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城，邀月樓。

邀月樓燈火通明，但最頂層卻一片昏暗。

昏暗的夜色之中，一個面容兇悍的女人，沿著旋梯一步步往上，來到了頂樓。

她在門前站了一會兒，道：「閣主，我是姑蘇離，你讓我辦的事情，我已經辦成了，坤元境三十萬人已經送到，沿路以最高程度保密，無人察覺。」

頂樓內很安靜，沒有人說話，但是姑蘇離知道，裡面有人。

「既然如此，我便先回神都。最近戰亂太凶，玲瓏閣不太好過，很多人脈、商脈都斷了。」姑蘇離道。

說完后，頂樓內，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這讓姑蘇離有些疑惑，這是夢聽雨的地方，她為何一句回應都不給自己？

「閣主，你在嗎？」

姑蘇離站住腳步，問了一句。

仍然沒有人回應。

「莫不是出事了，我進來看看，見諒。」

說完后，她敲門，推開，帶著戒備，走入其中。

黑暗中，頂樓的窗檯邊上，站著一個衣衫破爛，渾身濕漉漉的老者。

他眼神放空，看著遠方的神都。

「你是誰！」姑蘇離聲音冷厲問，說話的時候，她已經拿出了兵器，其伴生獸隨時都能出來。

老者沒有說話，安靜的轉過身來。

「乾……乾帝！陛下！！」姑蘇離眼睛瞪得巨大，整個人嚇得一哆嗦。

很明顯，她根本不知道乾帝還活著。

這說明，她代夢聽雨去找三十萬人，並不知道這些人真正的用處。

這些年來，都是夢聽雨自己親自操辦。

「姑蘇離，你過來。」老者招了招手。

「是！」姑蘇離哆嗦了一下，她瞳孔放大，手腳微微顫抖，表情十分『驚喜』，道：「原來陛下還健在，姑蘇離為陛下高興，為皇族高興！」

一時間，她心中轉過了很多的想法，隱約覺得，這是一場大陰謀。

「高興嗎？」乾帝微微笑了笑。

這時候，姑蘇離已經來到了他的眼前。

「拜見陛下！」姑蘇離跪在了他的腳下，忍不住磕頭。

「很好。」乾帝點了點頭，「可惜，你完成任務就好了，不該進來。」

「陛下？」

啪！

老者陡然出手，快如閃電，一掌蓋在了姑蘇離的腦門上。

砰！

姑蘇離瞪大眼睛，**迸裂倒地。

轟！

一隻蝴蝶伴生獸從其身上往外沖，剛到門口，那個位置忽然竄進來好幾個獸頭，將這蝴蝶伴生獸生生撕裂。

它慘叫都沒發出來，就完全慘死。

一時間，鮮血遍地。

「不好意思，關鍵時候，我沒法信任你。」老者扯斷了窗帘，擦了擦手掌，踩著姑蘇離的屍體，走了出來。

天色昏暗，頂樓的門口，匍匐著一隻巨獸。

隱約可以看到，它一共有九個巨大的腦袋。

它正在吞吃蝴蝶伴生獸的屍體，發出索索的聲音。

「小雨這些年也不容易，能把輪迴鏡面的事情，隱瞞這麼久，每次送來數十萬小魚兒，卻不引起任何人察覺，這可是一種本事。」那巨獸道。

「她做得還不錯，以前是她娘幫我，現在輪到她了。可惜，她這次怕是在劫難逃。希望一切結束后，她還能活著吧。沒有她在，我就不能，神不知鬼不覺的享用小魚兒了。以前，整日被好事者戳著脊梁骨罵，那也挺難受啊。玲瓏閣的商貿掩護，可是個絕妙法子。」老者感慨道。

「她會泄露你的計劃嗎？」巨獸問。

「不會，她知道，有些事情，就算死都不能說。否則她們世家和玲瓏閣的一切，都會不復存在。」老者道。

「萬一她泄露了玲瓏城的秘密呢？」

「這正合我意，小魚兒已經到了，是時候，為了最後的好戲，加上一把火了。就算她不泄露，我都要引微生雲汐來看看，老朽精心烹飪的『鏡湖小魚湯』。」老者笑了。

「開始吧！」巨獸道。

「嗯。」

他們一人一獸，來到邀月樓下，一片湖泊之前。

那湖泊呈圓形，從天上看，就像是一面圓形的鏡子，湖面倒影出了天空。

可惜今日天空一片昏暗，導致湖面同樣昏暗。

巨獸落在了湖泊上，別看它的形體無比巨大，卻能發出悠揚的歌聲，如夢似幻，聽起來十分悅耳。

這片天地彷彿成了風月江，雅緻、高貴，能引起魂靈上的共鳴。

在歌聲婉轉，傳出去許遠的時候，前方迷霧之中，忽然有一個個人走了出來。

他們面帶笑容，無比歡快，他們牽著自己的愛人、親人和兄弟姐妹，絡繹不絕的走來。

他們基本上以青少年為主，還有許多的孩童，孩子們十分歡快，他們不知道自己是被歌聲吸引，他們唱唱跳跳，互相追逐，來到了那一面湖泊之前。

放養望去，人群密密麻麻，看不到盡頭。

他們臉上的笑容，從來都沒有消失過，每個人都散發著，一種滿足而驚喜的感覺。

他們沉浸在歌聲之中，當第一個人走進湖泊之後，所有人，都彷彿看不到湖水一樣，繼續往前走。

「小魚兒，下鍋咯。」老者背著手，面帶歡喜的笑容，他混在人群之中，臉上滿是幸福的笑容。

湖水開始很淺，但越來越深，走過數米后，最前方的人已經被湖水淹沒了。

可是，他還是繼續往前走，他們還有一些獸元，在湖水之中，堅持一段時間，並無問題。

呼呼呼——

越來越多的人，面帶笑容走進了湖泊之中，有人主動沉到了湖底，給上面的人留出空間來。

「不要急，不要急，大家都有位置。每一條小魚兒，都能為神國的長治久安，做出偉大的貢獻，你們都是偉大的魚兒，老朽，只是送你們一場造化而已。」老者笑著說。

足足過了一個時辰，整個湖泊，已經填滿了人，就跟是下餃子似的，在水中摩肩接踵，很多人都沉在水底，有幾十個人壓在頭上。

毫無疑問，他們會很難受。

可是，就算是最底層的人，都帶著幸福的笑容，彷彿這真是一場偉大的使命。

「小魚兒，真有生機啊，一條條兒，活蹦亂跳的。」老者懸浮在天上，看著這一湖人，高興得不得了。

「伴生獸都清理乾淨沒呀？我的美味魚湯，可不想混進雜魚來。」老者問。

「放心吧，都清理了。」巨獸其中一個腦袋開頭道，其他的八個腦袋，還在發出靡靡之音。

「雖然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後一次，可是還是很激動啊，畢竟老朽可餓了好久了。這個新的鏡湖，雖然不如皇城的『輪迴鏡湖』，但是勝在安靜，不會有人在旁邊觀賞老朽烹飪。」

「總有人啊，滿口都是仁義道德，可是歸根結底，他們不懂什麼是真正的道啊。修行便是和天地爭鋒，眾生太多啦，好多都是無意義的數字堆積，有本事的人，為什麼不能一個頂千萬呢？」

「這個世界呀，只要是辦得到的事情，那就是對的。要不然，上神為什麼創造『輪迴鏡面』呢，拿來化妝嗎？」

老者嘖嘖搖頭。

「你今天話多了，是掙扎了嗎？」巨獸問。

「錯了，錯了，這話可不能亂說。啥叫掙扎呢？我從來可沒動搖過。只是每次都要和別人解釋，就是有點累了。吾道太孤單了。」老者垂淚道。

「孤獨，才是唯一有可能向天奪命的路。就算成就古之聖境，人生就那五百年，到了我們這歲數，剩下的都是衰弱、痛苦、老邁。我反正不甘心。我沒你想得那麼深，我只想活下去，僅此而已。」巨獸道。

「是啊，五百年太短了，回想昔日，我們年輕氣盛，氣血磅礴，彷彿就在昨日，眨眼便到生死大限，痛苦，痛苦啊，天道無情，都是老天爺逼的。」

「照我看，老天爺生的人太多了，還不如讓有些人當人，有些人當魚，人吃魚兒，喝魚湯，那是天經地義。」

「以後人少了，魚多了，人就能活得更久了，怎麼都得來個千年不死，那才叫人生呀。」

「我乃神國之帝皇，只能五百年，但凡一條小魚兒，都有百年，這人和魚兒，有啥區別？不妥，不妥啊。要說我做錯了嗎？那可不可能，我們皇族，從古至今，都是這樣鼎盛下來的。」

「這都數萬年了，都沒有所謂天道懲罰，那就說明咱們這是正道。正道，理應傳承。」

老者手舞足蹈，說了一大堆。

「成了，開始吧。」巨獸道。

「好嘞，煮魚湯咯。」老者抹掉眼淚，一臉歡快。

「寶貝，快出來！」

老者張開雙手。

就在這時候——

湖泊的底部，忽然閃耀著白色的光芒。

這讓湖水忽然閃耀起來，從天上看，好像是地面上，忽然多了一個銀白色的圓月。

湖水變成了乳白色，所有人彷彿泡在了白色的魚湯之中，熱騰騰的蒸氣，在湖泊上冒了出來。

「寶貝，加點火候，」

「這魚兒下鍋啊，開始就得坐鍋倒油，開大火，油冒煙時，將魚順鍋邊輕輕滑入，煮一段時間翻面，放幾片姜稍炸，然後一次加足清水，加入蔥段、小半湯匙的醋和白糖，大火煮開。半刻鐘之後，湯就變白了，再繼續大火煮燜燉一刻鐘，撒上蔥花，就可以出鍋啦！」

「好香，好香！」

順著老者的視線，可以看到，湖泊中的那些人，身體逐漸化作了白色，他們保持著歡樂的笑容，如同雕塑，一動不動。

無數的白色魂靈，聚集在一起，朝著鏡湖的湖底而去。

而那湖底，是一面鏡子。

「搞定！完美！」

老者長嘯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