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英打著哈欠從廂房裡走了出來,?昨夜宿醉,教她一早腦袋便疼得厲害,正皺著眉頭拿著拳頭輕敲後腦杓,余光瞟了眼走廊盡頭,?雙目登時眮大——倆隨行癱坐在地上。
不好!
她悚然一驚,?幾乎是立時衝了過去,一腳踹開房門,?便看見了廂房內相擁的兩個人。
李元憫眸色一動,?放開了眼前之人。
倪英重重喘息著,看了看這個,?又看了看那個,?眉頭蹙起,?最終將目光落在了猊烈臉上,然而猊烈沒有什麽表情,隻如往常那般一概淡淡的。
倪英咬了咬牙,正欲拔劍,?李元憫冷聲喝道:“阿英!”
他頓了頓,?雪白的耳廓上微微發紅。
“我讓他來的。”
倪英明顯不信,護衛還昏睡外頭,若是自請他進來,?又何須放倒他們。
可看著他們二人方才相擁的模樣,?不似勉強,?倪英心間又突突突地跳起來,?她不敢細想,生怕自己無端的揣測再度落空,白歡喜一場。
她只能可憐又無措地站在那裡。
李元憫歎了一口氣,上前幾步,?將她手上的劍推回劍鞘中,柔聲道:“回去收拾收拾,準備出發了。”
倪英看著他,似乎想從他的臉上找到什麽,然而那張臉上只有那給予她的憐惜與溫柔,別無其他。
她的阿兄站在他身後,看著他們。
倪英咽了咽口水,一點兒也不敢打破眼前這個夢境。
***
啟程的第二日,因著晨起的一場暴雨,大隊人馬耽擱了不少行程,在落日之前無法按著既定的路線趕到兗縣,猊烈乾脆下令就地扎營。
因著身子有狀況,李元憫一向深居簡出,如今有倪英代為安排駐扎事宜,他乾脆偷懶待在歇憩的營帳內翻閱些風土志。
夕陽西斜,外頭細碎的腳步聲來來往往,有著一股令人發懶的氣息。
李元憫神色倦怠地又翻了一頁,腦海無端端閃過一雙凌厲的眼睛,他指尖僵直著,又將書給闔上了,淡淡歎了口氣。
他不知道此次他會否玩火***,不過再難,他也得迎頭而上——他沒有旁的選擇了,無論是試圖挽回他的阿烈,還是拉攏這位悍將,增加自己保身的籌碼,他都只能硬著頭皮主動出手。
正沉思著,外頭隨行進來了:“殿下,總製大人請見。”
李元憫呼吸微微一滯,半晌,道:“傳。”
很快,維帳一掀,帶了一陣風進來,高大健碩的男人大步流星而進,他已經卸了鎧甲,隻一身玄黑的勁裝。
他垂首看著眼前的人半晌。
“吃了沒?”
李元憫隨口道吃了。
猊烈沉默半晌,繞過了案台,曲起指腹撫著他的臉頰:“你不該說謊。”
李元憫呼吸一滯:“你監視我?”
“當然,”猊烈分毫沒有想隱瞞的意思,“可惜你近身之人個個忠誠,斷不能收買,也插不進去人,打聽個小事可得費好大的功夫。”
“你——”
李元憫呼吸微亂,心念轉了轉,回想起他這幾日的情狀,合該不知他妊子的事情。
當下稍稍放松了臉色,解釋道:“隻路途顛簸,一時半會兒沒有胃口而已。”
話音未落,外頭又是一聲通報,“殿下,錢叔送藥來了。”
李元憫不動聲色:“拿進來吧。”
錢叔踽踽進來,看見總製大人,愣了一下,不過沒有說什麽,隻朝著他稽首一拜,默默將適口的藥放在案上,李元憫讓他自行去了。
他隻作平常的模樣,三兩口便喝了,這藥著實苦極,他習慣性的拿了碟子裡的飴糖,速速往嘴裡放了一顆。
驀地心念一動,抬眸看了一眼眼前的男人,對方正盯著他看,唇邊含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李元憫將目光移開,輕咬著嘴裡的飴糖。
營帳內靜默下來。
猊烈輕咳了一聲:“整日龜縮,沒得拖累了身子,自要日日喝這苦口補藥,走,帶你外頭走走。”
聽得那補藥二字,李元憫一愣,他何其聰慧,隨即明白了來,心下更是松了口氣。
“來人!”猊烈自顧自朝帳門喚了一聲,門口的侍衛匆匆進來候命。
“給殿下備馬。”
侍衛遲疑片刻,看了看李元憫,見他沒有阻止的意思,當即受命下去了。
猊烈走了幾步,回過頭來:“不走?”
李元憫深深吸了一口氣,跟上前去。
***
夕陽掛在天際,余暉照得四處都攏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雖是初春,但今日日頭甚大,四處自是暖洋洋的。
二人騎著馬一前一後出了營,李元憫在前,猊烈在後。行至一條溪邊,猊烈翻身下馬,上前將李元憫從馬背上抱了下來。
李元憫抬頭看了他一眼,從他懷裡跳了下來,沿著溪畔走去。
二人依舊是一前一後,夕陽將他們的身影拉得長長的,溪水波色粼粼,碎了蜿蜒的一條金光,水聲清幽,撫平著躁動的人心。
看著前方纖細高挑的背影,猊烈的心難得的平靜,卻又覺得幾分不足,思忖片刻,不由分說快步上前牽住了他的手。
李元憫不自覺掙了掙,卻是被緊緊拽著。
不由抬眸挑釁似得看他:“你如今是大皇子的人,不怕他發覺你跟我走得太近麽?”
猊烈停下腳步,看了他半晌,道:“你裝得那樣好,他怎會再忌憚你?”
“何況,”他喉結動了動,目中幽深:“你也是李元乾默許的,給我投誠的一個‘大禮’。”
李元憫的呼吸頓時重了幾分,屈辱沒有再盛,隻強自壓了下去,沒有說話。
耳旁一聲歎氣,隨之,李元憫被攬進了一個厚實寬大的懷裡,低沉的聲音透過胸廓傳入他耳中,“告訴你,只是想讓你知曉,這天下,能隨心支配自己的,只有權,懂了麽?”
李元憫閉了閉眼睛,重重地咽下了喉頭的艱澀。
猊烈摸著他的雪白盈潤的耳垂,聲音不自覺低了下來,帶了些安慰:“別怕,至少他是送給了我。”
李元憫沒有說什麽,只在看不見的地方,緊緊握緊了拳頭。
日頭漸漸下山了,四處隴上了一股喑啞的晦澀來。
草叢裡窸窸窣窣一陣聲音,猊烈利目一眯,足尖挑起一塊石子來,驟然往來聲處飛去。
但聽得短促的一聲吱,猊烈上前,在草叢中撿起一隻野兔來。
他瞟了一眼李元憫,拔出皮靴上的一支短匕首,當下便拎著那野兔去了溪水邊,宰殺剝皮清洗完,拎著回來了。
李元憫胸襟本就有些煩嘔,看著那剝了皮的光禿禿滴著血水的野兔,胃腑更是起了一陣翻騰,他暗自壓了壓。
猊烈卻是興致勃勃的,拾了些枯枝架了個篝火堆,用匕首削了支細竹將野兔穿了,架在火堆上烤。
他抬眸見到李元憫微微皺眉的模樣,難得的打趣:“這小畜生知道你沒用晚膳,便上趕著來了。”
李元憫怕他看出什麽異常,緩步過去,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不到一會兒的功夫,那野兔被烤得滋滋作響,猊烈熟練地割去焦裂的部分,切了一塊嫩肉遞到李元憫唇邊。
李元憫聞著那油脂的味道,胃髒又開始翻騰起來。
猊烈見他為難的樣子,嗤笑一笑,“看你這嬌氣樣兒,在軍中怕是挨不到一個月,若是遇上戰急,遑說烤著,生肉都得咽下去。”
李元憫沒有理會他,隻暗自按捺住那股強烈的作嘔之意。
猊烈將那肉往嘴裡一丟,嚼了嚼,睨了他一眼:“這還不算,你道韃靼這些蠻子叫戰俘什麽?‘兩腳羊’!”
李元憫再也忍受不住,扭過頭在一側乾嘔起來。
猊烈怎會想到他反應這般大,一時暗悔與他說這些。
手掌僵硬著,笨拙地順著他的背,好一會兒功夫,李元憫才緩過來。
猊烈也沒有了那等吃烤兔的心情,只看著他那雙春水一般的眼睛,歎了一聲:“嬌氣。”
李元憫咬了咬唇,念起此間種種,忍不住瞪了一眼他。
猊烈樂了:“不是嬌氣是什麽,喝個藥還要跟個孩子似的含顆糖,連茹毛飲血的話都聽不得,嘖。”
李元憫看著他戲謔的神情,莫名的眼睛一紅,他抿了抿唇,拚命忍下那股莫名其妙的委屈。
看到他那副樣子,猊烈面上的笑意漸漸退去,他喉結動了動,心間那股酸軟瘋狂湧起,叫他難以忍受。
再是忍不住,一把將他拉進了懷裡。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替殿下罵:“是人嗎!人家是懷了你的孩子!!”
不過其實也不怪老猊h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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