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前有險境,他可能不會認輸,但心內最堅持的東西動搖,他恐怕活不了,不知道怎麽活下去。
……
遠處有人走過來,像是早早準備好了,就等著這一刻。
燕柔蔓穿著她最喜歡的紅裙子,扶了扶忙亂中有些散開的發鬢,嫋嫋婷婷的過來行禮,笑容明媚極了:“指揮使,少爺,這月圓人圓,奴家想容姐姐了,可能允奴家幾日假,回去團圓?”
葉白汀看了看她臉上沾到的煙塵,笑了:“那你可得好生打扮打扮。”
仇疑青頜首:“允。”
“少爺說的是,回頭奴家就去買胭脂,少爺也莫要忘了……先前允過奴家的,上好的絹。”
燕柔蔓來的瀟灑,去的也灑脫,很快轉身離開。
現名七月,本名應溥心的青年男子過來行禮:“指揮使……”
仇疑青頜首:“蔡氏很好,已被本使從臨青接回京城,你該回去同她團圓了。”
“……多謝。”
男人似有千言萬語,此刻俱都說不出來,隻啞聲道了謝,重重朝仇疑青行了禮,轉身離開。
這是葉白汀第一次見到應溥心,因對過往故事記憶深刻,便多看了幾眼,應溥心相貌俊朗,天生笑唇,便是肅著臉時也很好看,若是笑開,想必更親切潤朗,有君子之姿,怪不得蔡氏會喜歡上他。
這個非常有君子之姿的男人,離開的腳步起初還端得住,穩重端方,後來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後急切的受不了,問錦衣衛借了一匹快馬,飛快奔向城中。
雖然已經等了那麽久……他還是一刻都等不了了!
他想念他的妻子,想要立刻馬上飛到她身邊,想見她,想傾訴相思,說愛她,戀她,說對不起,說請她原諒……太多想說的話,太多想做的事,一輩子都不夠用!
石州翻身上馬,催促葉白汀和仇疑青:“還愣著幹什麽?你們不著急,我還想你姐姐了呢,好久沒被她拎耳朵揍了,再不回去,她哭給我看怎麽辦!”
說完也不管這倆磨蹭的人,顧自揮手,帶走了馬幫的人:“走!咱們撤!”
仇疑青和葉白汀隻站了一會兒,四外捷報頻傳,不僅這裡現場平定,其他的地方也都在收尾,皇上都帶著皇后回宮了,口諭過來,叫他們隨意,已經沒什麽緊要的事了。
“噅……”玄光大腦袋過來,頂了頂葉白汀的背,讓他上馬。
“汪!”玄風也難得沒搶,載人這事它真辦不了。
葉白汀將手伸給仇疑青,仇疑青卻沒接,直接兩手握住他的腰,將他放在了馬上,自己也長腿一蹬一邁,上了馬。
天邊已現魚肚皮白,啟明星閃耀,霞光一點點染紅了東邊的天,清晨的風溫柔又繾綣。
葉白汀握著環在自己小腹上的手:“一直都聽皇上在說長公主如何教養他,很少聽你提。”
仇疑青低頭親吻他發頂。
“我幼時性子偏激,因為家族的沒落,不被看見,因為父親的早逝,親緣淺淡,因為娘親身為長公主,卻命運坎坷……心中有很多積憤,總是想憑什麽,每件事都想問憑什麽,很不乖,很不好養。”
“我娘對我的確比皇上嚴厲,因為必須得嚴厲,扳正我的脾氣,矯正我長偏了的枝椏,下重手不行。皇上不一樣,他自宮中來,太沒有安全感,所有表面上的狠,都在掩蓋內心柔軟,他其實很乖,我娘只要足夠疼愛他就可以了,讓他知道世間有愛,他還有親人,並沒有被拋棄,他值得,他就會很開心,還會同我爭寵,我那時不一樣,根本就不想我娘寵我,甚至覺得她很煩……”
仇疑青眼梢微垂,看著懷裡的小仵作:“我心智不及你,對很多事似乎也沒有共情,是很久以後,我獨愛家中傳承的戰前陣法,總是喜歡躲起來一個人看,還偷偷做了好多沙盤,被我娘發現時,才覺得不一樣。”
“若換了別的時候,我做多余的事,跟她耍心眼,她一定會生氣,重重罰我,比如每回我帶皇上下山,她都會那麽罰我,可發現了我偷偷做的事,藏起來的東西,她卻沒像以往那樣立刻轉身拿手板,而是摸了摸我的頭,跟我說:去開疆拓土吧,阿青。”
“那時我才知道,她不是不懂我,她其實最懂我。我自己眼前一片迷茫,不知走向何方,將來要做什麽,只是一腔憤怒,不知如何消解,她卻知道,我內心深處,最想做的是什麽。”
“長公主……真的很好。”葉白汀靜了一會兒,轉頭看仇疑青,“她可曾有什麽遺願,我們能為他做的?”
“有。”
仇疑青垂眸,親吻葉白汀眉心:“她總是遺憾沒將我教好,不懂討別人歡心,擔心我一輩子孤家寡人,無人共白首,無人長相伴,阿汀可願,為她實現這個微小的期待?”
葉白汀耳根微紅:“……好啊。”
太陽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升了起來,悠悠路長,他們行的很慢,狗子和黑馬不知商量了什麽,沒再吵架,一個時不時跑到街邊聞聞嗅嗅,一個看到有野花就有點走不動道,總想去啃一啃。
耀金陽光傾酒,錦繡花葉在側,余年安樂,歲月悠長,時光仿佛自此靜好。
葉白汀微微闔眸,聞到了空氣裡的桂花香,微甜。
“有些累了,”他靠到仇疑青肩上,“借我靠靠,行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