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澤聽到霍淵道歉， 站在原地微怔，看向霍淵。

　霍淵緊皺著眉頭，手背蹦出青筋， 似乎在努力克制著什麽。

　喻澤意識到，早上發生的事，對霍淵影響非常大。

　他輕聲說：“沒關系。”暗吸口氣，繼續扎針。

　手收回的時候，他的小拇指無意碰到霍淵皮膚，觸感一片冰涼， 他眉頭立即皺了皺，怎麽會這麽冰？

　他用余光看了看霍淵，霍淵視線落在天花板上，神色毫無波動，隻薄唇一直緊緊抿著。

　喻澤本來想提醒他要注意保暖，見狀什麽都沒說， 沉默著繼續扎針。

　他的手越來越往上，到了大腿時，霍淵終於有了動作，他猛地低頭， 視線落在喻澤臉上。

　喻澤抬頭， 關心問：“不舒服了嗎？”

　霍淵下頜繃了繃，倏爾又放松下來，只是聲音發緊：“沒有， 只是有知覺了。”

　喻澤眼睛聞言笑起來：“這是好事， 你忍忍。”

　“嗯。”霍淵垂眸應道。

　喻澤唇角彎了彎，霍淵是個很好的病人，非常配合， 這讓他的工作輕松很多。

　他快速施完一套針法，整個過程精神高度集中，額頭出了一層薄汗，他抬手準備擦擦，頭才朝衣袖側過去，想到什麽動作一頓，直起脖子，從口袋拿出衛生紙，仔細把汗擦乾淨。

　他將髒了的紙扔進垃圾桶，悄悄觀察霍淵表情，卻見霍淵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神色平靜：“辛苦了。”

　“還好，不累。”喻澤松口氣，對霍淵笑了笑，心想早上霍淵不高興，難道真的是因為他沒用衛生紙擦汗？

　他這麽想著，也不敢出口詢問，而且總覺得不是那麽簡單，要真是這樣，霍淵大可直接提出來，還可以避免以後他再犯忌諱。

　他將針灸盒整理好，蓋上盒蓋，偏頭問：“這放哪裡？”

　“下面第二個抽屜。”

　喻澤彎腰打開抽屜，抽屜是空的，他將針灸盒放進去，關抽屜時聽到霍淵問：“什麽時候取針？”

　喻澤：“半小時，”他看了眼時間，還有二十八分鍾。”

　霍淵眉頭飛快地蹙了蹙：“你去沙發坐著休息，電視櫃旁邊的小冰箱裡面有水。”

　“好的，謝謝。”喻澤乖乖應了，先去盥洗室洗了手，然後拿了瓶礦泉水，喝了兩口，思考片刻，在靠近床頭的沙發邊緣坐下來，這個位置，即便霍淵躺著也能夠看到他。

　他想，如果他坐在霍淵的視線死角，霍淵的肯定會很不舒服。

　即便知道房間裡有另外的人，但不知道那人在做什麽，這種感覺很不好受。尤其像霍淵這樣的人，受身體影響，無法隨心掌握那人的動向。

　他靠著沙發，擔心讓霍淵感覺不自在，沒有正視霍淵，只是用余光打量，確保霍淵不舒服時，他能第一時間知道。

　取針時間還剩五分鍾時，余光中霍淵動了，霍淵動作非常大，陡然間手肘撐起，上身抬起，頭低了一瞬，而後猛地看向喻澤。

　喻澤迅速從沙發上彈起，急忙道：“你別動，小心碰到針。”他邊說，邊往床衝。

　“站住。”霍淵沉聲喝道。

　喻澤下意識停在原地，霍淵盯著他，臉上表情飛快變化。

　喻澤見他手臂發抖，擔心他傷到自己，雖然很急，但還是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和緩：“你別急，你先躺下來，我不過去。”

　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和霍淵對視，眼神真摯誠懇：“你想做什麽？告訴我，我可以幫你。”

　霍淵臉部線條緊繃，一時沒有開口，隻緊緊盯著喻澤，似乎在思考眼前的人是否可信。

　空氣仿佛凝滯了般，喻澤又緊張又擔心，幾次想開口，又努力克制，擔心適得其反，讓霍淵生氣。

　半響，霍淵說：“不管什麽事，你發誓，絕不外傳。”

　喻澤立即舉起右手發誓，一絲猶豫也沒有。實際上，他心裡很疑惑，工作合同上有保密協議，霍淵為什麽還要強調不外傳？

　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他想著，表情忍不住嚴肅起來。

　霍淵視線在他臉上停了片刻，收回視線，慢慢平躺下來：“你過來。”

　他聲音不若平時平穩，剛剛的舉動消耗了他不少體力，讓他呼吸急促了些。

　喻澤不敢耽擱，快步走到床邊，正要開口問霍淵剛剛是不是想起身拿什麽，視線掃過床鋪，登時明白了。

　霍淵兩隻腳上都扎了針，有些針在大腿偏內側的位置，為了扎針，喻澤將他的兩條腿分開平放著，中間空著兩拳距離。

　也因此，他一眼就看到兩腿中間的床單打濕了，他目光下意識上移，不出意外，黑色內褲也是濕的，只是因為是黑色，反而不如床單明顯。

　喻澤登時恍然，難怪早上霍淵的反應那麽大，呵斥讓他出去時，還將輪椅側對著他，恐怕是怕他發現褲子濕了。

　他看向霍淵，正和霍淵的視線對上，他心裡一緊，擔心自己反應不對，傷到霍淵，又忍不住心疼，幾乎毫無思索，完全是下意識的反應，他上前一步握住了霍淵的手。

　觸手一片冰涼，喻澤回過神，低頭看了看掌心的手，又抬頭看了看霍淵，沒有松開，反而將手握得更緊，輕輕搓了搓，似乎讓它暖和些。

　霍淵眼神閃動，神色變化，指尖動了動，卻沒有抽開。他立即意識到自己的反常，皺了下眉，卻還是沒有阻止喻澤的動作。

　大概是青年的表情太真誠，沒有絲毫嫌棄，反而擔心且帶著心疼，動作自然，沒有刻意的討好，讓他覺得溫暖。

　喻澤聲音溫和：“沒關系的，這是正常情況。你堅持一下，兩分鍾後我取針，取完後我馬上幫你整理。”

　霍淵定定看著他：“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他見過太多的人，太多的利益相關，然而喻澤從一開始，就讓他意外。

　原本他以為喻澤想待在他身邊照顧他，是為了錢，可簽合同前，喻澤提出不需要獎金，他看的出來，那是喻澤的心裡話，不是推辭。

　此時，喻澤見到這般狼狽的他，也沒有一點嫌棄，這讓他想不通。

　他還記得，他車禍不久，身體最虛弱的時候，有一次霍池遇到他失禁，表情當時就變了，下意識地捂口鼻皺眉後退，雖然霍池很快就反應過來，紅著眼睛安慰他，可那些表情他全看見了。

　自那以後，他嚴格控制身邊的人，除非必要，都單獨一個人待著。

　唯一的親人都那般反應，更何況外人？他和喻澤認識不過幾天，他看不透喻澤的行為，原本不想多問，想著只要把他治好就行，可這一刻，他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喻澤眼睛詫異地睜大，眼裡帶著一絲迷茫：“我對你好嗎？”他腦袋微偏，想了想，“你指的是我給你治療嗎？這是我的工作，你支付了報酬。”

　“你說過，不要報酬也行。”霍淵緊盯著他。

　喻澤被哽了下，這確實是他說過的話，甚至現在也是這麽想的，只要能留在霍淵身邊，他並不在意報酬。

　他抿了下唇，老實說：“我幫你就是幫我自己。”

　霍淵是這個任務世界的目標人物，他既要關注霍淵身邊的人，以防霍淵受到傷害，也要注意霍淵本人的健康，以免霍淵對生活失去希望自殺。

　霍淵的傷對霍淵的心理產生了極大影響，一直沒有康復的希望，霍淵自殺的可能性會越來越大，治好霍淵，是為了保證霍淵的安全。

　喻澤這麽想，卻沒有想到這句話霍淵聽起來，完全是另一種意思，類似告白。

　霍淵表情微變，仔細打量著喻澤，回想他們以前是否見過，可是想來想去，也不過這幾天才認識的。

　他嘴唇動了動，最後又閉緊，沒有深問。問了徒添尷尬，他對青年的印象很好，但是卻沒有心思考慮感情的事，隻想恢復健康。

　“謝謝。”他低聲說。

　喻澤笑起來：“不用客氣。”口袋裡傳來震動，是手機定時。

　他關掉鬧鍾：“我現在給你取針。”

　霍淵嗯了聲。

　喻澤取針又快又穩，不一會兒就將所有針取下，扔進垃圾桶。

　他走到另一邊床側，將輪椅靠著床邊，俯身扶霍淵，霍淵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麽，配合他的動作，移到輪椅上。

　喻澤把霍淵推進衛生間，衛生間很大，分內外間，用磨砂玻璃隔開，內間是浴缸和淋浴設備，門口擺放著左右橫滑的衣櫃，裡面放著滿滿當當的衣服。

　外間是洗手台和馬桶，馬桶右側放著一個移動木桌，左上角摞著幾本書，中間還放著一本較大的，書頁中夾著一張木製的鏤空書簽，尾部露了出來。

　衛生間百葉窗旁，並排放著兩張輪椅，和霍淵現在坐的同款，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霍淵熟練地拿了要換的衣服，偏頭對喻澤說：“你在這裡等著。”

　他說著，操作輪椅進了內間，玻璃門自動關閉，他將衣服放好，移到浴缸旁，放熱水。

　喻澤透過磨砂玻璃緊張地看著他，擔心他會摔著，然而霍淵動作非常熟練，順利放好水，脫掉衣服，並從輪椅移到浴缸裡。

　霍淵：“進來。”

　喻澤打開門，走進去。

　霍淵仰頭泡在水裡，面部表情輕松很多，換下的衣服放在浴缸尾部的一簍。

　霍淵微閉著眼睛，沒有看喻澤：“把輪椅推到外邊靠前放著，換一把乾淨的。”

　喻澤低聲應了，不敢往霍淵身上看，走到輪椅後，正準備推走，他心裡一動，抬眼看向浴缸，視線直直落在霍淵胸口。

　霍淵皮膚很白，左胸紋著一隻側飛的雄鷹，整體不大，但是非常靈動，扭著頭眼睛朝外，視線犀利。

　喻澤下意識伸脖子，想要看清楚一點，有紋身遮擋，他一時看不出來霍淵身上是否有屬於愛人的標志。

　突然，霍淵睜眼：“看什麽？”

　喻澤連忙收回視線，臉色微紅：“沒，沒什麽。”

　霍淵眼睛眯了眯，疑惑且好奇，喻澤在不認識他的情況下，是怎麽對他情根深種的？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支持(づ￣3￣)づ╭?～喻澤：我不是，我沒有，你別亂說！感謝在2020-07-14 20:59:39~2020-07-19 21:47:2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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