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公開出櫃
在川流不息的車輛中,宋致淮握著方向盤,出了一身冷汗。
池媽媽說:「宋總,你要是有孩子你就明白了。不僅是他的新聞,他的公司我也得瞭解……孩子他不懂事,我們做父母的再不操點心,哪裡行。」
她盯著後視鏡,緩聲道:「宋總,我看過你去一個大型活動剪綵的照片,你挺好認的。」
宋致淮腦子裡嗶嗶啵啵地亂碼了幾秒鐘,才在一片混亂中匆匆找到頭緒,跟池媽媽重新打招呼:「阿姨,您好,我是宋致淮。」
池媽媽說:「宋總,小頌不在這兒,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你是小頌的領導,你和小頌在一起,別人會說閒話的。」
宋致淮斟酌了一下言辭:「目前還沒人知道。」
池媽媽緊跟著問:「要是以後有人曉得了呢?小頌打拼得不容易呀,倘若被人家知道他和你的關係,他得被說成什麼樣子?」
宋致淮竭力解釋:「阿姨,我和池頌是正常戀愛,並不是那種……」
池媽媽反問:「誰會信呢?」
宋致淮沉默。
是啊,沒人信,就連池頌和自己的朋友沒幾個信的。
半晌後,他說:「我會對池頌好,阿姨,這點您能相信嗎?」
這句話顯然是擊中了那中年女人的軟肋,她也沉默了好久,才啞著嗓子,很淒楚地說:「……你們……你們這是病啊。小頌他心眼實,認準了誰就死心塌地的,可是,萬一哪天你病好了怎麼辦?」
宋致淮想,不會的,照池媽媽這說法,他從胎裡就帶病,要想治癒,得重新投胎。
但他不會說這樣的話去戳池媽媽的痛處,他保持了沉默。
池媽媽繼續說話,但是她已經不是在說給誰聽,而是在喃喃自語:「小頌以後要是沒孩子,沒人給他養老了,該怎麼辦啊?……我和他爸要是走了,他該怎麼辦啊?」
看到她這副樣子,宋致淮想到當初自己出櫃時父母的反應。
兩人在驚怒之後,也只剩下深深的無奈。
他們說,你玩吧,玩夠了就收心,可別玩得全城皆知,丟咱們宋家的人。
宋致淮現在才明白,之所以他出櫃出得那麼容易,是因為他們家有錢。
普通百姓有普通百姓的苦惱。
宋致淮不敢說任何話刺激池媽媽。
在這種情況下,任何的發誓、賭咒或是針鋒相對,都沒有用處。
車子在車流中平緩穿行,停在了火車南站的入口處。
池媽媽很平靜地拉開車門,說:「回吧。我的話你好好想一下。如果你真的為了小頌好,就別那麼自私。」
宋致淮替池媽媽取下行李,沉默地目送她進了站。
池媽媽拉著行李,埋著頭一路往前走。
檢票的女孩遠遠看到一個中年女人拿著已經取好的車票,在隊伍盡頭默默流淚。她每往前一步都走得無比艱難,在走到女孩面前時,她已經哭得渾身發抖。
女孩沒敢接票,擔心地問:「阿姨,您沒事兒吧?」
池媽媽像是被這句話擊打中了腰,彎下身去,顫聲道:「……小頌要怎麼辦啊……」
另一邊,宋致淮把車往公司開去。
穩住心神後,他打算給池頌打個電話。
沒想到池頌的電話比他來得還快:「……致淮,我媽上車了嗎?」
宋致淮說:「嗯,剛送走。」
池頌的話音裡透出一點點沮喪:「啊,走了啊……我還有好消息要告訴她呢。」
宋致淮把聲音放到最柔和的頻率:「就不能先告訴我?」
「就是想告訴你呀。」池頌的聲音軟乎乎的,「我想你了,想聽聽你的聲音,才給你打電話的。我還想讓你跟我媽媽多一點接觸呢,有的可聊。對了,她有沒有嘮叨你?」
宋致淮壓抑住心中湧動的情緒:「說了一路,說你小時候的事情。」
池頌羞赧道:「哎呀,都說了不要讓她隨便講那些事了。」
宋致淮溫柔地問:「什麼好事?這麼急著告訴我?」
池頌:「《星光璀璨》給我打電話了!他們讓我演第二季,說劇本今明兩天就會送到公司來,還說叫我過兩天再去試個鏡。」
宋致淮把車子開入停車場,下車,把車鎖好,打算換回自己的車:「挺好的。那戲拍著不太費腦子,你也能放鬆放鬆。」
池頌笑笑:「致淮,你回來吧。家裡有黃鱔,我媽做的黃鱔可好吃了。」
宋致淮坐進自己的車,順手撥了撥掛在車裡的娃娃掛飾,剛想說點什麼,就頓住了。
這個娃娃是池頌挑的。
在迪士尼樂園和他一起玩的時候,池頌挑了個《瘋狂動物城》裡的樹懶掛飾,對宋致淮說,你開車不要學它啊,要慢慢的。
宋致淮坐進車裡,不急著發動車子,四下張望著。
車裡的香水是池頌買的。他說這種香水聞著不上頭,是清新的桃子味兒,很舒服。
駕駛座上的頸枕也是池頌挑的,特別柔軟舒適,還帶著一股決明子的清香。
就連座椅的高度都嚴絲合縫地貼合著宋致淮的腰椎,能讓他在最輕鬆愜意的姿勢下駕駛。
不知不覺的,他的生活裡多了那麼多關於池頌的細節。
池頌像是一束光,不是清晨那種鬧人的光,而是冬日裡那一束從窗邊掃過的光弧,緩緩移動,像是一根指示時間的分針。他不惹人注意地動作著,有時會忽視他,但是他又在生活中,無處不在。
宋致淮把手機換了個手,說:「你先吃吧。我臨時接了個生意,要去外地一趟。」
池頌揉揉鼻子,乖乖道:「你去吧,我聯繫搬家公司,明天我就搬回去。」
宋致淮笑:「再住兩天吧。我那房子大,你一個人住著,空蕩蕩的,難受。等老公回去再給你搬。」
池頌紅了臉:「嗯,好。」
掛了和池頌的電話,宋致淮打通了助理的手機:「給我買一張飛機票。」
說著,他報出了池頌老家所在的城市。
有一年,池頌想給家人買香港的流心月餅吃,卻忘了自己的某寶密碼,只好借了宋致淮的,所以宋致淮的手機裡至今還保存著池頌家的地址。
這件事是由宋致淮而起的,是他追的池頌,現在事情被捅破,不管怎麼樣,他該負起責任來。
現在也是時候去正式拜見一下池頌的家人了。
他搭了三個小時後的飛機,去了池頌的家鄉。
池頌家在一個依山傍水的小城,宋致淮到了省會城市,還得趕一趟火車,才能到達那個小城。
提著行李下了飛機,宋致淮叫了一輛出租,準備去火車站。
到小城的火車只在城市的西站停留,早已換回行頭的宋致淮拿著火車票,西裝革履地擠進綠皮火車裡,金絲眼鏡差點被擠掉。
在路過車廂中部時,有小孩厲聲哭鬧起來,宋致淮皺眉,隨便一瞥,竟在那小孩的鄰座看到了一雙熟悉的眼睛。
旅途中,一張張行色匆匆的臉看起來都長得差不多,但是那雙桃花眼只可能屬於一個人。
他親了千千萬萬遍,不會記錯。
戴著大口罩和鴨舌帽的池頌剛剛下高鐵,搭乘上回家的綠皮火車,低著頭刷著手機,突然感覺到有人在看他。
他下意識抬眼一看,整個人就傻掉了。
有人擠了一下卡在走道正當中的宋致淮,他身子一斜,往前一躬,恰好握住了池頌搭在小桌上的手腕。
他微笑著說:「這位先生,實在對不起。」
……抓到你了。
池頌慌亂地望著他,眼睛一眨一眨的:「沒,沒關係呀。」
……被抓到了。
宋致淮的位置已經被人搶先坐了,他也沒跟人講理,逕直走回了池頌身邊,站在了他身邊。
被抓包的池頌特別心虛:「你來幹嘛呀。」
宋致淮反問:「你呢?」
池頌老實巴巴說:「你們走了一個小時後,我媽給我打電話了,哭得很厲害。她知道我們倆的事情了……所以我才回來,想跟家人好好談談。」
「……所以,試鏡?」
「沒有試鏡,不用試鏡……」池頌低著腦袋,「人家讓我直接進組,我只是想找個藉口回來看看……」
說完,他抬眼看著宋致淮,乖巧地道歉:「對不起,我以後不撒謊了。」
宋致淮心口一暖,忍住把人兜進懷裡的衝動:「為什麼不告訴我?嗯?」
池頌小聲說:「……我一個人能行的。」
他說著,擺弄起手機來。
池頌不好意思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說出自己的心裡話,雖然大家都在各忙各的,沒有心思去關注旁人的互動。
半晌後,他拿起手機,把備忘錄裡剛剛打下的話亮給宋致淮看。
「我喜歡你是我的事情,我勸我家人接受,也是我的事情。我怕你擔心。」
打完之後,他才看向宋致淮,問:「……那你來做什麼?」
宋致淮接過手機,簡短地打了一行字,遞給池頌看。
「我是你老公」。
池頌捧著手機,呆呆地看著宋致淮。
就在這個時候,火車鑽入了隧道之中。
在黑暗中,兩雙唇心有靈犀地碰撞在了一起,池頌扯住了宋致淮的領帶,宋致淮摟住了池頌的脖子。
兩個人激烈地吻在一起,像是撲火的飛蛾。
輾轉,吮吸,再分開。
短暫的黑暗過後,車廂內恢復了光明。
兩個人彷彿不認識,一個坐著,一個站著,唇畔發紅,氣喘吁吁,但嘴角都掛著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