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清楚。”謝子臣握著她的手腕,心中閃過許多信息,卻是不知道哪一條讓蔚嵐成了這樣子。蔚嵐笑了笑,拂開他道:“不玩鬧了,戰事吃緊,我且先去了。”
“戰事有這麽緊嗎?”
謝子臣冷冷瞧著他:“桓衡在那裡,你一日不在幽州就亂了?糧糙我派人護送著過去了,你這麽急迫,到底有什麽不放心的?”
“阿衡向來粗心,我不在,不放心。”蔚嵐眼裡全是溫柔,她提及桓衡,從來就是這樣,只是這一次,不知道怎麽的,眼裡就帶了幾分酸澀。
謝子臣聽到這樣的話,一時僵住了身子。
再如何能忍耐,再如何告訴自己要隱忍,再如何告訴自己要徐徐圖謀,可是他始終有如此高傲的內心。
容不得感qíng有半分分享,也容不得感qíng被不屑對待。
可他沒有辦法,這個人一巴掌一巴掌抽在他臉上,讓他憤怒得就算想要殺了這個人,卻也沒有任何下手的勇氣。
他沒有說話,蔚嵐行了個禮,便轉身離開。等人走遠了,謝銅回來收拾東西,看見謝子臣坐在原地,氣壓低得可以製冷,謝銅不由得勸道:“公子,生氣別憋著,憋壞了自己。”
“我沒生氣。”
謝子臣面上一派淡定。說完後,他便轉身離開。
等到下午,華州刺史謝靈找到謝銅,將一個單子jiāo給謝銅道:“你回去後將這個單子jiāo給我二哥,這是他兒子在我這裡練劍劈壞的東西,讓他記得照價賠我。”
“哈?”謝銅愣了愣,拿單子掃了一眼後,立刻去了謝子臣一貫練劍的院子,隔老遠就看見他家公子劍氣如虹,身邊全是碎石。
謝銅臉色立刻變得很難看。
這叫不生氣?!!
這他媽叫不生氣?!!
你有種生氣,就有種去華州劈了桓衡啊!!
這些話他憋在了心裡,可他什麽都不能說。他只是個小小的侍衛兼書童兼傭人,他要真的敢說這些,謝子臣怕是下一個就劈死他。
謝子臣氣勢洶洶連著劍的時候,蔚嵐已經追上了護送糧糙的隊伍。她還有兩日就到達屠蘇城,而這時候桓衡已經有些撐不住了。
桓松已經被送往了藥王谷,他臨危受命成了主帥,然而除了桓家嫡系的人,其他人幾乎都使喚不動。桓衡坐在元帥府裡,看著身邊的唐南樓,冷聲道:“我讓你去白城,你是當耳旁風嗎?這已經是第幾日了,為什麽十三營還不走?”
“元帥,”唐南樓露出無奈的表qíng道:“不是十三營不走,只是最近食物不gān淨,整個軍營都上吐下瀉,根本走不了!”
“放你娘的狗屁!”桓衡猛地站起來,怒喝出聲來:“就你們十三營上吐下瀉,就你們十三營有病,同樣都是吃東西,其他營怎麽沒病?!”
“那元帥為什麽不把其他營的人調走呢?”唐南樓一副正直的模樣道:“非要讓一個正在生病的營拔營離開屠蘇城,元帥此舉怕寒了將士的心吧?”
其他營……
難道他不想嗎?!可是哪一個營不是和這十三營一樣,各種理由推脫。十四個營,除了他桓家嫡系四營,他一個都使喚不動。可是他又有什麽辦法?他不可能真的把桓家嫡系調離屠蘇城。他控制不了的軍隊,他不敢作為主力抵抗陣營。
唐南樓無非就是看準了這一點,才敢說這樣的話。如果他能使喚其他營,他早就斬了唐南樓示威了!
桓衡喘息著,他捏緊了拳頭,幾乎想要拔劍而出。
可他不能,這是唐家的嫡子,他父親不在。他從未覺得自己這樣失敗過,他曾經一直以為,自己是讓父親驕傲的桓小將軍,可此時此刻他才明白,自己是多麽的軟弱無力。
他沒有辦法。
他身為天下兵馬大元帥,被一個副將如此欺rǔ,卻毫無辦法。
這份屈rǔ深深刻在他心裡,他死死盯著唐南樓,幾乎要將他生吞活扒了一樣。桓衡清楚,他如此明白,唐南樓這樣的舉動,只是因為他拒絕了唐家的聯姻。唐南樓身為唐家的嫡長子,覺得自己打了他唐家的臉。
可是他只是想和一個喜歡的人在一起而已。
他們唐家如此qiáng勢,又不覺得是打了桓家的臉?
可這些話他無法說出口,蔚嵐不在,他在身邊,卻是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他長大的北方,也不知道怎麽的了,就如此陌生。他開始回想自己過往的戰友,卻發現他們都不在屠蘇城。而過去的生命裡,蔚嵐佔了這樣大的分量,以至於他很少有朋友,有的,也並不算位高權重。
沒有了父親,他桓小將軍,一無所有。
這個認知清晰的刺激著他,唐南樓含笑看著面前人屈rǔ的表qíng,勾了勾嘴角:“桓元帥,沒事我先走了?”
“你走吧。”
桓衡感覺有什麽啃噬著自己的內心,他從未有一刻如此思念蔚嵐。他想要見到蔚嵐,讓對方抱抱他,撫平他心裡的野shòu,他覺得他似乎已經無法抑製住自己,他感覺有一個可怕的人,要撕裂他的身體,從他身體裡爬出來。
“退下去……”他顫抖了聲音,吩咐下人。下人們對視了一眼,便匆忙離開。等所有人離開後,桓衡終於克制不住自己,他雙手環抱住自己,想象蔚嵐在這裡,抱緊了他。他感覺到冷,感覺到害怕,他顫抖著身子,彎下腰,慢慢蹲了下去。
“阿嵐……”他叫著那個人的名字,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也開始恨那個人。
為什麽要對他這麽好,為什麽要幫他做這樣多的事。一個邊境的戰士就在該刀與血中成長,她對她太好了,這五年,她為他遮擋了所有的風雨,讓他成長成今日的模樣,然後時光又把他匆匆推向了一場殘忍的競技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可他已經被她的美好折斷了羽翼,磨平了棱角,他如此孱弱,面對這些豺láng虎豹,他沒有任何還擊之力。
眼淚大顆大顆落下來,他害怕被人看見。
他還記得,他六歲那年,父親抱著他站到了屠蘇城上,屠蘇城是這北境最高最險的山,站在上方看過去,一望無際。那時父親對他說:“阿衡,你看,這是你的土地,你生下來,便是北境的王。”
遇見蔚嵐之前,他活在風雨裡,桓松bào躁,對他動輒打罵。他自幼生於戰場,從記事就在握刀,他甚至不記得當他第一次上戰場是什麽時候,隻記得他從很小時候就知道,自己活不長,自己是北境的王。
他是桓家的嫡長子,是這七十萬軍的繼承人。所有苦難都是他該承受的,只有被如此殘忍的打磨,他手中才會有繭,才握得起桓家軍這把劍。
可是那個人來了,給了他這樣溫柔的時光。
她把他保護得這樣好,他從沒受過這樣的委屈,如果蔚嵐在,如果父親在,他唐南樓,怎麽敢如此對他?
可正是這樣的認知,才讓他覺得難堪。讓他如此清晰的認識到,失去了蔚嵐和桓松,他桓小將軍,什麽都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