幽蘭,突然間滋生了新芽起來,漸漸挺拔。
這讓她有些隱隱的不安。
情緒不穩的自然還有一位。
鄞州大營,黑汁浸透夜色。
猊烈面色陰沉,教眼前的暗探不由得背上生了一層冷汗。
猊烈利目微微眯起,冷聲:“那男人是誰?”
暗探道:“是宮中太醫院的院判,深受司馬皇后所重。”
猊烈緩緩閉上了眼睛,唇角放了下來,這讓他看上去仿佛老僧入定一般,然而只有頰邊聳動的牙根才能窺得出他內心劇烈的動蕩。
暗探自是大氣不敢出一聲,隻抱拳跪在地上。
燭光搖曳著,偶有蓽撥之聲。
好半晌了,猊烈才睜開了眼睛,平靜道:“你下去吧。”
暗探渾身一松,瞬息的功夫,悄無聲息隱去了。
猊烈盯著眼前的燈燭半晌,複又將眼睛閉上了。
不多時,外頭侍衛來報,曹綱求見。
維帳一掀,腳步略為倉促的曹綱進來了。
他面上帶著某種興奮的光芒,難以抑製一般匆匆上前:“大人,邊境傳來消息,瓦剌國主也先於五日後抵京!”
猊烈眼睛猛然一睜,而後慢慢浮起一絲冷笑,終於是到了這一天了。
上一世,瓦剌國主也先以朝拜的名義入京師,然而不到三日,也先不知何故暴斃於宮中,消息傳去瓦剌,舉國哀慟,民怨震天,後瓦剌大將良哈多借此起兵,連同韃靼百萬大軍,揮師南下,來勢洶洶,兩個月之內便連破涼州、陝北、寧三地,一直打到了峴門關,離京城僅剩不過一個鄞州,京畿危在旦夕。
北安朝內憂外患之下,猊烈臨危受命,領兵抗敵,並以此為起點,步步壯大了軍隊,用三年的時間整編了一支顛覆天下的鐵師。
天下越亂,愈是大肆斂集力量的時機,而眼前這個,顯然不容錯過。
二人相視,均看出了彼此眼中炙熱的光芒。
“另外,”曹綱將懷中一張信函遞交猊烈,“太子令我等京周幾位武將務必十三日前入京迎接瓦剌國主,大人亦在其列。”
“好,”猊烈面色毫無波動:“提前一日入京。”
曹綱不知道緣何他要這般趕著入京,但他向來對這兩世之主的決定沒有任何置喙,立刻便下去安排入京事宜了。
大營內一片寂靜,猊烈盯著那搖搖晃晃的燈燭半晌,他摸出了懷中的那根木簪子,婆娑片刻,置在鼻尖聞了聞。
他喉結翻動,卻是驀地冷笑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大家可能都發現每個章節都有點短,主要是最近進入一種所謂的創作疲態,但我又做不來水字數這種事,這只會讓我越寫越如同嚼蠟,相看兩相厭,所以,現在盡量保持自己的激情,根據我的大綱,保底一小章,狗血魂上頭,就多碼一點,雙更,所以,還請大家見諒許久沒有大肥章。
————————
感謝在2021-01-29?21:01:50~2021-01-30?22:57:0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淮川、打麵涼、PwditZ?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elizabeth?10瓶;戰戰我在呢、打麵涼?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