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倪藍。”歐陽睿喚道。

　倪藍沒有動， 仍維持著那個瞄準的姿勢， 槍口對著空蕩蕩的街， 仿佛那裡頭有亟待擊斃的怪獸。

　其他人面面相覷，也不敢動。

　歐陽睿朝倪藍走了過去， 藍耀陽遠遠看到， 趕緊往這邊跑。“倪藍。”

　歐陽睿已走到倪藍的面前， 倪藍聽到了藍耀陽的叫聲，她怔了怔，轉頭看到了歐陽睿。

　歐陽睿看著她有些茫然的表情， 不動聲色的伸手握住槍杠， 輕聲道：“沒事了，沒危險了，把槍放下吧。”

　藍耀陽已經趕到，看到這對峙的場面還有兩人中間的槍， 沒貿然沖上去。

　倪藍沒說話，但扣板機的手指鬆開了。歐陽睿把槍保險扣上， 手上一用力，要把槍拿走。

　倪藍皺眉看著他的動作，忽地抬手朝歐陽睿打來。歐陽睿握緊槍猛地收臂，同時左臂一擋，架住倪藍攻勢，反肘一撥，要將倪藍推開。

　倪藍曲肘彎臂，夾抱住了槍， 另一手擊向歐陽睿手腕。歐陽睿手一松放開槍，卻拍向槍托。槍桿在倪藍臂肘間一杠，倪藍手臂一麻，腳卻踹向歐陽睿大腿。

　歐陽睿側身一轉，順勢將槍抽走，丟給了廖新。

　廖新接到了槍，沖倪藍大喝：“你瘋了嗎？敢襲警！”

　而倪藍的下一拳已經向歐陽睿打來。

　其他員警也譁然，這太他媽誇張了，當著眾員警的面開槍、襲警，這是想幹嘛！

　藍耀陽這時喊道：“別刺激她，她腦子有傷。”

　歐陽睿沒說話，他側身躲開倪藍這一拳，一掌抓住她的小臂反擰，要將她制住。

　倪藍卻順著他擰的方向轉身，動作迅速用力，反轉了歐陽睿的手腕。歐陽睿手腕一痛，自然鬆手。倪藍迅速抬膝朝歐陽睿的小腹撞來，歐陽睿不得不後退，但也借勢反身後旋踢。

　這幾幕很有些熟悉感。

　從搶槍的那幾招開始，歐陽睿就覺得這過招情形曾經出現過。那是關樊美國受訓歸來，說大開眼界，自誇戰鬥技能升級，他已經不是她的對手。他們一起練過幾次，關樊確實大有長進。若說她從前在體能和力量上努力，現在她的技巧和實戰理解則彌補了兩性力量上的差距。

　永遠會有人比你更高大、更有力量，你憑什麼贏？

　倪藍已經矮身滾地，借身形的靈巧躲開了歐陽睿的這一踢。

　歐陽睿腦海中畫面一閃。

　倪藍正如他所料，就著滾地之勢自下而上一腳向他大腿踹來。他因為抬腿踢的姿勢，下檔空著，當初關樊一腳踹他大腿上，贏了他這招，哈哈大笑：“快謝我，不廢你之恩。”

　歐陽睿收腿彎膝，一把握住了倪藍的腳踝，順著她用力的方向一拽，一拳打向她的耳畔。

　在外人看來，這一拳是直朝著倪藍的面門去的。

　大家一聲驚呼，廖新愣了愣，這是他第二次見著隊長用拳頭打女人的臉，上一次他看見這情形是練習場上隊長與關樊過招，當時他在場邊嚇得捂眼睛，隊長是憑實力單身的，他肯定是打算一直單身下去。但關樊能喜歡上隊長這種人，瞎了眼蒙了心，也是憑實力的。

　當時他捂眼鬆開的工夫，關樊已經騎到了隊長背上。

　這一次廖新沒有捂眼，他清楚的看見倪藍一把抱住歐陽睿擊來的胳膊，另一隻腳踏地躍起。

　“每件東西都能成為實戰裡的武器，包括敵人的身體。”

　倪藍瞬間已經借著歐陽睿之力，單膝抵在了他的肩上，頂著他的脖子，手刀向他脖子擊去。歐陽反身一轉，將她從自己背上扔出去。

　倪藍伏身落地，雙腿前後站穩，單掌撐地，抬起頭。

　那姿勢充滿力量，仿佛下一秒只能沖上來再揮出幾拳。

　“倪藍。”藍耀陽趁著這會兒趕緊站到了倪藍面前，喚他的名字。

　他站的位置，恰恰切斷了歐陽睿再向倪藍動手的路線。他沒管身後的歐陽睿，只看著倪藍，對她柔聲道：“沒事了，安全了，你醒醒。”

　倪藍茫然地眨眨眼睛。藍耀陽再上前一步，將她拉了起來：“沒事了。”

　倪藍沒說話，只看著他。藍耀陽脫下西裝外套，將她由頭裹住，拉住自己懷裡，動作與聲音都溫柔地像在誘哄安撫狂躁的野獸：“噓，沒事了，沒事了，是安全的。”

　四下眾人全都安靜，怎麼地，這是個神經病？

　李木沉默，面無表情。

　廖新皺眉頭，很生氣，以為他們員警蠢還是怎樣，來這招不管用。

　沒料到歐陽睿卻道：“上次她說看醫生沒看成，後頭就再沒去嗎？”

　藍耀陽道：“我會帶她去的。”

　“看診結果得報告。”

　“好的。”藍耀陽應得特別老實。

　歐陽睿就沒再管他們，他撿起倪藍搶回的包，一番囑咐，安排工作，讓維護現場，等痕檢來，又讓廖新追問交管那邊協查逃逸車輛情況，他自己招呼了另一個員警道：“人質傷情怎麼樣？需要去醫院嗎？能現在問話嗎？”

　他一邊說一邊朝李木工作室前院方向走。走了幾步停下，轉身對藍耀陽道：“你們也先別走，得回去錄個口供。你看看她需不需要去醫院。”他說完隨腳踢過來一樣東西，然後領著員警轉身走了。

　陳洲在一旁若無其事地上前把他踢來的東西撿起，收好別在了腰後。那是一根□□。

　廖新皺眉問歐陽睿：“那倪藍真的還是裝的？”

　“當時她在片場拍戲不也是這樣，突然發作一下，然後又恢復了。回頭看醫生的說法吧。”

　“那她這樣不安全吧？發作起來拿槍在街上就射？”

　“報告上別寫這個。”

　“啊？”廖新驚訝。“可槍上有她的指紋。”

　“她在與歹徒自衛搏鬥過程中搶過槍。”

　“可是……”

　“還不清楚嗎？有她在，那些幕後人就有行動。咱們不能把她弄進牢裡或是精神病院，不然案子又斷了。現在雖然沒抓到人，但起碼有線索了。”

　廖新還是有些不放心：“隊長，你覺不覺得，情況有點詭異，她的身手，我是說，她的對戰反應和思路，是不是……”

　“怎麼了？”歐陽睿看看他。

　廖新愣了愣，不敢提關樊名字，於是道：“沒啥，大概拳腳套路都那樣。”

　歐陽睿不說話，快步繼續走。

　藍耀陽把倪藍領到了車上，倪藍這才松了一口氣。

　“別擔心，應該沒事。”藍耀陽擰開一瓶水給她喝。“你哪裡受傷了嗎？有哪裡疼？要不要去醫院。歐陽睿的意思，可以先去醫院再找他錄口供。”

　“沒什麼大事。”倪藍縮在椅子上，“我差一點就開槍了，差一點。我當時真走神了。幸好歐陽睿吼了我一聲。”

　“開了會很麻煩嗎？”

　“嗯。我當時並不是危急自保的情況，員警都不能亂開槍，何況我。”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晚了，全場都看到她那架式了，所以她最後乾脆裝一下瘋，好在過了幾招就找著了裝清醒的機會，而藍耀陽簡直是心有靈犀地過來幫著她一起演。

　“我覺得歐陽睿知道。”藍耀陽道：“但他沒揭穿。”

　“我還有利用價值呢。”倪藍心急，“我這會說已經恢復正常了，去瞭解一下硬碟情況合理嗎？”

　“再緩緩，洲哥在幫忙盯著呢。李木也在。”

　陳洲確實在認真盯著員警檢查，包裡的東西一樣樣拿出來，陳洲、李木在旁邊都拍照記下了。有現金、手錶、手機、筆記型電腦、幾塊硬碟等等，其中一塊就是藍色豪庭那塊。

　實習生林安並沒有受什麼傷，但嚇得夠嗆。冷靜了好一會開始激動地跟警方講述他被綁的兇險經過。

　他說他正打著遊戲呢，忽然停電了。他正想去查看一下電閘，打開了手機電筒，就看到兩個戴著頭套拿著槍的人出現在他面前。他還沒來得及叫，就被一把捂住了嘴。那兩人把他綁起來，一人用槍指著他逼問他金塊放在了哪裡，另一個就滿屋子翻找東西。

　林安就懵了，他說他們公司沒有金塊，他們是娛記，做娛樂新聞的。他覺得兩位搶劫大哥來錯地方了，哭著跟他們說他保證不把今天的事說出去，不會報警，讓他們放過他，快走吧。

　但那兩個搶劫的很生氣，還互相吵起來，說資訊有誤什麼的，被耍了，但不能空手來一趟。那個翻遍全屋的人就問他鎖著的櫃子裡有什麼？林安告訴他全是娛樂新聞素材，說櫃子門上都貼著目錄的。但他們不信。他們把他眼睛綁了起來，然後開始翻箱倒櫃拿東西。

　後來他聽到有個劫匪接了個電話，他們好像也搜刮得差不多，就說決定走了，還要把他帶上做人質。那時候他真的嚇死了。但劫匪沒過來拉他，反而開了陽臺門跑，他聽到打鬥的聲音，再後來就是員警闖進來救了他。

　現場一個員警跟廖新道：“聽起來挺像那個流竄三地入室搶劫的，到現在還沒抓到人。”

　廖新知道那案子，沒指紋沒腳印，沒留下什麼線索。兩人提前調查好哪家有金銀珠寶貴重財物，然後剪電閘入室，將屋主捆綁蒙眼，搶走財物。其中一家裝有攝像頭，拍到他們蒙面持槍的樣子，另一家屋主掙扎搏鬥中被歹徒殺死。

　廖新沒應聲，只說要等檢查結果，調查後才知道了。

　倪藍和藍耀陽聽了陳洲的電話報告，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就過了來。

　歐陽睿拿了那塊硬碟到一樓，找了個安靜角落，讓李木拿了個筆記本過來連上硬碟查看。藍耀陽記得哪個攝像頭哪個時間點，直接調出那一段先看，在倪藍拐進過道之前，有人在那地方經過，是一個男人。

　藍耀陽見了那人便道：“看，我沒記錯，真的是他。”

　那個小偷。

　倪藍認真看了那人的鞋，問他：“這雙鞋哪裡醜？”

　眾人一起瞪她。倪藍摸摸鼻子，不說話了。好吧，是她錯，重點歪了。

　歐陽睿道：“這人身份我們查出來了，叫鄭平，38歲，有過聚眾鬥毆、偷竊、搶劫和過失殺人的前科。十多歲就在道上混，二十二歲第一次入獄。最後一次出來是三年前。其他細節，他的財務狀況，這三年來的行蹤，人際關係，犯罪情況等等都還需要時間。”

　“今晚的蒙面人之一有可能是他嗎？”藍耀陽問。

　“這個我現在不好說。但從已知情況看，他們想模仿一個連環搶劫案手法來混淆視聽。”

　“這怎麼可能混淆得過去？”藍耀陽皺眉頭。

　“當然不可能，但能增加我們的工作量。因為按我們警方內部線報，這兩個搶劫犯近期是進入本市了。他倆是重要通緝犯，現在這麼巧發生同類型案子，我們當然得接手。”歐陽睿頓了頓，“而且，如果你們沒有及時發現，沒有過來堵到他們，沒能搶下槍和硬碟這些直接物證，我就算上報說他們其實是為了搶硬碟的內容，也很難自圓其說。因為監控內容就在警局裡，說監控被改過，只是藍先生的一面之詞。沒有證據可以證明。”

　“那我們是幫了大忙了？”

　“是的。”

　“功勞請記在倪藍頭上。”

　藍耀陽的語氣讓歐陽睿沒法接話。

　藍耀陽又哼道：“你們的內部線報，也是厲害了……”

　這表示什麼，表示警方的這個內奸還指導一下歹徒們搶硬碟的姿勢，好讓員警叔叔們忙碌。

　歐陽睿沒說話，他看了倪藍一眼。

　倪藍也不說話，似乎是把發言權交給了藍耀陽。

　“這個鄭平不過是個嘍囉，費這麼大的勁，不可能只是為了刪他出現的畫面。他本來就暴露了，就算我們發現他曾經出現在晚宴那晚傷害過倪藍也不會有什麼重大突破。所以監控裡的重點肯定不是他。”藍耀陽又道。“這個錄影是我們酒店的監控內容，我這邊也要留一份。”

　“可以。我會拷貝一份給你。”

　藍耀陽心裡一動，“我”會拷貝一份，而不是“我會讓他們”拷貝一份。

　他與倪藍對視了一眼。

　一旁的李木忽然道：“那天晚上，我也拍了很多，你們要嗎？”

　倪藍和藍耀陽同時眼睛一亮，我勒個去，居然把狗仔們忘了，當天，可是娛樂圈晚宴啊。

　作者有話要說：　　查案小分隊開始組隊了。

　當然，套路你們懂的，沒這麼容易。

　劇透：倪藍的下一個廣告，需要她跳舞，還記得經紀人的吐槽嗎？倪藍跳舞是惡夢。所以，小藍總親自下場當老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