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因為約飯， 倪藍、潘敬和耿威有了個三人小群。

　這三人對會上熱搜這種事完全沒有預料，耿威是廣告圈的， 潘敬常年三線反派，倪藍微博都在關停狀態，最重要的是也與藍耀陽沒聯絡了， 自我審查一遍覺得毫無黑點。三人擼串喝酒到半夜就各自歸家，誰也沒多想。

　吃吃喝喝的時候潘敬提起藍耀陽最新緋聞， 倪藍立馬往周圍望了一圈， 沒人錄音，這才放心說：“那姑娘我見過，真人可美可有氣質，當時跟藍總坐在一輛豪車裡頭， 我就覺得可能是他女友。我還跟藍總的助理吹了一頓天作之合的彩虹屁，結果助理大人毫不領情。”

　潘敬和耿威大笑。

　倪藍還說：“其實我是第一個給他們送上真摯祝福的網友， 可惜大家不知道。”

　潘敬和耿威又笑。

　最後這頓飯是耿威付的賬， 他說感謝潘敬的介紹， 感謝倪藍的優秀表現，這支廣告是他最好的作品。他讓他們倆等著， 要不了多久就要播了，倪藍會紅的。

　潘敬卻是不以為然：“安全套廣告能紅到哪裡去，還是找個機會演反派吧。那種漂亮但是又蠢又衰還自以為是的惡毒女配。我覺得倪藍被黑成這樣也算是優勢，觀眾想看的就是這種人被虐。”

　倪藍掙扎了一下：“……我應該沒那麼黑了。”

　結果第二天一覺睡醒就被狠狠打臉。

　因為“二藍CP”，倪藍又被網友罵成了篩子，她自己加全家加祖宗十八代全部都被罵了進去。眾網友絞盡腦汁把語文老師教的詞都甩了出來， 以痛駡倪藍的到處勾搭求潛不要臉。

　李木工作室還在微博建了個“超話”，二藍CP鐵粉陣地，真是整不死她不甘休。

　別人家的超話都是各種誇各種贊，美圖不斷，作品滿滿，偶爾有幾個黑子的不同聲音，也有人反駁維護。

　“二藍CP鐵粉陣地”這邊就厲害了，嘲諷、批評和黑料，各種話題帶得賊溜。只有偶爾幾個問“她到底做了啥”的都算是正面話題了。

　“她到底做了啥”還真是個深刻的問題，因為全場沒人能說清她到底做了啥，但大家話都挺多的。

　超話主持人很盡職地控場，把低俗謾駡清理了，留下的全是講道理、論道德，弘揚女性正能量，批判爬床求潛一脫成名不擇手段博上位的不正之風。

　還拉來了許多其他影后、歌後、作家、企業家、數學家、物理學家等等各種成功女性通過自身努力而達成成就的正面積極案例。

　明明是“二藍CP”超話，但男主角都不一定是誰。因為話題裡還有姜誠、潘勁，以及好幾個倪藍自己都不認得的男明星。據說全是倪藍巴結討好過的。沒造謠哦，只是據說哦，也沒說她怎麼怎麼樣哦，巴結這個詞不過分吧？

　這裡頭藍耀陽的粉絲是最積極組織退場撇清關係的，她們相當團結。決不能讓倪藍再蹭藍可愛的熱度，蹭到褲腳邊都不行！

　倪藍接到邵嘉琪消息後，刷了一遍微博，這一次她重新評估了一番李木，人家能當上狗仔大佬真是憑實力的，這“反諷”手段用得多麼妙，話題引導的多有技巧。

　她一個沒出道新人，唯一的作品就是被藍耀陽丟出房間那段視頻，就這麼少的素材，人家都能弄出一個火熱超話出來，也是牛逼。

　當然沒人相信她跟藍耀陽是CP，這超話話題只會讓她當初被藍耀陽丟出房間這事永遠翻不了篇，每次藍耀陽有緋聞，她跟某男人同框，這事都會被拉出來鞭她一頓屍。

　居然還有網友@周子昕，恭請正宮娘娘處置賤人。

　真有病，倪藍都替周子昕委屈。她這回直接放棄掙扎了。

　倒是潘敬連發了十多串大笑的表情：「妹妹啊，你說得真的太對了，你就是黑錦鯉，帶旺別人黑了自己。哥哥兢兢業業演了這麼多年戲，愛崗敬業堪稱勞模，從來沒有上過一次熱搜。跟你吃個宵夜就做到了。你牛逼。」

　倪藍苦著臉回：「別客氣。」

　「觀眾從來記不住我真姓名，只用角色名代稱，現在終於把我名字牢牢掛嘴邊，還把我每部劇的片段拿出來品味一番，誇我演技其實很不錯，讓我小心警惕你。你看看我超話，現在活躍度相當高。」潘敬笑得合不攏嘴。

　耿威也冒頭：「他們是怎麼做到穿過我的身體只拍到你們兩個人的？」

　「各位大哥。」倪藍寫道：「那什麼漂亮無腦帶衰惡毒女配角色可以提上日程了，就是觀眾特別想看她被虐的那種。有活就給我介紹哈。」

　潘敬又發一串大笑表情，表示他會幫倪藍留意。

　耿威說他那邊要是有合適機會也會想著倪藍，但現在他手上兩個廣告一個需要可愛鄰家女孩，一個需要賢慧家庭主婦。

　倪藍歎口氣，事到如今，妖婦形象建立得如此扎實如此有群眾基礎，她“也可以裝可愛扮賢慧”這話是說不出口了。

　倪藍看了看手機裡署名古霍的未接電話，在他微信好友申請上點了“拒絕”，又看到了他發來的短信，她回復他：「不用了，我這招黑體質還是不給藍總惹麻煩了，多謝。」

　藍耀陽很生氣。但他沒辦法。

　因為人家只說是他CP粉，那怎麼了？如果號稱CP粉就違規，那得封掉多少號？

　他想聯絡倪藍，與她說說這事，他想告訴她他會處理，但現在時機不合適，不然只會給李木機會把話題炒得熱上加熱。但倪藍沒搭理古霍的電話，也不接受微信好友申請，只回了一條短信說她不想給他惹麻煩。

　藍耀陽覺得是自己給她惹了麻煩。

　李木當時在藍色豪庭蹲守拍攝就是為了拍他，在那晚晚宴廁所也是因為他給了倪藍房卡才讓李木覺得有料一直跟拍。倪藍惹上李木，被盯上一直黑，都是他造成的。

　而現在倪藍不想理他了。

　藍耀陽一整日心情低落，想著倪藍大口吃肉串時那麼開心，照片上能看出她咧著嘴大笑很放鬆，可是等她一覺醒來就發現明明自己什麼都沒做卻被全網罵成這樣，她多委屈。

　她受了委屈，會跟那個男演員說嗎？應該很熟才會這樣一起吃宵夜吧。

　她失憶了之後，明明什麼朋友都沒了，居然還有男的比他跟她更熟的。那個叫潘敬的演員，是那天在片場跟她演對手戲的那個？

　哦，那算不算，又是他給牽的線？

　藍耀陽沉著臉，回家吃飯都沒說話。藍耀寧帶著寶寶回家蹭飯，看弟弟那表情，也猜到怎麼回事。

　這一次她無話可說，公道地講，一而再再而三的，是個人都受不了。她也覺得那個叫倪藍的姑娘怪慘的。

　晚桌上她就聽得許娟對藍耀陽說：“要不哪天請你周叔和子昕回來吃個飯？”

　藍耀寧忙跟媽媽使了個眼色，許娟還沒明白，就聽兒子答道：“要慶祝什麼？慶祝我跟她的緋聞讓她漲了幾百萬粉絲？那樣得辦個百人宴吧？畢竟我幫過的人還挺多的。”

　許娟馬上就領會了女兒眼神意思了，便道：“那等她的演奏會開了之後再聚一聚吧，畢竟你爸也幫你周叔出了不少力的。”

　“嗯，行啊。”藍耀陽答。

　許娟松了口氣，

　飯後許娟跟女兒一邊哄寶寶一邊打探情況，藍耀陽早早上樓回房。

　回了房間，藍耀陽忍不住又刷了刷微博，他想了想，發了一條微博，附上一張周子昕拉小提琴的宣傳照，寫道：「向各位鄭重推薦一位優秀的小提琴演奏家，我世伯的女兒，也算得上是我妹妹，@周子昕小姐。」

　後面就是一串誇讚周子昕如何優秀的讚美之詞，說她苦練十餘載小提琴，不久的將來會有機會呈現給大家，請大家拭目以待。

　這條微博一出，很快引來許多留言，不同的人有不同解讀，有些人說藍耀陽承認戀情，有些人說藍耀陽是在澄清，因為他特意說了世伯的女兒，妹妹。

　藍耀陽在說是澄清的第一條評論上點了贊。

　過了一會，藍耀陽又發了一條微博，這條微博他什麼話都沒說，只發了兩首歌的連結。一首是老歌《沉默是金》，另一首是《瘋狂動物城》的主題曲《Try Everything》。

　這一條微博下面也是各種猜測，但藍耀陽都沒管。

　他不知道倪藍會不會看見，她應該能明白吧，他想告訴她的話。

　倪藍看見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她反正沒事可做，就繼續查關樊和孫靚。她陸陸續續挖出了更多的東西，原來孫靚的男友陳炎已經被捕，而與陳炎相關的PUA社區有幾個。

　那一次案子，共十多人被起訴。主犯陳炎被判了十五年，這案子在一年前已經結案。

　倪藍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直覺這個結案並不穩妥，關樊和孫靚為什麼同時出現在測謊照片裡，車禍一定與這些事有關。倪藍搜查著這一年以來的PUA案件，正一件件慢慢看，突然有人敲門。

　這個時間，會來人太不尋常了。

　倪藍火速刪除相關程式和記錄，把網頁調到微博，一打開正好微博首頁向她推送的是藍耀陽的微博內容，倪藍脫掉衣服，套上睡衣，揉亂了頭髮，走到門口，看了看貓眼，外頭是歐陽睿和一個她沒見過的男人。

　倪藍隔著門問歐陽睿有什麼事？

　歐陽睿說他有些案子的事想向她問些問題。

　“這個時間？”

　“對。”

　倪藍想了想，把門打開了。

　歐陽睿進來後，向倪藍介紹跟他一起來的是他的同事，負責電腦資料證據搜查的於丞。

　倪藍心裡一跳，她的房子小，大家一進門就看到了倪藍桌上的電腦，電腦正開著，螢幕上是藍耀陽的微博內容。

　“這麼晚了在刷微博？”歐陽睿問。

　倪藍說並沒有，她刷著刷著睡著了，聽到敲門聲才醒過來。

　她剛才並沒有關燈，說已經上床睡覺就太假了。

　“最近有沒有發生什麼特別的事？”歐陽睿問她。

　“被娛記黑算嗎？”

　“黑完你之後自己打自己的臉，不奇怪嗎？”

　倪藍聳聳肩：“那得問他們吧。”

　“我可以看看你的電腦嗎？”於丞問。

　倪藍擺擺手，示意他隨便。

　於丞打開工具箱，連上了倪藍的電腦。

　倪藍拉了拉衣服：“警官，我很配合了，你們沒有搜查令，我也讓你們進來了。總得告訴我你們在查什麼？”

　“前兩天，在網上有人發佈了關於你的造假音訊。”

　“對，我知道。”倪藍把她那番說辭又說了一遍。她的同事、咖啡店店長、員工，以及李木等人都可以幫她做證。她之前花那些時間作戲，就為了應付這種時候。

　歐陽睿冷靜道：“也就是說，有駭客在幫助你，而你不知道他是誰。”

　“我哪知道是不是駭客，郵件是李木工作室發給我的。萬一是他們有內奸呢。有人給我發郵件幫我澄清真相，這算違法？”

　“關樊之前負責一個案子，其中一個犯人被判刑入獄，我們為了調查，想重新提審他，但那個犯人在獄中死亡了。”

　倪藍腦子裡瞬間閃過陳炎的名字。

　“關樊出事前，最後接觸到的人是你，你們的車輛曾經發生了刮蹭追逐，最後撞擊。關樊之前查案的重要罪犯，在幫助你的駭客出現之後，就自殺了。這些事太湊巧，我不得不再次告訴你，你有嫌疑。”

　是嫌疑人，但卻連嫌疑什麼都說不清。說她傷害關樊，但是關樊撞了她，也可以解釋成兩人在路上車輛發生摩擦後路怒惹禍，也可以說駭客的出現和陳炎自殺兩件事毫無關係只是時間上湊巧，從表面上看，也確實如此。

　倪藍沉默了，過了一會道：“歐陽警官，我不知道還能說什麼。我很樂意為警方提供線索，正如我上次在警局跟你保證的那樣，但我確實什麼都不知道。

　與關樊警官的交通事故，交警責任認定書是我負次要責任，我的駕照也被吊銷了。我還得賠付同事車款，我已經在為這件事負責了。

　我的生活過得很糟糕，我得靠賣二手衣服維持生計，狗仔在努力挖我黑料，在網上引導話題罵我。我自顧不暇，出門都得偽裝一下蒙個臉什麼的，我確實沒什麼可以幫助警方的。”

　歐陽睿大致看了看倪藍屋內物品，再看看于丞，于丞問倪藍：“我可以把你電腦帶走嗎？”

　倪藍回他：“有搜查令就帶走。”

　他們沒有。

　歐陽睿再囑咐倪藍有什麼情況及時告訴他後，就與於丞離開了。

　兩人回到車上，於丞道：“她電腦是新的，內容很少，表面上看就是普通日常使用，沒什麼特殊程式，但她刪除過東西，刪得很乾淨，不是清空垃圾箱而已。以她家路由器跑的資料量，肯定用了爬蟲。”

　“那說明不了任何問題。”

　關樊出事還能說與倪藍有直接關係，陳炎之死就完全沒線索表明與倪藍有關，這事本來就得低調調查，他完全沒證據，就算證實有駭客在幫倪藍處理黑料，也扯不到陳炎之死上。除了直覺，他完全沒證據。

　歐陽睿覺得自己陷入了與關樊當時同樣的困境。

　而關樊的電腦光是破解密碼就花了不少時間，裡面還有一個加密資料夾，居然加了自毀程式，如果輸入錯誤三次密碼，資料夾就沒了，這裡面的東西肯定很重要。於丞已經試了一次，程式被啟動了。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於丞不敢再動。

　而現在陳炎死了，倪藍這邊毫無進展。

　倪藍的同夥在哪兒，監視她的人確實沒發現她有任何不妥。但怎麼可能，倪藍身上一定有問題。

　員警走後，倪藍坐在屋裡發怔，她的頭開始疼，那種有很重要的事被遺漏掉的感覺又出來了。她開始狂躁，坐不住了，在屋裡走來走去。

　醫生說，她的狀況無法明確診斷，只能按症狀做處理。壓力會產生精神上的不穩定，若她發作，覺得很不舒服，可以吃藥。但她不想吃。

　倪藍想起了剛才看到藍耀陽微博上的內容，她點開了，那是兩首歌。她對《沉默是金》沒興趣，她點開了《Try Everything》。

　“ I messed up tonight， I lost anht，I still mess up but I'll just start again，I keep falling down， I keep on hitting the ground，Ialways get up now to see what's ……”

　（備註：填詞：Mikkel Eriksen、Sia Furler、Tor Erik Hermansen。

　翻譯：我又搞砸了，又輸了一場比賽，雖然總陷入麻煩，但我還是要重來。就算跌倒就算失敗，我也要堅強站起面對未來……）

　倪藍把歌聽了好幾遍，那股狂躁慢慢平復下來，她又去翻了翻藍耀陽的微博，忽然笑了：“你是在鼓勵我嗎，藍可愛。”

　好吧好吧，不“let it go”了，"try everything".

　倪藍上床睡覺。

　藍耀陽一夜沒睡好，醒來就問古霍：“倪藍有發消息給你嗎？”

　“沒有。”

　藍耀陽把電話丟一邊，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