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縱情貪歡,?教李元憫一覺睡到了午膳時分,他一向自律,雖偶爾貪懶些,?但也不多見,若是過了卯時不起,?松竹會過來敲門催他,這是他十四歲便已立下的規矩。
眼瞧這日頭快近午時卻無人來催,?他一思便明了定是猊烈特地交代的。
王府眾人皆知猊烈一向深受自己信賴,?故而有時甚至倒逆了自己的意來執行猊烈的命令,這本是一件令人忌憚也是一件上位者絕不容許發生的事,?可在此事上,?李元憫卻無半分約束。
很多時候,?雖理智上清楚明了,然而他卻總昏了腦袋一般縱容,李元憫正苦笑著,門牒吱呀一聲打開了來。
他不用看也知道這沉穩的腳步聲的主人是誰。
隔著紗幔看著那高大的身影慢慢靠近,?昨日那股憋惡的余音似也漸漸消失不見了,?李元憫想,無論如何,他已不能失去他了,?只有他能救贖他於所有的汙臭、肮髒之間。
原以為當年是他救了他,?可沒想到卻也是救了後來很多次的自己。
他心裡有著酸軟,?昨夜那一場近似於發泄的求歡,也不知對方有無看出異常來,?正尋思著待會兒該如何解釋,青年已經撩開紗幔進來了。
“殿下……”他面色無異地輕聲喚他,順勢坐在了床沿。
李元憫心裡一松,?支起了身子,將頭輕輕靠著他的肩頭。
“怎的沒去大營?”
猊烈回道:“這兩天副將代我去。”
過兩日,他便要率軍前往江北大營水演,又要分隔兩月不見了。
猊烈如何有過這樣任性的時候,但李元憫卻是明白對方的心思的,他分毫責備不了,因為這樣偶爾的任性,是共通的,他說不了冠冕堂皇的話。
心間便生了幾分離愁別緒,心裡空空的。
不知為何,最近他總是這樣患得患失的,所以他抱住了青年勁瘦的腰,將腦袋深深埋了進去。
十五了,今夜又是一個月圓之夜,可人間總有不團圓的時候。
“阿烈……”李元憫輕聲喚他,卻是轉了話頭,“聽說晚上城西又有廟會。”
每逢十五城西集市皆有盛大的廟會,因著倭夷侵擾之事驟減,民生再興,故而每月十五巡台府便會暫時撤了宵禁令,以順應民心,振作坊市,如此,廟會的盛況更是空前。
每到了這個時候,王府中的少年們皆會興奮難當,想方設法出去,然而猊烈就任府兵總掌的時候甚為嚴苛,基本沒有這等機會,繼任的周大武自也順承了猊烈治府的法度,從無心軟,只有李元憫見他們眼巴巴的,著實可憐,每半年便循著時機偶爾讓人帶出去了一兩次。
可他自己卻是從未去過的,年少的時候他過得那般貧瘠苦困,自然沒有任何熱鬧的機會,封了廣安王后,更得端著藩王的架子,十三四歲的年紀,也得迫著自己擺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態勢,否則哪裡能立住一方之主的威重。後來再大了點,三兩天頭板著臉訓導府中少年,更不好意思去了,所以來嶺南的八年時間,他竟一次都未見識過廟會的盛況。
——其實看著興奮的少年們,他也眼熱的,旁人自也瞧不出來,他那樣的身份對這樣孩童幸事的眼熱,而他也羞於啟齒,就這麽一年年的過,藏著藏著,也仿佛習慣了的。
如今,卻無端端地升起了幾分念頭。
有了這念頭後,他心間突然興奮起來,立刻從猊烈的懷裡掙脫出來,穿著單衣,赤著雙足,從軟塌上跳下去。
猊烈看著他孩子氣一般披散著一頭的烏發,興致勃勃地打開了外室的暗櫥,端出一個匣子來,又跑了回來,將匣子裡的兩張人·皮面具打開展示給猊烈。
“我們易容去吧,阿烈,你帶我,就我倆。”
他的聲音因著剛晨起而帶著幾分沙啞,但猊烈聽得出裡面難掩的興奮,所以他又怎會不答應,他只是握住他雪白的足,用手輕輕地拍去他足下微微一點灰,藏進暖軟的被褥裡。
“好。”
李元憫面上更是多了幾分光彩。
“我得想個借口,讓他們發現不了。”
他美麗的眼睛亮晶晶的,雀躍的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孩子,窩在暖軟的被褥中精心地策劃他這次的出逃。
這幅樣子教猊烈心間酸軟,不由一把攬住他,輕輕地按在自己脖頸中,
“殿下想做什麽,我都陪你。”
***
夜色下,兩個易了容的人悄無聲息出了府門。
二人在偏僻處換了一身文士的服侍,不約而同看向彼此,對方的臉是陌生的,但一雙眼睛卻是刻骨銘心的熟悉,李元憫微微一笑,一把牽住他的手,朝著備好的馬匹走了去。
還未到城西,便遠遠地聽見了街角傳來的喧囂,二人將馬托寄在客棧的馬廄,便朝著那燈火闌珊的人間奔去。
集市上比肩接踵都是人,四處商鋪林立,攤販雲集,有賣時令果品的、小吃鮮物的、織品綢緞的、銅器漆品的……還有雜耍的、舞番曲的、耍皮影戲的、甚至還有四處兜售房事秘藥的大食國人。
縱然李元憫知道集市的熱鬧,也決計想不到如此繁華,他像個事事新鮮的孩童,拉著猊烈的袖子一頭扎到四處看熱鬧。
猊烈自不喜喧囂,但今夜他的心情是舒暢的,因為另一個人的快活而快活,這樣的快活,竟比自己的快活,更濃上幾分,教他暫時拋卻了心頭那份死死壓抑住的蝕骨的恨怒,全心全意地感受他的一顆童心。
他從未見過李元憫這樣孩子氣快活的時候,他總是溫文爾雅、月朗風清,悄自擔負了許多,卻總露出波瀾不驚的神態,吞下所有,從無一刻為自己的一顆童心打算過的。
他跟著他身後,一邊留神著周圍的動向,為他擋去旁人的擁簇,一邊卻又欣賞著他的這份難得的童真。
他想,他不容許這樣的他被人染指。
絕對不許。
李元憫從未體驗過這樣的無拘無束,他吃了不少平日裡難得一見的小吃,也買了不少亂七八糟的東西,隻過了過眼癮,便沿途送給那些看上去頗為拮據的孩童。
一個衣衫襤褸的孩子抓著李元憫給的糖人,歡喜不已,隻奶聲奶氣地道謝:“謝謝哥哥。”
一旁的衣衫襤褸的婦人一臉樸實,顯然是這個孩子的母親,她頗有幾分不好意思,卻也笑著低聲致謝:“多謝這位貴人,願您與兄長一世安平喜樂。”
李元憫一滯,突然意識到,即便他們二人易了容,猊烈依舊看上去要比他成熟得多,他微微一笑,卻並不解釋,他不動聲色摸出了袖中最後一點碎銀,俯下身子,摸了摸那孩子的頭,隨口與他說了兩句,便悄自將那碎銀放進他的兜裡。
待與那對貧瘠的母子告別,李元憫回過頭,碰上了猊烈默默看著他的眼睛,身邊是闌珊的燈火,人來人往,在這樣的喧囂中,他突然起了些心思,靠近了去,輕聲喚他。
“哥哥。”
那一瞬間,猊烈的心間仿佛有羽毛輕輕拂過,酥酥麻麻的,又像是小貓輕輕地在他心頭撓著,帶著不可明說的熱脹,他忍不住拉著他的手,握在炙熱的掌心中揉捏著。
李元憫抬起鴉羽似得睫毛,又故意:“哥哥。”
猊烈喉結動了動,余光四處一掃,將他拐進了暗巷,李元憫怎會不曉得他想幹什麽,今夜他帶著面具,卻比平日更毫不掩飾,他直視自己的對青年的欲望,隻柔軟地摟住他的脖子,又靠近了去,大膽地伸出舌尖,輕輕舔了一下他的唇瓣,又吻住了他。
猊烈勾下腦袋,左手扣住了他的脖頸,右手環住了他的腰,緊緊壓他在懷裡。
“今夜,不回去了。”猊烈摟著他發軟的身子,啞聲道:“想再聽聽殿下這般叫我。”
在府中的時候李元憫多有顧慮,生怕被下人曉得他在塌中被人如何弄,便是熬得眼睛都紅了,也只是窒息一般喘著氣,很是辛苦忍著聲音,他自然不會放過這樣難得機會。
他們從來都不會掩飾對彼此身體的渴求,看著彼此眼中的光芒,二人都有些心猿意馬起來。
李元憫摟著他的脖子,咬著他的耳朵:“好啊,哥哥。”
猊烈心裡狠狠地一哆嗦。
夜裡,他們宿在外頭,像逃離世俗的野鴛鴦。
李元憫比平日裡更放肆,他濕著眼眸,卻還是不遺余力的地勾搭出他的凶性。
輕浮的挑逗、恣意的孟浪,本不是李元憫慣常的樣子,可今夜太特殊了,眼前是他摯愛的情郎,他們拋棄了所有,換了個身份,仿佛無比輕松,他可以憑著自己的心意勾引他,用最嬌的模樣,用最媚的手段,教他迷戀自己成狂。
李元憫太懂得如何讓猊烈發瘋了。
明明那樣冷的性子,那樣心性堅韌的人,可只要他想,便可教他徹底臣服。青年的身體雖凌駕在他之上,可靈魂卻是卑微地低伏在他的足下,卑微到任他作踐也無怨無悔,可李元憫怎麽舍得作踐他,卻是熱乎乎地、小心翼翼地捧起,如珠如寶地待他。
他濕漉漉地將身上發情的野獸從身體到靈魂伺候得迷亂、暢快、屈服。
他心甘情願。
他的阿烈是他的藥,療治他一切在外耗的傷。
他不許他逃脫了的。
李元憫卑鄙地想,他一輩子只能是他的,旁人連想都不用想。
他十指揉進對方濕透的髮根,咬著唇難耐地垂眸看著他的迷亂,卑鄙地縱著他沉淪進自己給他布下的網。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