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殺人了!”
“這是酒樓老板啊,王老四,我在這家酒樓吃了十年了,殺人了……”
“說是一群外地人,喝了酒鬧事,調戲旁邊小娘子,老板上去勸架,被按著頭一刀割下來!”
“……”
模模糊糊的聲音,孟歡確認地看向那片血紅的中心,肩膀中間是個血窟窿,肉乎乎的,肉中冒著白茬。雨水淋漓,孟歡剛開始還沒看清這是什麽,現在,終於看清楚。
——是一具被砍掉了頭顱的屍體。
後背湧出的惡寒突然竄上周身,像被一雙手緊緊捏住脖頸。孟歡往後退了一步,他撞落了遊錦手中的雨傘,兜頭的寒水淋在頭頂,視線中的血紅色不斷擴大。
孟歡挪開目光,可渾身被像是失神,維持著原來的姿勢動彈不得。
耳畔,遊錦撿起傘,“公子,公子?!”
屍體的斷頸不斷在眼前回溯,哪怕已經沒再看。孟歡動彈不得,微微睜大眼睛。他選電影看到恐怖片會蒙著屏幕劃過,殺雞都會嘔吐,這還是頭一次見到活生生的被砍頭的屍體。
……這是一個被砍了頭的人。
他唇色蒼白,轉過臉,細密的雨水和轟隆隆的悶雷齊奏,遊錦尖著嗓子叫:“公子魘著了,公子魘著了!”
好端端的人突然看見血肉模糊的屍體,一是晦氣,二是容易被死者纏上,遊錦連忙抓住了他的手腕,免得孟歡魂魄被勾走。
而孟歡完全是出於生命在眼前消失的震懾,他剛想轉身,在雨幕中的街道旁,看到一條暗褐色的身影,手裡拎著什麽包袱,血水滴滴答答地從包袱裡淌落。
那是個中年人,衣著打扮和安垂有幾分相似,顯然是外族人,他望向屍體擺放處,神色自若,似乎在觀察著什麽。
孟歡腦子裡空了一下,不知道出於什麽預感,掙脫開遊錦的手腕,大步朝那個人狂奔過去。同時喊:“抓住他!抓他!”
侍衛有些懵,還是跟著他跑。
那人似乎有些意外,看了一眼孟歡,眼神中分不清是什麽情緒,閃身進了背後的巷子。
孟歡跑到了巷子裡,見牆壁滑落下水滴,只有踩踏的腳印,那人站在高高的牆頭,瞪他,雷電劈落時,他的五官赫然出現在白光下。
一個沉甸甸的東西被砸落下來,“啪”的一聲,重重黏在地面。
孟歡低頭,發現是那個客棧老板的頭顱,唇蒼白,被砸落了牙齒。
-
孟歡回府後,下人打來了熱水,他渾身被雨水澆得濕透,浸入熱水中時皮膚有點兒麻木,片刻在感覺到熱意浸透入骨髓中來。
隔著門扉,遊錦弓腰,正說著話:“王爺,老奴也不知道,看見地上屍體,主子就突然往巷子裡跑,結果怎麽著,還真看見了那死者的頭。壞了,主子一定是讓惡鬼纏上了。”
藺泊舟覆著白紗,端著茶杯又放回去:“惡鬼?”
“鬼纏上了!沒錯!王爺快請李真人來給主子驅驅邪,不然要生病的!”
闔攏茶蓋,藺泊舟算明白了:“你下去吧。”
聲音隔得挺遠,孟歡泡在水裡掬起一捧熱水用力衝了衝臉。盯著回流的漩渦,思緒還是有點兒僵硬,停留在雷電下那個人的面孔。
那個殺人犯的面孔。
他穿來這段時間,還是第一次如此直觀地看到死人。孟歡用力再揉了揉臉,想要衝去雨水給他的不適感。
身旁,藺泊舟好像往這邊過來,孟歡也從水裡出來,沒來得及擦乾身:“你看不見——”
藺泊舟伸出一隻手:“牽一牽。”
孟歡握緊了手,藺泊舟問:“怎麽一回事?”
孟歡出了聲氣息。
“嚇著了?”
他聲音很輕,熱息跟著渡送。
孟歡舔了下唇,不知道該說什麽時,肩頭便被摟進懷裡。藺泊舟喟歎,手輕輕拍著他背:“真嚇著了,我們歡歡,凶手真是罪該萬死。”
語氣裡的容忍和理解讓孟歡瞬間松緩下來。
不知怎麽,還有一點點委屈。
孟歡能感覺到他胸口溫熱的香氣,被藺泊舟單手輕輕捏著尖尖的下頜,湊近,鼻尖的氣息拂過:“好了,好了,沒事,以後出門小心些,不往熱鬧的地方湊,再叫幾個侍衛跟著你。”
先前孟歡看見他說話聲音大一點兒,都能被嚇得背起耳朵,更別說遇到殺人。
孟歡忘了點頭,腦子裡千頭萬緒。
他用力將臉在藺泊舟懷裡蹭了蹭,蹭出嗯啊嗯啊的聲音,試圖讓自己清醒。
當時,他看見那人穿著和安垂相似的衣服,明顯都是異族,孟歡下意識衝了上去,沒想到那人竟然真是凶手。
原書雖然孟歡忘得差不多,但某些關鍵劇情,只要能記得一點點,作用好像都很大。
尤其是……原主和安垂逃到建州衛招兵買馬的事。
那時候,原主終於逃走,去了北地,身份卑微。
可安垂是異族質子,本來就是部落的小王子,因此他們才能夠起事,招兵買馬積蓄勢力,後來聲討藺泊舟,率領著安垂的朱裡真部族,從東北向南進攻大宗。
那是戰爭!
是真權謀文!
——書裡,成千上萬條命。
死了就死了。
讀者就是看看熱鬧。
可穿進這本書,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命,難道真要眼睜睜看著戰爭爆發,異族侵入大宗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