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白汀扶著仇疑青的手下馬:“說說。”
申薑:“百佛寺香火靈,尤其文昌塔,凡大舉之年,考生大多會過來祈福一波,他們自己沒空,家人也會來,今年天子加了恩科,從過完年到考前,這裡應該都很熱鬧,可談不上偏僻安靜。”
葉白汀觀察了下四周環境,若有所思,仇疑青已經安排下面錦衣衛去和寺廟溝通,北鎮撫司過來查案的信息接駁,要求寺廟配合對死者鬱聞章的起棺,都需要時間溝通處理。
申薑瞧著,乾脆舉了手:“我去跑一趟吧,看看能不能問到什麽。”
仇疑青頜首:“也好。”
葉白汀看著面前高高的白塔,問於聯海:“鬱聞章當時在何處墜亡,落點姿勢,方位,你可知曉?”
“知道!”於聯海重重點頭,“他是我朋友,我不可能不關心,因疑心賀一鳴,當時所有細節我都親自確認過,沒人比我更清楚。”
“指出來。”
“就在這裡,”於聯海指著塔前三丈遠的一片空地,“人是躺著的,渾身是血,腦漿都摔出來了……”
“摔下來前在幾樓?”
“六樓。”
葉白汀和仇疑青前後看了看:“你確定是這裡?”
“確定!”於聯海指了指一邊的太湖石,“雖然現在什麽痕跡都沒了,連血色都已不見,但這石頭沒動過,人當時就是躺在這裡的!”
“躺著的姿勢,可有何特殊之處?”
“沒有……吧?就是好像骨頭縮了一點,”於聯海感覺說不清,乾脆自己躺到那裡,做了個姿勢,“就像這樣子,怕不是摔到了背,骨頭搓一起了,縮了點。”
葉白汀看了一會兒,若有所思,問仇疑青:“指揮使可有什麽想法?”
仇疑青:“暫時不多,上樓看看。”
於聯海:“那房間我認識,我來帶路!”
這座塔高處是僧人的藏經閣和藏書閣,帶了鎖,下面幾層為方便借住的學子使用,大部分沒有帶鎖,可自行來去。這座塔在寺裡不算最高,也並不寬,樓梯很窄,也有些幽暗,行走時需得多加注意,以免踩空。
仇疑青走在葉白汀身後,隨著於聯海行到六樓,靠南的房間。
門很輕易就推開了,房間裡味道有些沉晦,灰塵也鋪了厚厚一層,很有股空寂感,想來這塔偏僻,平日本就沒什麽人來,這個房間又有人跳樓自殺,不怎麽吉利,別人便更不會踏足了。
葉白汀看到了門前撕過的封條痕跡,大約是官府最初過來查看時封存過,後查不到任何人為因素,以自殺結了案,封條自也撤了。
這房間,大概一個月前什麽樣子,現在就是什麽樣子。
房間裡幾乎沒有任何陳設,只有一桌一椅一櫃,櫃子上放著一本書,是策問集。房間朝南,無窗,拉開南門,便見天光,往外是欄杆,到人腰部的位置,可憑欄遠眺,視野很是不錯。
不用說,人必是在這裡摔下去的。
葉白汀靠在欄杆邊,不用怎麽費勁找,就能看到剛剛於聯海指出來的太湖石,在那附近,是死者的墜亡點。
這個距離……
他停頓的有些久,見仇疑青也一直沒說話,便問:“指揮使可是看出什麽了?”
仇疑青頜首:“遠度。”
葉白汀點了點頭,這個距離稍稍有些微妙,並沒有特別遠,也不是特別近。也就是說,死者很可能需要一個外力,才能達到這樣的落點。
當然他可以自己起跳,但這欄杆細窄,外面無法站立,看起來並沒有那麽容易借力,真借了力,落點應該要更遠一些,這個距離反倒近了,怎樣恰到好處……是個問題。
想想死者的落地姿勢,是仰躺。
會不會……有人推了他?
葉白汀問於聯海:“當時沒有目擊證人?”
於聯海:“沒有。”
“事發前後呢?”
“也沒有,”於聯海搖了搖頭,“就是什麽異常都沒有,都說沒看到有人走動,所以才……認定是自殺,可我知道不可能的,鬱兄不會自殺……”
葉白汀和仇疑青在現場觀察了很久,房間內的樣子,欄杆上的痕跡,哪怕現在沒感覺有哪裡不對,還是仔細的記了下來,以備之後時時細思。
時間差不多了,二人對視一眼:“去看看屍體?”
“好。”
……
錦衣衛說要調查命案,寺裡僧人很配合,很快帶他們去了後山埋骨點,由申薑親自盯著,起出了鬱聞章棺木,等到葉白汀和仇疑青過來,才小心翼翼開棺,將死者抬到一邊暫搭的石台上。
屍體入土,隔絕了大部分空氣,春暖初至,土壤乾燥,對屍體的保存起了很好的作用,死者去世一個月,腐敗現象肯定是有的,但乾的更為嚴重,部分皮膚皺縮變硬,成了一種微暗的褐色。
味道肯定不是那麽令人愉悅的。
於聯海有些難過,不敢上前近看。
葉白汀挽起袖子,戴上手套,上前傾身細觀,整個過程熟練又流暢。
現場初檢,肯定做不了解剖分析,主要看的是外在表現,比如指甲顏色,有無發紺中毒跡象,比如骨頭,死者高處墜亡,必伴有一定的骨折,骨折的傷情程度,會告訴他死者是一個怎樣的落地姿勢,哪裡受傷最重,還有死者身上的傷痕,創口表現,會告訴他這是生前傷還是死後傷,有沒有抵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