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從期望到絕望

　　小房間裡， 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滿臉皺紋， 褲腳上沾了許多淤泥， 有些緊張地坐在那張低矮的小床上，雙手合在一起，老老實實地放在大腿上， 顯得非常拘謹。

　　紅髮男雖然扮演了個女人，但好歹是個二十多歲的真男人， 一早就看出來了，這個人大概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

　　在題目出現前，中年男人問過他為什麼要幹這個工作， 但他沒有立刻回答。他想了想，朝人家身邊坐了過去，問道：「大哥第一次來？」

　　中年男人尷尬地笑了笑， 微微點了一下頭，回答道：「是老李非要拉我來的，老李就是跟我一起來的那個人……我要是不來， 他就笑話我。」

　　紅髮男聞言就放心了， 難怪C選項是可以避開這一次接客， 原來是因為人家本來就沒那個意思，只要再稍微訴訴苦，他肯定就更沒那個想法了。

　　紅髮男沒急著立刻求救，打算先搞好一點關係，便閒聊似的說：「我叫菲菲，大哥你叫什麼名字？」

　　中年男人搓了搓手， 道：「張福全，土，還是你名字好聽。」

　　紅髮男適時苦笑，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我的真名其實叫小芳，菲菲這個名字，是到了這裡以後老闆娘取的。」

　　張福全說：「那你們老闆娘還挺會取名兒。」

　　紅髮男人面露猶豫之色，好一會兒才說道：「唉，不說這個了，大哥你是幹什麼工作的呀，就在這附近的？」

　　「哎，前面有個新開工的工地，我們是挖地基的。」張福全尷尬地搓搓手道：「賺點錢不容易，可我跟老李好幾年沒回家了，媳婦都在老家帶孩子讀書呢，有點那什麼，嘿嘿……」

　　紅髮男了然地點了點頭，道：「這也沒什麼，理解，理解。」

　　他頓了頓，歎氣道：「聽大哥你說到老家，我就好想我爸爸媽媽啊，可是我已經好幾年沒能和他們聯繫了。」

　　張福全愣了一下，問：「為啥不聯繫啊，吵架了？」

　　紅髮男低下頭，臉上露出難看的笑，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你剛才不是問我為什麼幹這種工作嗎？我……我不是自願的，是被騙來的。手機身份證都被老闆娘沒收了，只要我想逃，就會挨打，就現在還有個姐妹被打得躺在床上連床都下不了呢。

　　老闆娘怕我們向家裡人求救，就不准我們跟外面聯繫，我都快想不起來我爸媽的聲音了！我現在好後悔，如果當時沒賭氣進城來打工，就不會被騙到這裡來了……」

　　他把頭埋低，裝模作樣地抹著眼睛，故意多用了幾分力氣，把兩隻眼睛都給揉紅了。

　　這時候他還挺佩服自己這演技的，心中暗想著，等出去後找張易走個後門，進劇組拿個角色怕是都沒問題了？

　　張福全聽了紅髮男的話，完全沒想到竟然還有這種事，不禁愣了一愣，皺著眉道：「咋還能這樣呢，這不是犯法的嘛！」

　　說完他才反應過來，嫖娼也是違法的。

　　他撓了下頭，說道：「我還以為你們都是自願幹這個的呢！」

　　紅髮男吸了吸鼻子，既無奈又悲傷地說：「大哥，好好的女孩子，找什麼工作不好，哪個想幹這種事啊？我都不敢想，要是我爸媽知道我被人關在這裡做小姐，他們得多傷心啊！」

　　他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先前聽見張福全說他媳婦在老家帶孩子。

　　張福全立刻就將心比心地想像了一下，露出於心不忍的神情來，歎息道：「這世道啊……小芳，你真是太可憐了！」

　　紅髮男接著說：「我原本試過往外逃，可沒跑多遠就被抓回來了，報警也試過，老闆娘在那邊有人，我還挨了頓毒打，差點就沒命了！」

　　他並不知道王秋梅在警方到底有沒有人，但提前這麼說了，免得張福全再提出幫他報警。

　　萬一王秋梅真有那個關係網，他不就完蛋了嗎。

　　張福全眉頭皺起，說道：「報警都沒用？那還能咋辦呐？」

　　紅髮男趁機雙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滿眼祈求地說：「大哥，要不，要不你帶我跑？只要帶我離開這裡，我一定砸鍋賣鐵地給你錢報答你！」

　　張福全怔住：「不，不行啊，你都說了，老闆娘在那邊有人，萬一我幫你逃走了，那員警來抓我咋辦啊？」

　　紅髮男趕緊說：「你沒犯事，不用怕，他們抓人也得講證據的呀，不是想抓誰就能抓得了的！」

　　張福全道：「那他們要是說因為我嫖娼，才抓的我呢？」

　　「……」好像真可以啊。

　　紅髮男道：「嫖娼又不是什麼重罪，交個罰款，再關幾天就能出來的！只是關幾天，就能救我一條命，大哥，您就行行好，救救我！」

　　張福全為難地說：「可這要是傳回老家去，我這臉往哪兒擱哪。」

　　「大哥，我這條命還比不上你的面子嗎？我今年才十六歲，您忍心看我被關在這裡一輩子嗎？不，說不定你今天走了，下次再來，我就已經被打死扔到陰溝裡去了……」紅髮男嚶嚶兩聲，低下頭假裝抹淚，雙手把眼睛揉得通紅。

　　也不知道在張福全眼裡，紅髮男這個糙漢到底是個什麼形象，但他看起來似乎真的有點動搖了。

　　紅髮男接著說：「大哥，求求你了，你帶我離開，我一輩子都會記得你的恩情的！」

　　張福全雙手掐在一起，顯得非常糾結，好一會兒才說：「那，那我要怎麼幫你呢……」

　　紅髮男這也是第一次，一時有點不知道怎麼做，想了想才道：「外面守著我們的只有苟莉一個女人，我主要是不認識路，你帶我跑出去就朝人最多的大路上跑，要是有人來抓我，你就喊我閨女，說人販子要搶你女兒，其他路人看見了肯定會幫忙的。」

　　張福全沉默下來，眉頭深深皺在一起，低著頭思考起來。

　　幾分鐘後，他站起來道：「那我先出去看看外面的情況，就馬上回來帶你跑，你把高跟鞋脫了，一會兒好跑！」

　　紅髮男趕緊說：「好，大哥，你可一定要回來，我等你救命！」

　　張福全鄭重地點了點頭，開門走了出去。

　　紅髮男看見他往大堂中間走去，目光朝坐在門口的苟莉看了好幾次，有一點做賊心虛的樣子。

　　苟莉轉頭朝看向他，笑著問：「大哥這就完事了？不多來兩次？包夜也行，便宜。」

　　張福全被說得耳根子發燙，尷尬地點了點頭，微微偏過頭朝紅髮男這邊望了一眼，正要往這裡走時，美髮店外，濃妝豔抹的老闆娘王秋梅推門走了進來。

　　王秋梅看到張福全，嘴角勾了一下，熱情地招呼道：「喲，大哥這是剛來？」

　　張福全的腳步頓住，搖頭笑：「不是。」

　　王秋梅恍然道：「哦，那你還滿意，選了哪個小姐啊，要是有什麼問題你跟我說。」

　　那高壯的樣子，看起來比張福全這個男人還要強壯很多。

　　張福全張了張嘴，又朝紅髮男這裡看了過來，道：「滿意滿意，沒什麼問題，我，我這是在等人呢……」

　　苟莉接著說：「還有一位大哥在樓上呢。」

　　張福全緊張地咽了下唾沫，老實巴交的中年漢子心裡藏著這麼大的事，所以滿臉都寫著心虛。

　　他甚至都沒敢再朝紅髮男這裡挪一步，動作僵硬地就那麼站在原地。

　　紅髮男就站在門口眼巴巴地看著張福全，這一刻，他真的找到了女孩子被囚禁在這裡，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無助感。

　　張福全沒敢再動，紅髮男心裡本來就不多的期待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漸漸消失，大概十分鐘後，帶張福全來的那個老李也提著褲子下來了。

　　老李在樓梯上就叫了張福全一聲，笑呵呵地說：「老張，你等多久了？哎呀，太久沒來，時間有點兒長了，行了，咱們走！」

　　張福全聽到他的聲音才終於動了動，轉頭往老李看過去，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來。

　　紅髮男站在小房間門口，眼睜睜看著他和老李一步步走出了美髮店，直到走出視線，張福全都沒敢回來看他一眼。

　　紅髮男雖然並不是那個被他扮演的菲菲，可他卻身臨其境地體會了一次，什麼叫從期望到絕望。

　　這個選項，因為張福全的放棄，最終沒有讓紅髮男提前完成任務，但也使他沒有受到任何懲罰。

　　餘蘇和張易去找他的時候，他就坐在床邊歎氣，然後咬牙切齒地說：「媽的，老子真想拿把刀把王秋梅直接砍死算了！」

　　當然只能是說說而已。

　　聽他說完事情經過，餘蘇心中也有點沉悶。他們不能怪人家不幫忙，大家都是普通人，沒那個勇氣是情有可原的。

　　而讓人心裡不舒服的是，這樣的情況，在現實中也是有的。

　　沒多久，王茹也回來了，她不知道去哪裡玩了，回來的時候滿臉畫著大濃妝，嘴巴塗成了烏青色，看著有點嚇人。

　　蕊蕊膽戰心驚地等著她檢查完成果，得到滿意的誇獎後，才終於完全鬆了一口氣。

　　時間一點點過去，很快到了最讓餘蘇擔心的時候——會死人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