猊烈從郊外大營策馬回去的時候,?天色已經全部黑了下來。
因今日有例行的操練,又被突發的事情耽擱,故而比往日遲了許多,?雖他已讓人往府上傳了口信,但不知那人有無一直等著他用晚膳,?故而他不敢懈怠,事務一了便立刻往回趕,?剛翻身下馬,?匆匆將韁繩交給馬夫,順手將身上的護甲解了往隨行身上一丟,?便大步流星地往府門裡踏去。
他先往中堂走去,?正巧遇見倪英從裡面出來,?她今兒一整日也是跟著周大武一行人去了郊外練場,亦剛回來不久,見他那副急匆匆的樣子便知道他的目的。
“阿兄,別往那兒去,?殿下不在中堂,?在後院呢。”
猊烈略略點頭,隨口問了她幾句話,便匆匆往後院去了。
剛進後院的大門,?便見幾個仆侍抬著兩桶已是涼了的水往外走,?猊烈心裡一松,?知他大抵用過膳了,此時正在後院沐浴。
那幾個仆侍見是猊烈,?忙將桶放下問安,猊烈擺擺手,讓他們自行離去了。
入了內院大門,?便聽聞耳房處裡面傳來一陣水聲,淅淅瀝瀝的,似還有人在沐浴。
猊烈微微皺了皺眉,方才下人們已經抬了水出去了,如何這會兒還在沐浴?
他暗忖著,瞧見了在門口守著的松竹,三步並作兩步走了過去。
“參領大人。”松竹見是猊烈,面上立刻帶了幾分精神,打了個揖:“殿下這第二趟水剛進去,想來要久一點。”
猊烈心下奇怪,隻點點頭,看了松竹一眼,“你先去吧,這兒有我守著。”
以往猊烈一回來皆要向殿下報備,松竹自無多想,便恭恭敬敬鞠了禮,往外院去了。
待院門一闔,猊烈便推了門進去。
浴桶中的人顯然沒有發現他進來,隻拿巾帕不斷往身上搓,原本雪白的皮膚被弄得紅通通的一片。
“殿下……”
李元憫像是嚇了一跳,回過頭來,看見是猊烈,眉眼柔和起來,笑了笑:“是阿烈啊。”
猊烈的心境一下便平和了起來。
李元憫從浴桶中站了起來,猊烈自然而然從一旁的幾架上扯下一張乾燥的澡巾下來,上前替他裹了。
李元憫任他細細幫著擦乾,隻軟聲問他:“用過膳了麽?”
猊烈道:“在營裡吃了點。”
待擦得差不多,他又換了條澡巾將他裹了,連人帶著巾抱了起來,放在鋪了軟絨的長榻上,順手抽了一條乾帕為他細細擦拭濕發。
燈燭搖晃著,將二人的身影拉得很長。
換了三條乾帕後,那洇濕的烏發終於有了七八成乾,猊烈移了獸首暖爐來,不遠不近地靠著他溫烤著,李元憫不說話,將臉半藏進那乾燥馨香的澡巾裡,默默地看著青年來來去去。
“阿烈。”他突然開口叫了聲。
猊烈正於內室給他取了貼身小衣來,聽聞他叫他,三步並作兩步出來了。李元憫將澡巾卸了,像是要人抱的孩子一般朝他伸出了手。
“阿烈。”
他又輕輕喊了一聲。
猊烈忙上來抱住了他裸赤的身子。
李元憫將臉埋在他溫熱的脖頸中,甕聲甕氣的:“阿烈,你想我了麽?”
他還帶著幾絲濕氣的烏發撲在猊烈鼻翼,癢癢的,馨香的。
因著上一次傷了他,猊烈已是有一段沒有碰他了,見他這般樣子,自是立時咽了一下口水,又遲疑起來。
“殿下……”
可李元憫卻是牽引著他的手去碰,“早好了,你瞧。”
他用唇蹭了蹭他的喉結,輕輕含住,聲音空靈地像是飄在半空:“阿烈,你不想我麽?”
香爐上的青煙嫋嫋,纏繞在燈燭輝映下的柔色紗幔,迷離飄忽。
似花苞顫顫開放,幽香漸濃,玉石一般的身體再複布滿了露水一般的汗珠,一一又被舐了去。
縱然是猊烈,也意識到他迷離中的不正常,他一直無聲地流著淚,求他親吻他,任何地方,一直一直,他抱著他的腦袋,孩子氣一樣的執拗。
“阿烈……嗚嗚……阿烈……”
李元憫嗚嗚咽咽的,在那些綿密的吻中,他終於將記憶裡那些粘膩汙臭的感覺給徹底摒棄,他一把撈起了身下的腦袋,堵住了他洇濕的唇,翻身將人壓在了身下。
他如風中百合一般搖曳著,淚痕漸漸幹了,在潮紅的面上留下曖昧的痕跡,他細密潔白的齒咬著殷紅的唇,面上露出奇異的光芒,有著驚人的豔麗。
猊烈仰躺著,隻覺得一切皆隨他而去,他無能為力,唯有用自己的精魂去獻祭於他,毫無保留,也無法保留。
那個又似菩薩又似妖精的心肝終於累了,他汗漬漬地趴在青年渾厚的胸膛上喘息著,夢囈一般嘟囔著什麽,很快,他便這麽睡了過去。
猊烈幾乎迷失一般地躺了許久,緊緊將他摟在了懷裡。
天還未亮,猊烈便翻*牆出了主院,他回頭看了一眼那露出牆頭的高瓴,目下駭沉。
他停在那裡片刻,很快便往主院門口走去,松竹正窩在耳房的長塌上抱著褥子睡得正香,許是猊烈的氣場太過於強烈,松竹驀地翻了個身,惺忪地睜開了眼來,見著堵在門口的高大身影,心裡重重一跳,慌忙爬了起來套上了鞋履。
“參領大人找小的可有何事?”
猊烈看了看緊閉的主院的大門,冷聲道:“隨我來。”
空無一人的議事廳中,猊烈面色愈發陰沉,松竹被他看得惴惴不安,不由跪了下去。
猊烈卻沒有理會,隻讓他跪著。
一炷香的時間過了,猊烈猶不發話,松竹愈發不安,大冬天的,竟是冷汗直流。半晌,才聽得上首那人不辯情緒的話語傳來:“昨日殿下都去了哪裡?見了誰?一一道來,不得隱瞞。”
松竹一滯,回道:“殿下昨日……哪裡都不曾去,都與往常那般待在府中。”
話畢,廳內又陷入了寂靜,松竹吞了吞口水,連呼吸都不敢放縱。
但聽得猊烈指尖扣著桌案,一聲一聲的。
“本將不比殿下那般仁慈,你可記好了。”
松竹慌忙磕了頭:“松竹說得是實情!”
“好!”猊烈猛地站了起來,朝著外頭的隨行大喝道:“你去!鎖了馬房所有的車夫馬夫,盡數分開,詳細盤問,我倒要看看是不是大夥兒皆是一套話!”
他牙根聳動,垂眸看了眼早已渾身觳觫的松竹,驟然冷聲道:“想好了!軍中的手段,可不比府中!”
松竹再難堅持,他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直接磕起頭來:“我說!我都說!”
松竹哽咽著:“殿下……殿下昨日去了一趟總督府。”
猊烈眼前一黑,險些站不穩。
松竹見眼前人半天都沒有說話,悄自抬頭一看,唬了好大一跳。
但見眼前人雙目赤紅,臉色駭怖,幾要噬人一般。
松竹哪裡見過他這幅模樣,嚇得整個人伏在地上,動也不敢動,
許久許久,久到松竹的雙腿幾乎要跪到麻木了,才聽得對方一個沙啞的聲音道:“下去吧。”
松竹連忙起身,又聽得背後之人叫住他。
“今日之事絕不可對殿下透露一字,可清楚?”
“是!”
松竹不敢抬頭,隻匆匆應了,速速退了出去。
日頭升起了,四處一片金光。
猊烈沐浴在這冬日的暖陽裡,渾身卻是如墜冰窟,他向後跌了幾步,坐回椅上,緩緩閉上了雙目。
他回味起昨夜的一點一滴,拚接起了事情大抵的模樣。
那人的身體,他是那樣的熟悉,雖沒被最終染指,但又是如何屈辱地在那廝手上脫的身,猊烈幾乎是狠狠掐住自己的掌心,才得以不讓自己細想。
腦中突然浮現了一幕幕昨夜的場景,那迷亂失控地搖擺的腰肢,那些無聲的眼淚,那緊緊咬在紅唇上的皓齒,那讓他親吻他全身的哀求,一切的一切,要叫他瘋了!
手掌緊緊抓住那把手,欻拉一聲,堅硬如鐵的黑檀木居然生生被他捏碎。
那一天,猊烈在議事廳裡,整整坐了半日,連大營都未曾去,他靜靜地坐著,如同一個入定的老僧,悄無聲息。
沒有人敢進來打攪他,偌大的議事廳,安靜得一根針落在地上許都會聽得見。
待日上正中,猊烈終於睜開了眼睛,“叫曹綱來。”
很快,曹綱匆匆走了進來,作了揖,抬眼一瞧,心裡突然跳了一下,眼前之人怎會如此……熟悉。
這種感覺太過荒謬,還是那張臉,還是那個人,但有什麽已經改變了一般,變成了令他陌生又熟悉的樣子。
“參領大人,喚卑職何事?”
猊烈靜默半晌,道:“將兩江三省所有卷宗、地勢圖收集來——給你一日的時間。”
“這……”曹綱不知他何意,若是為兩日後在江北大營為期兩月的三軍水演,也約莫用不著這個東西,但他一向不多話,隻應了下來,立刻去辦了。
出門的那一瞬間,日頭明晃晃地照在眼皮上,曹綱驀地渾身一顫,突然想起了方才那陣子熟悉感到底是什麽。
青年的那噬人的眼神突然與記憶中那最深刻的模樣漸漸重合。
太熟悉了,那種眼神!
作者有話要說: 年輕的阿烈也絕對不是無腦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