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就在沈琋暗自琢磨的時候，陸英此刻也的確是滿心的猶疑，她側著頭，又

一次仔仔細細的將立在太子妃娘娘身後的一個女人細細打量了一遍，若不是這

場合實在是不對，她甚至都想上去，問問這個腰細如折，穿著嫩綠羅裙的夫人

到底是不是她的大姐。

單看那一副面色泛白，沒吃上飯一樣的可憐模樣，真的就是她，可是不應

該啊……大姐雖然在她們姐妹間處處出挑，可卻是最有心思的一個，一直說著不

願意做人家的小妾，最後也的確靠著寥寥幾面，勾到了來家裡做客的一個喪妻

的鹽商，跟著去嶺南做了人家的正頭娘子了，怎麼可能出現在這樣的地方，還

跟在這麼一副妾室的模樣立在太子妃娘娘的身後！

許是陸英盯著的時間太長了，那女人似有所覺，忽的抬頭看了陸英一眼，

雖然是那麼楚楚可憐，雙目帶霧的眸子，可這看過來的一眼，卻像是帶著鉤子

一樣，只叫人渾身都一個激靈。

只這一眼，陸英就確定了，這個女人，決計是自小看著她長大的大姐陸柔

無誤，除了她，也再沒有人會有那樣一模一樣的勾人眼神！

若不是大姐眼裡透出的一抹威脅與警告阻止了她，陸英這會兒說不定都要

上前和許久沒見的大姐敘敘舊，繞是如此，她也忍不住的在四周與旁人問起了

這個立在太子妃身後的女人，到底是何身份？

“哦，她啊，是太子前年在外頭立的柔良娣，聽說還是個二嫁的寡婦呢！

也不知怎麼，竟是入了殿下的眼，真是一步飛上了高枝。”說這話的是瑞王家

裡的一個侍妾，瞧著做派像是勾欄裡出身，旁人都不怎麼樂意搭理，這才能有

空回答陸英的問題。

太子良娣？嘖，大姐不愧是大姐，以前還說不當低人一等的妾呢，原來是

不當尋常人家的妾，只當最厲害的，這可是太子殿下喲，日後太子登了基，大

姐豈不是還要成了宮裡的娘娘？

陸英一面感嘆，一面佩服，轉念又想著自個若是有個日後在宮里當娘娘的

大姐，何愁在郕王府裡立不住腳，還要受那什麼吳側妃的氣，說不得，連正妃

娘娘都要給她幾分面子！

這麼想著，陸英心頭更熱，更是一目不錯的盯著陸柔，好不容易等著她似

要更衣，轉身從屏風後退了出去，便也連忙隨意尋了個由頭，跟著從側門繞了

過去，剛剛好趕上了人。

“你們站這等著！”陸英到底還存了幾分心眼，張口之前先攔下了一步不離

跟在她身邊的丫頭與婆子，小丫頭歲數小，做事全憑一旁的老嬤嬤作主，而這

作主的老嬤嬤正是青莊的干娘莫婆子，聞言抬起眼皮看了看這距離，又估量了

一番自個這邊的目力與眼力，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等著陸英一走遠，便又壓

低聲音湊到了小丫頭的耳邊：“試試，若是聽不見她的話，就再往前走走。”小

丫頭點了點頭，就立在原處豎起了耳朵。

兩人最後站在了一處金剛松大盆栽的後頭，隔了一人的距離，只靠看的，

倒也瞧不出有多親密。

“大姐，大姐，你且等等我。”這是陸侍妾的聲，清清脆脆的。

對面柔良娣的聲兒就是嬌嬌軟軟的，連罵起人來都像是在唱曲兒一般：

“住口，什麼地方，還由得你這般冒冒失失。”

陸侍妾又一刻不停的扔出了一大串話：“哎呀，好好好，你這急忙慌的是

要到哪去？你不是去了嶺南，怎的又到了太子府？你可知道你是走的利索，三

姐卻是代你進了那什麼老不死的閣老家裡，沒熬過一年就一卷席子扔出來了！”

“我給娘娘取件披風來，你這是去哪了？”柔良娣只輕飄飄的回答了最無關

緊要的一句，便又反問了起來。

“我如今在郕王府裡，過的還成，你呢？在太子府裡怎麼樣？”

柔良娣這一回就沒說話，只是幽幽的嘆息了一聲：“看來，還沒人去找你……”

“什麼？”

柔良娣轉過了身：“我不是你的什麼大姐，你莫胡說，只是你既說過的不

錯，回去就也不必太過掐尖爭強，眼前的好日子，過的一日算一日吧，我這還

忙，就不與你閒話了。”

“哎？”陸侍妾還想說什麼，可柔良娣卻是沒有再給她這個機會，一扭頭身

姿綽約的小步去了。

莫婆子瞇著一眼不錯的瞧著，確定直到陸氏回來之前，兩人之間都一直隔

了一段距離，也並沒有私相授受或是暗傳消息，這才低了頭，做出一副老眼昏

花的氣派，似模似樣的勸道：“那可是太子娘娘跟前的人，姨娘這麼湊上去，

可別沒討了好，反倒惹了人家的厭。”

其實，就是陸柔不說，本就對自個出身心虛的陸英也不會和旁人亂說她們

兩個的“姐妹”關係，她正愁著沒個好理由解釋，聞言便是順勢一聲冷哼，頭也

不回的進屋重新落了座。莫婆子垂眸，看小丫頭認認真真的點了點頭，方才放

下了心來，跟著一併站到了屋裡不礙事的角落，也並不因此鬆懈，依舊一看一

聽的注意著陸氏的一言一行。

與此同時，另一頭的沈琋，也是滿面帶笑，與各懷心思的兄弟們湊在一

處，看著階下的社稷沈秩幾個半大小子玩笑般的開弓射箭。

因只是寶哥兒的生日宴，太子殿下請來的大多是自家的宗室皇親，偶爾有

些勳貴大臣，也都沾著些姻親舊故，細論起來，下頭的這些孩子都能沾著些

親，加上年紀小，最大的沈稷也就是八歲的年紀，幾個人玩鬧起來，便爭起了

一把太子府裡的寒鐵彎刀，這是西北大敗之後，送上來的貢品，除了還未開

刃，各處都與真正的神兵利器一般無二，寶哥兒童言稚語，說寶刀就要給了最

厲害的人，一來二去，兄弟幾個便約好，拿了專給孩子玩耍的小弓，一人三

箭，誰射的最準，誰就是最厲害的一個，寶刀就給了誰。

至於幾個年紀太小，還開不了弓的，便乾脆在一旁拿了三根羽箭投起了

壺，算是湊數。

“只可惜七弟沒帶英澤過來，他有你一手教著，家學淵源，說不得真能一

舉得魁。”二皇子開口道。

沈琋是沒帶兒子沈英澤來，身旁的二皇子則是因為身子不好，一直膝下無

子，這會兒兩個不為兒子操心的便乾脆湊在了一處。

沈琋搖搖頭：“那孩子被王妃教的秉性文弱，便是來了，也比不得稷兒幾個。”

二皇子沈玘笑了笑：“孩子哪有什麼秉性，不過是七弟忙於皇差，顧不得

教導罷了，等日後大了，不再長於後宅婦人之手，自是就與七弟一般英武不凡。”

沈琋不太想與旁人細說起袁氏的孩子，只隨口轉了話頭：“嫂子那還沒喜

信嗎？要我說，哥哥平日也太清冷了些，二嫂也不是個小氣的，府里合該多納

幾個身子康健的，好延綿子嗣才是。”

當今這幾個成年的皇子王爺裡，除了五六皇子因為去守皇陵耽擱了，至今

還沒能大婚，剩下的兄弟裡，也只有沈玘至今都是膝下荒涼，子女一個皆無，

幾年前，二皇子妃倒是懷過一胎，只是胎像一直不好，最後也沒能保住，太醫

瞧過之後，也只說這是因二皇子體弱，天生的不足，以二皇子妃的身子，便是

保住生下了，怕也難以長大，除了細細調養，再尋些身子結實，好生養的女子

來，也沒什麼旁的辦法……

可是二皇子經了這事，卻似乎是冷了心，對女色越發瞧的極淡，府裡除了

正妻，就當真連一個牌面上的妾室也無，格外的清靜。

聽了這話，面色泛白的二皇子也苦笑著搖了搖頭：“我自小身子就是如

此，都是命，不必強求了。”

老二倒是一直都是這麼一副與世無爭的性子，上輩子，直到他還能知道外

頭消息的那幾年，也沒見他這二哥有什麼改變，後宅里也依舊沒能傳來什麼好

消息，便連身子，也依舊沒見有什麼好轉，一到冷熱交替之時，便總是要病上

幾個月。

沈琋見狀便也不再多說，只是隨口關懷道道：“這兩日變天，最是容易受

寒，二哥可要當心。”

二皇子點頭應了，正巧這時下頭的比試有了結果，還是瑞王家離的沈稷得

了第一，瑞王哈哈大笑，面上滿是與有榮焉，三歲的寶哥一支箭都沒投中，卻

還是笑的搖搖晃晃，也是丁點都不懂得這寶刀本就是他家的，轉身跑向太子身

旁，抱住了親爹的大腿，拍著手笑嘻嘻把口歲蹭到了太子的明黃龍袍上。

太子殿下也是失笑的搖了搖頭，俯身抱起了兒子，誇了沈稷幾句，便轉身

叫侍人們把孩子都抱了下去，吩咐開席。

這般又足足鬧了一個時辰，直到日後移到了西邊，寶哥兒的生辰宴才總算

是開罷，沈琋沒有多留，已夜裡還有差事的理由當先告退，帶了陸氏乘上馬

車，重新回了郕王府。

進府之後，已經忍耐了許久的沈琋便沒再搭理陸氏，只是徑直回了問心

院，本想等著先聽了莫婆子的禀報後，便趁早去蘇弦處歇著，誰知，這廂莫婆

子還沒等來，門口就有小太監猶猶豫豫的朝里探頭探腦，小聲招呼著魏赫魏公公。

魏赫瞅了個機會去了門口，沒幾句話功夫便一把拍向了這小內監的腦袋，

疾步邁進門檻朝沈琋奔了過來：“王爺，下頭人來傳信，說是蘇夫人身上不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