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極地圈

　　「這種時候叫我回來幹什麼！」

　　大剌刺地走進已經闊別兩、三百年的冰雪宮殿，依利丟開隨身行李後環著手，瞪著在他之後繼任極地圈帝位的幼子。

　　無言地看著自己的父親在這幾百年中好像又越來越年輕、美麗的臉，極光走下了帝位，恭恭敬敬地先行了禮，「父親當年卸任的理由是重傷須靜養，把極地圈交給我之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有兄長的孩子出生時去了海族幾次……父親你當年的重傷到底……」

　　「還沒好！」依利皺起眉，立刻打斷對方的問話，「你給我發那些見鬼的急訊就是要問我傷好了沒？」害他以為極地圈出了什麼大事，居然讓他兒子用到最緊急的聯繫方式，結果一回來卻看到跟以前沒兩樣的熟悉事物，害他把手上正在教訓的……丟下就跑回來。

　　「……」極光沉默了，思考著要不要告訴父親，在他消失宣稱去養傷的這兩、三百年中，來抗議的種族超級多。卸任的帝王到處報復滋事且抓不到人，就算抓到了也只有反被痛打一頓的份還會擴大對自己的傷害，這段時間下來累積的民怨已經到了某個境界，再不快點把父親弄回來，極地圈八成會面臨第二次種族戰爭。

　　看著自己孩子的模樣，依利想了想，看了看高高的天花板，最後轉回看向自家小孩，「渾蛋！我警告過那些該見鬼的傢伙不准再騷擾極地圈！」看來沒將那些該死的種族皮都剝下來真是對他們太好了！

　　「父親……」極光嘆息了，「您還是在極地圈中『養傷』吧，火帝陛下也在找您，前前後後已經來過極地圈十多次了，請不要再讓他撲空了。」前任帝王一卸任活像脫韁的野馬衝出草原，當天連夜逃逸直接和所有人都斷了聯絡，還刻意避開火帝，所以才會不受控制。

　　極光才剛接帝位，公事都還沒交接完畢，隔天便看到自己父親房間空空如也，只留下張他去養傷的字條後，連想死的心情都有了。

　　之後兩三百年不斷收到種族們的抗議，想和對方一起殉命的心也都有了。

　　看來他們父親是在治療領地被侵略的心傷，用侵略者的皮肉痛在治——這是伊瑟所先前回來幫忙幾天時笑笑的結論。

　　「我有告訴過他不准來極地圈！」竟然趁他不在時偷偷跑來十幾次，依利磨著牙，轉身便打算去火族找人算帳。

　　「請等等。」連忙抓住就要二度借機逃逸的前任帝王，極光苦笑著說：「伊瑟斯與蘭賽雅這兩天也回到極地圈，剛去了第二都市，父親不和伊瑟斯聊聊嗎？」

　　「……小凜呢？」依利歪頭看看四周，沒有看見先前回來時才剛出生的那個小女娃。

　　之前看才一小團，現在應該長得滿大了。

　　「凜冬沒有來。」不知道為什麼兄長的女兒從小就很纏他，一說到女孩，極光也有點愉快。就連自己辦公時也會靜靜在旁邊看書，有時候還幫忙準備茶水點心，偶爾自己注意到一些問題點時，抱著有趣的心態詢問後，女孩也會提出相當實用的建議，小小年紀實在是很聰明又很賢慧，未來誰和女孩在一起一定是個福氣。

　　不過當他這樣向伊瑟斯稱讚女孩時，他兄長就會露出有點奇妙的微笑……兩、三百年相處下來後，極光只有在看見他家兄長想算計別的種族時才會有那種笑，這讓他完全不知所以然……

　　「可惜。」本來想順道看看伊瑟斯的女兒，依利嘖了聲，看來只好直接去海族找人了。

　　「父親回來住一段時間就能看到了，凜冬時常會來極地圈的。」極光微笑地說著，拉著依利在旁邊坐下來，「大約一、兩個月就會來一次，也常常問起阿書先生的事情呢。」

　　這樣說起來，凜冬的年紀與樣子搞不好很適合阿書，而且她也有伊瑟斯製作的術法，可以不受當年合約的影響，能夠記得阿書和所有事情。

　　這樣一眨眼也過了兩、三百年，從前的少年也離開了那麼久的時間。對他們這些時間漫長的種族來說並不算什麼，但是對會是人類的少年來說，應該是很辛苦的，如果能多個女性陪伴也不是件壞事。

　　極光越想越覺得說不定可以讓他們兩個多多見面試試。

　　「算起來司平安的孩子也離開滿久了，我在旅遊世界時也有聽過幾次他的傳聞，不過很快就消失了。」因為不能被人所記得，最初印象過後沒多久，那個孩子的事就會被時間術法沖刷，再也不復記憶。依利聽見的多半都是擦身而過一、兩日的事情，他想追當然也可以追得到對方，但是沒有那種必要。

　　他才不要連孫子都被姓司的騙走！

　　最好是有多遠就離多遠！

　　＊＊＊

　　伊瑟斯偕同妻子回到極地圈宮殿時，正好看見自己跑去消失很久的父親和帝王坐在裡頭，看來應該是簡便行李的東西披隨便扔在一旁，估計對方才剛回來沒多久。

　　「父親。」

　　和蘭賽雅一起行過禮之後，伊瑟斯讓妻子取走行李。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父親的臉好像又更年輕、漂亮了，說不定現在說是他弟弟外人都會信。

　　「你在看什麼！」敏感地注意到大兒子盯著自己的臉看，依利皺起眉，反射性地不快。

　　「沒什麼，父親好像傷勢也養得差不多了，看起來相當地健康。」伊瑟斯露出淡淡的微笑，並沒有轉開視線而是繼續盯著，還加強語氣：「似乎比之前健康許多。」

　　依利咳了聲：「總之，我還有別的事情，不過剛剛和艾爾菲說好會留一段時間，先幫他管理極地圈，等他回來之後我就會繼續去旅行。」

　　地球世界開始變遷之後，除了大型的古老種族，極地圈裡也開始稍微收容一些求援的小種族。極光將這些種族各自安排，大部分都已經隨著極地圈的低溫進入冬眠等待下一世代，部分則融人都市中一起生活，多少還是得看顧與調整狀況。

　　而且，種族的收容與安排也都要列出報告，種族會議時會交流訊息，避免問題發生。

　　「嗯？艾爾菲要離開很久嗎？」沒想到極光會請求前任帝王暫留，伊瑟斯想了下，「是要去曙那邊嗎？」

　　「嗯，阿書先生先前有來信，裡面提到最近可能會回地球世界幾天，所以我想到那邊去等等看，說不定可以碰到。」算著時間，應該也就是這陣子了，前任帝王回來之後，極光也差不多做好了準備要暫時離開。

　　「原來如此，請幫我向他問好。」伊瑟斯勾起微笑，「稍晚我準備些禮物，請幫我一起轉交給他們吧。」他還得回去海族，沒辦法離開太久。

　　「說到這裡，依利陛下有打聽到司平安的消息嗎？」站在一旁的蘭賽雅看著正在把玩衣飾的前任帝王，「若是艾爾菲陛下能夠帶點相關消息過去，曙先生應該會相當高興。」

　　「我打聽他幹嘛！我巴不得這輩子都不要和姓司那些見鬼的渾蛋有關聯！」一提到那個不知早死到哪裡去的死友人，依利就整個火大，「算一算他原本力量已經高於人類限制，而死後又用借體繼續存在，不管是哪個部分都消耗到最極致了；現在靈魂沉眠整個重新聚力， 到期滿重新復甦至少也要兩千年！我這麼早去打聽幹什麼！吃飽撐著嗎！而且我根本不想再看到那個姓司的渾蛋！」

　　……糟糕！兩千年後那個渾蛋還會出現！

　　突然驚覺不妙的依利開始思考到那時候要怎麼擺脫那個傢伙，最好到他進墓地之前都不要再見到。

　　「兩千年左右的時間嗎……對我們來說，是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算短的時間，但是對阿書先生而言實在是太漫長了。」對生命輪迴定律不如父親那麼熟悉，聽到這個消息時極光是有點悲傷，他原本冀望如果可以儘快找到重新復甦的司平安，說不定可以帶給朋友一些慰藉，現在看起來，近期內都無法實現了。

　　「反正他有大地種族的血緣，生命和我們一樣漫長，待久了還是會等到。」依和白了眼說道。

　　「父親，意義是不同的。」伊瑟斯笑了笑。

　　依利冷哼了聲，開口：「不是都一樣嗎……對了，既然要留在這邊一段時間，你們家的小凜可以借來玩吧？海族坑了我一個兒子，剛好生一個賠來。」

　　「……我想小凜說不定也會去曙那邊。」自己的女兒對什麼有興趣，伊瑟斯完全清楚，除了問艾爾菲之外，問最多的就是那個孩子，所以應該也不會錯過這次可能回來的時間。

　　「……連小凜都要被姓司的騙走嗎？」依利面無表情。

　　「……不，我想這次應該不會。」看了眼自家兄弟後，伊瑟斯咳了聲：「小凜只是對曙有兄長般仰慕而已，畢竟曙也來看過她，有時也送有趣的東西過來，但是關係與父親想的不同，您可以放心。」

　　「鬼才放心！」

　　雖然有點疑惑伊瑟斯剛剛看了他的那眼，不過極光還是愉快地加入討論：「但是，我想小凜如果真的喜歡曙也是好事呢，他們兩個看起來也很相配。」既然喜歡到會去找陌書先生，看來是個不錯的開始，先前的想法果然值得一試。

　　話才剛說完，他就看見父親和兄長同時轉過來看他，連蘭賽雅也跟著驚愕地盯著他看。

　　「不要開玩笑了！」依利直接掀桌了。

　　伊瑟斯沉重地按著自己兄弟的肩膀，「艾爾菲，請你以真名向我發誓，你絕對不會在小凜面前提出剛剛說的事，也不要講類似的話，更不要有類似的行為舉動。」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女兒會做出什麼事。

　　說不定會很恐怖。

　　「咦……咦？」極光整個空白。

　　「艾爾菲陛下，您應該沒有喜歡過人吧？」蘭賽雅看著完全不輸給自己的美人臉，很委婉地詢問。

　　「嗯？當然有，很喜歡阿書先生……」在一堆親人瞪大眼時，極光微笑地告訴他們：「以及紙侍、羅德、艾西亞、一號、二號、父親與兄長、迦萊絲姊姊、從小教導我的管家們與衛兵等等，我都喜歡。」

　　「我指的是真正的那種喜歡。」蘭賽雅還想垂死掙扎一下。

　　極光微微偏著頭，有點疑惑地皺起眉，「對於每個人我都是真心誠意，並沒有所謂假的喜歡，蘭賽雅殿下為什麼會這麼說呢？」難道他會做錯過什麼讓人誤會的事嗎？

　　坐在一旁的伊瑟斯再度沉重地拍拍弟弟的肩膀，「艾爾菲，你要保重，真的要保重。」

　　他弟弟這種廣納四海的溫柔個性到底是怎麼出來的呢？

　　伊瑟斯默默感覺到自己兄弟未來的危機。

　　「但是，該發的誓還是得發，快點發誓。」

　　＊＊＊

　　「啊啦，大王子殿下回去了嗎？」

　　正在書房整理卷宗的極光抬起頭，看見了兩個護衛走進來。

　　幾百年過去了，他的兩個護衛也不再幼小，現在已經是人類十六、七歲左右的外表，和當初少年的外表年紀差不多大，力量也強了許多，經過這些年的鍛鍊後，一號也已經成為極地圈裡屬一屬二的武士。

　　說起來，這對兄弟的外表也非常好看，不管是擬態或是原本白狐狸的樣子，都吸引了很多極地圈少女的愛慕。

　　「是的，今天一早離開的。」極光整理著手上最後一批緊急檔，讓等在一旁的迦萊絲帶下去，順便交代了讓她去巡視第二都市的收容狀況，回頭按照平常先向前任帝王做稟報。

　　……希望父親不要說「太麻煩了把其他種族都轟出去」這類的話。

　　「真可惜，錯過了。」和二號交換了一眼，擬態高度也有一百八十幾公分的一號抓抓頭，眨眨細長的眼眸，「我們昨天從月岩區趕回來時，有帶禮物要給小凜殿下。」

　　「小凜的話也會跟我們去一樣的地方，到時候直接給她就行了。」極光微笑了下，放下了筆，將帝王用的部分證明檔仔細歸納放好，以方便剛到的父親可以馬上找到。

　　幾百年前他接手突然被丟過來的整個極地圈時，唯一的麻煩和困擾就是——依利在位時根本沒有好好整理這些必備的檔用品。

　　最誇張的是連其他結盟種族的檔都被放置得亂七八糟，極光已經很難形容自己有天在結冰的天花板裡，找到一張捲起的大地種族區域結盟檔時的那種心情了，接著把偌大的天花板散化之後，居然掉下來更多他遞尋不著的重要檔案和檔，連地板下也有，牆壁裡也出現好幾份。後來一位輔佐大臣告訴他，那應該是前任帝王每次發飄時扔出去的，不然就是翻桌時到處亂飛粘上去的，久而久之就這樣消失在冰壁裡。

　　然後極光無言，按著很痛的額頭，把整間書房以及會放置檔和處理公務的區域全部散化掉，果然找到上百筆消失的各種檔案檔，其中居然還有某盟族的緊急求救信，時間是幾千年前了。

　　實在是有點年代了，在詢問迦萊絲後，對方回答他那個種族後來等不到回應，但戰況愈加嚴重，於是緊急派了人來求援，接著得到依利一句「什麼！竟然打你們！」就在所有人不知道的狀況下，突然從極地圈裡消失。後來他們才收到訊息詭帝王自己一個人去了盟族戰場，見神殺神地把攻打者軍隊給滅了。

　　因為是帝王擅自行動，所以他們就沒記錄在正式派兵的出勤上，算是帝王個人私底下的行動。

　　極光聽完之後，沉默了幾分鐘。

　　他突然覺得在自己父親的管理之下，極地圈可以屹立不搖幾千萬年真是非常厲害的事。

　　「艾爾菲？」

　　從悲慘的記憶中回過神，極光看見兩個護衛眼巴巴望著他，「抱歉，請再說一次？」

　　「一號剛剛說，我們回來時在極地圈外頭不遠的區域，看見一小隊鬼祟的種族，似乎正在查探極地圈的狀況。」一號頓了頓，繼續說著：「放了隱身術法，還不曉得是哪個種族，但是二號發現他們正在四處設下通道，可能會引進來更多人。」

　　「嗯……」最近沒有收到種族的收容請求，這樣看來應該也不是帶有善意的來訪。

　　「要轉給依利陛下處理嗎？」一號說：「可能會死無全屍無法問出情報。」

　　「我想，既然我們也要離開極地圈，何不讓侵犯者見識觸怒極地的怒氣呢。」闔上最後一套檔，極光站起身，「在出門前，稍微活動一下筋骨吧。」

　　在這種世代變換之際，所有種族都須互相幫忙才可以抵擋巨變所帶來的傷亡時，總是會有一些不懷好意的種族想趁機會削弱其他種族的勢力，以便在新世代開始時能得到更多的區域與力量，一號報告的這批也不是第一批了。

　　世界開始轉變時，極光已經讓手下的人去處理過好幾次。

　　看來，有時候太溫和也真的難以達到嚇阻效用。

　　「就讓他們見識一下，對極地無禮要付出什麼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