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徹底黑下來了,?王府內的廊橋上穿梭著步履匆匆的仆侍,正忙著四處掌燈,很快,?遠遠近近的闌珊一片,像一場不真切的恍惚夢境。
猊烈從冒著水汽兒的浴桶裡將人給撈了起來,?用乾燥的澡巾包裹了起來,小心翼翼地放在榻上,?著床的那一瞬間,?眼前人秀氣的眉頭蹙了一下。
猊烈目色一動,將他放平了來,?取來一張白綢,?支開了他的雙腿輕輕擦拭。
白綢上幾許血絲。
李元憫也看到了,?默默收了腿,蜷縮著,他眼皮與鼻尖仍舊有些淡淡的粉,遍布痕跡的身子猶自佝在素色澡巾中,?像個繈褓裡的沒有安全感的孩子,?又像寒冬中的蝴蝶,輕易便會折斷翅膀一般。
猊烈心尖驀地一痛,將那方白綢緊緊捏在手裡,?附身下去,?摸了摸他冒著微微濕氣的頭髮:“疼麽?”
李元憫搖了搖頭,?許是覺得自己表現得過於欲蓋彌彰,他又輕聲補了一句:“只有點脹脹的。”
他看了眼那低沉的青年,?將他的布滿繭子的手拉了過來,貼在紅撲撲的臉頰上,蹭了蹭,?安慰他:
“我沒事。”
猊烈自非常人尺寸,每回怕傷了他,都很是小心,即便情到深處,也不忘克制地用唇舌悉心伺弄,令他動情軟化。除了第一回 ,從無讓他有過痛苦的時候,這回——可真瘋了。
猊烈平素裡一顆冷硬的心犯著疼,犯著酸軟,很是難受,可他對這種難受無計可施,只能輕輕地摸著著他的烏發,半跪在床榻前看他。
李元憫抽了抽鼻子,依賴地:“你抱抱我。”
猊烈忙起身上床,小臂小心翼翼地穿過他纖細的腰肢,將人輕輕壓在懷裡。
青年身上勃發的熱度教李元憫心裡安定下來,他將臉埋進他的懷裡,輕聲的,幾乎像夢囈一般:“阿烈,你要聽話。”
猊烈的心幾乎要被揉碎了,他從未有過這樣強烈願景的時候,沒有一刻比此時來得更加渴望成長,他想強大到堅不可摧,想將他護在身後,將所有不懷好意窺探全部撕碎。
可他還遠遠不夠,如今卻反而是躲在他的小小的羽翼下,享用他溫柔卻堅定的守護。
他不知道發了多少次狠,才逼著自己道了一聲“好”。
李元憫心裡安定下來,將臉埋進他溫熱的脖頸裡,他不想再騙他了,甕聲甕氣地軟聲:“有點痛。”
猊烈頓了頓,啞聲:“我知道。”
李元憫又道:“你身上熱熱的,好舒服。”
猊烈沒有說話,隻緊緊攬住他。
***
李元憫在後院修養了幾日,倒似閑雲野鶴一般。
猊烈這幾晚都是宿在他這邊,偌大的個子,卻像孩子一樣窩在他懷裡睡覺,李元憫心間總讓他這幅樣子弄得酸軟一片,半夜醒來,總不由自主拿唇親吻他的額頭,心間祈禱這樣的日子長長久久。
可閑適的日子總不會一直繼續。
這天,李元憫坐在雕花銅鏡前,看著裡面那個面無表情的人,半天了,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松竹。”
一個小廝進來了,拱著手候命。
李元憫道:“今日本王出府的事,萬萬不得向倪參領提及,懂麽?”
松竹聽到他如此慎重的語氣,忙答應下來,“奴才知曉了。”
李元憫抖了抖下擺,站了起來,“咱們出發吧。”
一個多時辰後,一輛帶有廣安王府旗幟的馬車停在了兩江總督府府門前。
李元憫一身素色常服,撩開帷帳步出馬車,薛再興已經守在那裡了,一見李元憫出來,立刻疾步上前,揮退了上前的小廝,親自抬手扶著李元憫。
李元憫微微一頓,還是搭住了他的手,順勢下了馬車,含笑道:“怎好意思讓兩江三省的總督當本王的馬前奴。”
薛再興利目微微一眯,亦帶了不明意味的笑意:“伺候殿下乃是下官的福分。”
李元憫一哂,不動聲色將手從他的掌心中抽了出來,四處打量了一番,
“總督府好生恢弘,看著比上一回來的時候氣派了很多。”
“眼瞧著快過年,胡亂整飭一番而已。”
薛再興一邊回道一邊暗自揉搓著手指,回味著方才那一番柔嫩滑膩的感覺,心間羽毛拂過一般癢癢的。
二人說笑著進了府門。
說是家宴,但官宦人家自不會錯過這等交際的機會,一般借著這時機宴請八方,然而今日的總督府卻是一派清靜,若非門楣掛了紅彩,李元憫還當自己記錯了日子。
當下笑問:“大人莫不是隻請了本王一人吧?”
薛再興哈哈一笑:“歲至年關,各種宴請無數,下官早就怕了,哪裡還去自尋那等煩惱——家宴,自然只能請最為親厚的人。”
他看了眼李元憫:“殿下說是吧?”
李元憫跟著笑笑,並未應和。
待中堂落了座,李元憫才發現這宴請恐是連家宴都算不上,一方圓桌,僅坐著有三人,除了他與薛再興,還有薛再興十歲的幼子,倒是伺候的丫鬟仆侍站了一兩排。
那孩子提防地看了眼李元憫,但至少還有禮數,朝他鞠了禮,李元憫從袖中給他摸了個備好的紅包來,笑著與他說了些套話。
畢竟是總督府的少主,那孩子倒是落落大方,應答如響,只是他胃口小,上桌吃了幾口,便要下桌了。
薛再興隨他,讓婆子帶他去了,順勢揮退了其他的下人。
偌大的中堂只有他們二人,李元憫心間警惕,面色卻是如常。
“來,殿下,喝酒喝酒。”
薛再興殷勤為他斟酒。
李元憫瞧了瞧那泛著冷光的酒杯,鳳目微微一挑:“好好的一個家宴叫我倆喝得冷冷清清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本王太趕客呢。”
薛再興往自己酒杯裡也倒了一杯,仰頭一倒,笑道:“怎會冷清,喝點小酒便熱了。”
他順勢把酒杯往前一推:“殿下如何不喝?莫不是怕下官在裡面加什麽料吧?”
李元憫一哂,順著他的話頭半真半假道:“可不是。”
薛再興再複大笑,將他的酒杯拿起,一飲而盡。
放下杯子,他的眼睛便有了幾分紅,他看了李元憫幾眼,驀地抬起手,合掌拍了三下,便有一個隨行匆匆推門進來,遞呈上一個紫檀黑匣,又迅速退下了。
薛再興面帶笑意,伸手示意。
李元憫不明他何意,但還是伸手過去將那黑匣打開了來,裡面幾封密信。
他心內驀地閃過一絲不安的感覺。
隨手抖開一張,速速看了幾眼,眉頭不由皺起,又立刻打開剩余的幾張,愈看愈是心驚。
信箋上雖無落款,可李元憫與大皇子同在太學院多年,怎會認不出他的字跡。
沒成想此人猜忌心竟到了如此地步,看著那“若是詳實,當即暗中誅殺”幾字,李元憫背上起了一層細汗。
他吞了吞口水,努力讓自己心緒平穩下來,有條不紊將信箋收回黑匣內,甚至不忘扣上暗扣。
抬眸一看,薛再興已是自斟自酌起來,眉眼間浮動著一抹自矜之色。
李元憫目色一轉,一把奪過他手上的獸首酒壺,極其識得了眼色一般。
“總督大人如此大恩,我怎還可讓大人倒酒,這會兒不若讓本王親自當一回大人的侍酒。”
薛再興隻笑笑,隨他奪過酒杯,仿佛理所應當那般,他紫紅的薄唇一扯,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殿下可算是欠了本官一個大大的人情啊。”
“豈止人情,若是大人心狠些,在大皇兄那裡多說幾句話,恐怕本王闔府上下皆已沒命了。”
他將眼前的酒杯滿上酒,面上帶了感激之色,“本王敬大人一杯。”
薛再興大笑,接過他手上的酒杯仰頭一倒,極是爽快。
李元憫看著杯沿的濕跡,悄自換了個方向,也一口喝下。
如此,一個倒,兩個喝,桌面上的幾壺酒很快空了大半。
薛再興便似真似假般地有了幾分酒意,言語間愈發曖昧起來,甚至拉過一旁的座幾,與李元憫挨著坐著。
“殿下這是第幾次誆我了……”他湊近了一點,深吸了一口那淡淡的香氣,抱怨似得:“虧得下官拚死拚活在大殿下面前護著殿下,可本官日日念著殿下的這一口香,到現今仍還不見殿下送來!忒無情!”
李元憫往後退了一點,勉強笑了笑:“大人沒喝多少啊,怎會如此醉態?”
薛再興盯著他那張泛著粉的昳麗非常的玉面,此時他靠得那般近,一縷幽香蟲一般鑽入了鼻孔之中,誘得他牙根動了動,猛地鑽入心間,最後一點的自製立時崩散。
他一把撲了上去,如狼似虎地將人摟在懷裡。
“殿下誆我,根本便沒有什麽熏香,是殿下肉裡帶來的香罷!”
李元憫大驚,他忍住了一拳揮過去的衝動,早在他來之前,便知這一回不好逃脫,卻不想竟是如此險境,那些信,那些話——早便有預謀了!他心裡咚咚咚地跳,忍住了心頭泛起的惡心,抬起雙臂環住了他的脖子。
薛再興腦子嗡的一下,立時大喜,登時起身將他如羔羊崽子一般撈起,往內室屏風後走去,那兒偌大一張早已備好的軟塌,正是肆意屠宰他的場地。
作者有話要說: 裸奔的第二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