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目標,是長樂宮,尤太貴妃處。
仍然是女官尹夢秋引路,她也仍然非常熟練的,帶他們走更近的小路。
高高的宮牆,過窄的路徑,過於寂靜的空間,和頭頂上一小片線性的天空,很容易讓人產生被禁錮的逼仄感,膽子小的人,或許都不敢走這一段路。
葉白汀看著側前方女官背影,問:“宮中兩位廠公不和,你當知曉?”
尹夢秋知道他問的是什麽,笑了:“所以宮人的日子並不好混,頭頂有閻王,底下有小鬼,不管到了哪都得繃著皮子,得罪誰都不是……這兩年好了很多,前些年才鬥的更厲害呢。”
“前些年的事,你也知曉?”
“知曉一些,不過應該和本案無關?”尹夢秋低頭,“小公子當心腳下,前面便是長樂宮了。”
同樣的,富力行正等在宮殿前,見到兩個人過來,拱手行禮:“咱家替主子迎迎兩位,指揮使,又見面啦,少爺總算是進宮了,這一路走的累不累口,渴不渴?”
和班廠公的問候頗有異曲同工之妙。
葉白汀一樣謝絕了:“不知尤太貴妃是否方便?”
“來是方便的,這一會兒就……”
見富力行神情隱晦,葉白汀就懂了,宮裡的娘娘也是人,也有一些普通人需要處理的,‘急事’。
既然見面沒什麽問題,只是等一等,那就沒什麽好著急的,他和仇疑青對視一眼,不如就先問問他?
仇疑青頜首,率先開口:“你昨日,與班廠公席間言語不和。”
“哎喲,我說指揮使,那哪裡能叫不和?那不就是日常的,牙齒磕到了舌頭?”富廠公比班和安跳脫多了,“可莫要冤枉咱家,真沒什麽出格的,拌嘴也不是為了那死鬼刑大人,是因為韓寧侯夫人單氏說話實在少了些規矩,咱家才和班公公理論了兩句,這理越辯越明麽,主子們便也沒攔著。”
還真是和班和安說的一樣。
葉白汀長長‘哦’了一聲:“講理啊。”
富力行:“可不是怎的?內宅婦人間有什麽齟齬,咱家這等常年在宮伺候的人哪能知曉?要不是他們不規矩,咱家也不會強出頭,萬一引來主子不喜,可如何是好?”
“那刑大人,你肯定認識了?”
“刑大人那張臉,誰能不認識?”富力行好似有些羨慕,又有些諷刺,“他能走到今日,未嘗沒有這張臉的功勞。”
“富廠公可曾與他來往過?”
“若說是不小心偶遇,打個招呼,寒暄兩句,是有的,不過也只有這些,咱家同刑大人沒有私交,長樂宮也是,主子娘娘也沒提起過這個人。”
葉白汀看看左右:“我瞧著這宮裡地方很大。”
“那是,大的很,”富力行殷切叮囑,“少爺可莫被人騙著亂走,真要走到什麽偏僻角落,可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的,有事,記得找咱家。”
葉白汀:“多謝,廠公既如此通透,想必比我和指揮使都了解的多,直到目前,韓寧侯夫人單氏仍未找見,廠公可知她在何處?”
“這個咱家如何能……”
“不知道,可以猜嘛。”
富力行這才看了看左右,壓低聲音,一本正經:“少爺就沒想過,可能這單氏就是凶手呢?她跟佟氏不和,未必就看佟氏丈夫順眼,心氣一來殺了人……又覺得做錯了事,不太合適,怕被追責,乾脆就躲了起來?”
“這皇城的確大,人也多,可不是咱家一個人路熟,也有別人很熟呢,這單氏不就經常進宮,陪太皇太后說話?若是她自己心竅玲瓏,又能借用太皇太后勢力壓人……”
葉白汀不為所動:“富廠公的猜測,僅隻這些?”
如果只是把方向往死對頭太皇太后那裡引,就沒意思了。
富力行摸了摸鼻子,又笑了:“哪能呢,自然還有別的,韓寧侯去世也有幾年了,少爺怕是不知道,當年靈堂之上,這單氏就有點瘋,和好幾個男人吵了嘴,其中就有這位刑大人,不過當時也有其他‘受害者’,大家不想跟一個剛死了男人的寡婦計較,這事就沒鬧大,可昨日刑大人死在宮中,單氏又剛好進宮……咱家便忍不住多想麽。”
所以這位侯夫人,很可能與死者有別人不知道的關系?
葉白汀暗自記下這件事,提醒申薑清查。
二人又問了富力行幾個問題,諸如當時環境,發生過的事,富力行一一說了,看起來非常配合,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他甚至都還沒說完,聊興正好,裡頭有宮女出來稟報他,說主子娘娘好了,召客覲見。
葉白汀便和仇疑青一起進殿,按規矩行禮,參拜。
“指揮使經常在宮中走動,見到的倒不少了——你就是葉白汀,北鎮撫司那個仵作?抬起頭來,讓本宮看看。”
葉白汀抬起頭,便也看清楚了尤太貴妃的臉。
她是先帝最為鍾愛的女人,先帝連死,都不忘了給她留道聖旨,不允許任何人欺負她,就讓她住在皇宮,說新帝繼位後膽敢不敬,就是不孝祖先,搞的宇安帝不得不暫避鋒芒,在皇城中加築了宮牆,隔開更多后宮與前殿,縮減自己的地盤。
光過往那些張揚跋扈的事跡,吏官們恨不得給她扣上的奸妃帽子,就可見其相貌心性,皆是尋常人難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