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重生太子の讀心術(十七)
聞櫻聽到他喚,茫然地眨了一眨眼,“嗯?”
隨後,她便落入了宇文泓溫熱的懷抱裏,寬闊的肩膀如高山,替她遮蔽風雪。他開口嗓音微啞,“你何時回來的?”問完又覺不對,小心地探問,“你……知不知道近日身體裏的情形?”
“……好像知道一點。”她像是這才明白他想問的話,同樣小聲地道,“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但是聽不見,我是發癔癥了嗎?還是鬼怪附了身?要找道士來驅邪嗎?”
這樣天馬行空的想法,確是芝芝無疑,他滿腹憂慮,被她一連三個問句沖散個乾淨,不禁胸腔震動低笑出聲。
“你笑什麼。”她推搡他一把,很不高興,“我是看了煙火後才恢復的,好大一個爛攤子!”
煙火?
宇文泓若有所思,尚且記得她希冀於天空爲她帶來驚喜的模樣,難不成只是這樣就打動了她?心願足矣?
這個念頭不過一閃而逝,橫竪芝芝回來便好。
此時,原先他所介懷的事情,已然隨著她的重新歸來煙消雲散了。
【還好他來了,要不然還不知怎麼解決,唔,奇怪,居然覺得他在身邊多了一點安心的感覺……】
她疑惑的心生傳來,聽到這樣的話,宇文眼裏不免流露出一點溫軟之色。
可面上,她反而堅決要推開他,低嚷著道:“你先放開我,餘下的我們回去說,你這樣讓人看見了,豈不是……”她說到一半,倏爾停下來不吭聲了。
豈不是什麼?
要看也至多讓宮人看見罷了。
宇文泓直覺不對,鬆開手後轉身往要去的路上看去——宇文洛就站在不遠的地方,眉眼頗爲平靜的看著他們,見兩人看來,方才沖他們行禮,口稱:“見過太子殿下、太子妃。”
宇文泓心裏如同一口大鍾,被人狠狠敲響,發出“嗡”地低聲震顫,警醒過來。再看身邊的人,她已經不復方才的活潑之色,卷翹的睫毛輕垂,微微翹動,像是壓住了什麼情緒。
“六弟這個時辰來鍾粹宮,所爲何事?”他有些梗著,便將那刺一樣的問題挑了出來。
宇文洛視綫往聞櫻的方向一看,停下道:“聽聞三皇子妃有關乎……皇嫂的密報,來勢洶洶、不懷好意,臣弟恐她會對皇嫂不利,才來走了一趟,沒想到大哥早就趕到了。”他一頓,自嘲一般輕聲道,“是我多事了。”
他倒是不留情面,將吳玉貞一下子踩死在“不懷好意”的地步。且宇文泓拿問題將他,他亦不遮不掩,將自己對聞櫻的關心表現的明明白白。他如此坦率,倒像只是普通對嫂子安危的擔憂,宇文泓且要領他的情,反不好指責他居心何在了。
宇文泓一時無言,宇文洛已然往前走了兩步。他來時走的道就偏右側,眼下正好站在離聞櫻要近一些的位置,卻是當著宇文泓的面,問她道:“不知皇嫂可還安好?”他黢黑的眼睛望著她,不露一絲一毫的多餘情緒,那原先飛揚的濃眉平穩地向下壓了一壓,無端沈穩了許多。
“還好,太子解圍及時,我沒什麼……”聞櫻正疏離地回答著,忽然間,視綫被他手背上的傷口吸引了過去。一道似被刀劍所傷的口子,沒有流血,卻是皮開肉綻,也不見他包紮,格外引人註目。她立即問:“你受傷了?”
“嗯,我這也沒什麼。”他輕聲答。
她不信,問道:“怎麼受的傷?”
他輕描淡寫地道:“今日與大哥比武輸了,不留神劃了一道口子罷了。”
“你和他……比武?”
她原先微急的口吻一緩,竟是楞了楞。再看宇文泓,他的目光已經從她身上改落到宇文洛身上,聞言只是挑了挑眉,不發一言。她扯了扯他袖子,他才眉眼冷冽地一笑道:“行了,六弟想知道的事已經知道了,還不走嗎?”
宇文洛見狀,同他一樣笑了笑,“臣弟先行告退。”
他匆匆而來,匆匆而去,反倒把聞櫻弄得不知所措,被壓著火的宇文泓帶著向前走,氣氛好似倒退回去,又像比剛剛還要惡劣幾分。因他有讀心術,她甚至不敢多加思量,一時怔怔無言。
然而將近東宮的時候,宇文泓突然停住了腳步,像是想了一路,終於忍不住低聲開了口。
“我想讓他去邊關領兵打仗,因而想試試他的斤兩,幷不是故意爲之。”
“你是說阿洛……六殿下?”
“嗯,你不信我?”
聞櫻好半晌沒開口,兩人之間便似冰凍的天氣一般僵硬,誰知就在這時,她突然笑出了聲,在這靜謐的夜裏格外清脆,還有一點幽遠嚇人的迴響。
她立時往他身邊靠了靠,在他不解和不悅的目光下,扯了扯他的袖子,“我信你,我當然信你。”那笑還沒停下來,以至於她聲音比平時更要嬌軟一些。
宇文泓不知道她笑什麼,又拉不下臉來問,卻恰好聽見了她內心的話。
【沒想到他一直在想這個,我以爲他是要怪罪我關心阿洛的傷勢。以前覺得他這個人又兇又壞,真嫁給他,倒是挺好的。】
他一怔,不禁低下頭,用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凝視她,“你當真覺得,嫁給我很好?”
“我只說挺好,又不是很好。”她反駁到一半,忽的呆住,“……你怎麼知道?!”
宇文泓從沒想過,他會將這個自以爲會帶到土裏去的秘密告訴聞櫻,哪怕當時他不留神說破了,也幷非沒有辦法可圓。然而或許是因爲曾經“失去”過她一次,複得時才會愈加想要珍惜,連她一個笑容都仿佛變得難得了,更不願欺瞞她。
他從第二世的聞櫻身上瞭解到許多,大概是時代所致,女人嫁給一個男人後,便如同被鎖住了手腳,除了依附丈夫別無他法。而這個時候她過的好與壞,她的歡喜與傷心,便都系於他一人身上。即便是她的變心,也必定有他,有他其他的女人的因素在內。上一世他寵愛她時,她何嘗不是將全副身心放在他身上?內宅的刀光劍影消磨了她的專註,才給了宇文洛可趁之機。
所以無論是宇文渢還是宇文洛,他突然就覺得不那麼重要了。
投之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匪報也,永以爲好也。
想必他以前投過去的都是石子,才會打得人不敢靠近他。
而這一次,他願以真心相投。
東宮的宮人全然不懂太子殿下的喜好和行事,在狠狠冷落了太子妃一段時日,當他們以爲她要失寵之時,他又突然換了一副面孔,細心呵護,百般疼愛。兩個人好的蜜裏調油,比新婚那一段時日更甚。
這也就罷了,最奇怪的是,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太子殿下簡直像是太子妃肚子裏的蛔蟲,時常不必太子妃開口,他就知道她想的是什麼,羨煞了一幹宮女。就是皇子妃們聚在一起時,也常常要討論,只道必定是極爲留心,才能做到這個地步,單憑這一條,其他皇子就遠遠不如他。
原本宮中流傳太子冷落太子妃,太子妃德行有虧的傳聞也立時被肅清了,簡直不知是誰開的一個玩笑,潑髒水都潑的像個笑話。
這天不知怎麼,兩人好像是因爲要出宮去玩起了爭執,在廊下“吵架”。
宮人只聽太子殿下一會兒道:“這事沒商量,多說無益。”對面太子妃沒支聲,不多一會兒,又聽太子殿下說:“你不想帶人我親自陪你,到時候出了事,看是你賠還是你們家賠。”
這一招威脅讓人眼皮直跳,平常給玄鳳鸚鵡填水的小拎壺立刻就被聞櫻摔了,急得小玄鳳直跳腳聒噪,插入戰局。
“哼,賠就賠,我先宰了這只鳥,再賠你一隻!”
“你要是宰它,就不用賠了。”
乖乖,兩人竟是同時開了口,要不怎麼說太子殿下比太子妃她自己還瞭解她呢,她口都不用開,他就把話說盡了。
旁邊一片喧騰,宇文泓下反而愈發淡然,“你看你脾氣總是這麼急,我怎麼放心。”
戰局以太子妃的失利告終,但末了,他總還要拿些小玩意兒來哄哄她。往往這個時候,聞櫻想假裝再氣個兩天都不行。
那邊他叫人捧了一對極襯她膚色的玉墜子,她嫌棄的撇了一眼。“醜。”
他再招手,一匹流霞錦緞呈上。
她連腦袋都轉過去了。“難看。”
“再來。”
這一個很有趣,是只木制機關飲水鳥,形象栩栩如生,一旁的小玄鳳立刻瞪大了眼睛盯住它。
她眼神閃了閃,口中卻怒斥道:“……什麼東西!”
“哦。”他看了看他,唇角閃過一絲笑意,“就它了。”
聞櫻氣急。
有時候就因爲沒騙到他,她還要再氣一輪,循環往復,倒也成了個樂趣。
宮人們見怪不怪,只當這是東宮一景,宇文洛卻是看住了,險些忘了此行的目的,直到宇文泓沖他點了點頭。
他來和聞櫻辭別。
按理,和誰辭別都辭不到嫂子頭上,除非她代母職照顧過他,但他們幷非如此。這本不合情理,可宇文泓卻大方給他們留了一個空間。
八方敞亮的亭子裏,聞櫻把玩著新到的“玩具”不亦樂乎。她在飲水鳥跟前放了一杯水,見它嘴巴一啄飲了口水,飲飽後立起身子,過不久又去飲水喝。總共不過兩個步驟,固然是小孩子的把戲,但裏面究竟是個什麼原理,倒是惹她好奇。
從剛剛起,她就一直在玩,可見當真是很喜歡。
宇文洛平日參見她時一直表現的中規中矩,平平穩穩,此番看她小孩子一般玩耍的模樣,反倒是先笑了:“你還是這樣好。”
她和他眨了下眼睛,像是不解。
他貪看她一眼,須臾方道:“我要走了,去軍隊,可能要去好幾年。”
“嗯,他和我說過了。”她想了想,叮囑他道,“刀劍無眼,你一定要小心。但也不能仗著皇子的身份,太矜貴了。他好容易下決心給你機會歷練,你一定不要錯過。”
說到這裏,她忽然想起來,上輩子宇文洛可以說就是軍中起家,很多事不用她說,他也該知道的。
“我不是沒有惦念你。”他眼睛一瞬不瞬地和她對視,坦率地道,“我一直在想,假如你變了,變成那些斤斤計較、勾心鬥角的婦人,我大概也就能忘掉你了。可是沒想到他會將你保護的那麼好……我想哪怕是我,都未必做得到。”
她笑起來,眼睛裏仍有星子一般的粲然流光,流露出幾分狡黠。
他便也是一笑。
兩人之間總還有一份默契,這般在一起相處,總讓人想起當初他們在宮裏那一段時光。
他說是辭別,大多數時候卻也不說話,只是看她擺弄著小玩具玩得開心,仿佛這樣也就足夠了。
末了,他站起身道:“白首之約,我已經忘了,你也忘了吧。”
她沒有像上一次那般強求,而是答了一個“好”字,目送他離開。
宇文洛走了沒多久,宇文泓像是突然興起,問了聞櫻一個問題。
“假如我不做太子,又該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