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萬川給點上火,先念叨過許多“先帝先後,太子與楚溪侯來看你們了”之類的話,才退到一旁守著。
白殊坐在胡床上,慢慢往火堆裡扔紙錢,一邊輕聲問:“先帝先後走之時,你都在身邊?”
謝煐也在慢慢扔著,眼裡映火光:“嗯。那一晚,我先送走我爹,又送走我娘,他們都讓我好好活下去。之後,突然有禁軍闖進來……”
他想起那混亂的一夜,手不禁握緊,將紙錢攢成一團。
下一刻,微涼的手掌覆在他拳頭上,一下將他從回憶中拉出。
謝煐抬眼看過去,就見白殊在看著自己,面色祥和又寧靜,躍動的火光在他眼中卻似溫柔流敞的水光。
此刻他潤白如玉的臉被火光鋪上一層薄紅,讓謝煐不由得想起春狩那一回。兩人在山洞中過夜,白殊用酒精給發燒的謝煐擦拭,謝煐在朦朧中看到的,便是這般的他。
刹那間,謝煐仿佛聽到了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熱烈卻也沉穩。
他想——當年他爹看著他娘之時,是不是也是這樣?
白殊看謝煐沒再陷於回憶,就收回手繼續扔紙錢。他不會回避先帝後的話題,卻也沒有繼續,轉而問道:“待以後,你上位了,也會住這裡嗎?”
謝煐回收目光,思索片刻,回道:“不住這了。這裡挨著集賢院,太方便那些大學士過來念叨人。”
白殊低聲一笑,繼續閑聊著問:“那住哪裡?”
謝煐目光再次瞥向他,這次沒想多久:“住東邊的議政殿,離政事堂近,方便召人議事。”
白殊有些奇怪:“怎麽你們父子都不愛住正殿啊。”
謝煐垂下眼扔紙錢:“正殿規則多,麻煩。”
正殿沒有偏殿那麽隨意,就連皇后要住進去都會被一些人念叨不合規矩,日後白殊跟著他住肯定也會被人煩,不如直接住偏殿舒心。
白殊完全沒想到謝煐已經考慮到了那些,隻隨意回他一句:“不住便不住吧,想到當今天子在那裡住了十幾年,住進去還真有點惡心。”
兩人聊著天燒完一筐紙錢,進屋休息一段時間,到亥時又出來燒第二筐。
等第二筐燒完,白殊抬頭看看天色,對謝煐點個頭。
這回兩人進了屋便關上門,連馮萬川都只能守在屋外。
白殊取出謝煐兩件舊外袍,和謝煐一同將衣服拆了,小心地取出夾在衣服內的十六張畫。
這些畫是昨晚白殊讓謝煐趕畫的,線條簡單,卻也一眼能看懂畫面內容。這事除了他們兩人,就只有小黑知道。
白殊再掏出黑貓的特製小衣,抱起小黑給它穿上,先疊起四張圖塞進它衣服裡。
小黑在殿內跑跑跳跳,還爬到梁上遛了一圈,確認不會掉出來,就尾巴一甩,從白殊打開的窗縫鑽出去。
謝煐看著黑漆漆的窗外,略有些擔心:“真沒問題?”
白殊笑道:“放心,小黑以前去過一次江山殿,這次肯定也沒問題。只是它負重有限,一次帶不完所有圖,得多跑幾趟。幸好江山殿離這兒不多遠。”
謝煐微微眯起眼:“江山殿……難道上次我們炸帝陵宮殿,你的貓也在江山殿裡做過手腳?”
白殊笑得很得意:“我讓它提前去把帝陵那裡的小旗給折斷。本來還要鬧出動靜引人進去看,沒想到地震幫了個忙。”
無人能進出的江山殿中突然斷了一支旗,之後斷旗的地方又塌殿……
謝煐前後一想,難怪那次嘉禧帝被嚇得當朝暈倒。若不是他知道內情,還真是要起一身冷汗。
白殊續道:“上次天子就被江山殿裡的異常嚇過,這次還在同一個地方出事,絕對效果更佳。可惜,我們不能親眼看到。”
謝煐注視著他,也跟著揚唇一笑:“莫急,待我上位之時,總會讓你看到他的醜態。”
第二日,謝煐直接從宮內去上早朝。
白殊不好一個人留在思政殿裡,被迫早起,被安排在一處小房間等候,幸好還有馮萬川和他說話打發時間。
下早朝後,白殊去給嘉禧帝請安——進一趟宮,總不好不去問候。
不過,由於他表現得太過膽小怯懦,婚後沒能給謝煐造成麻煩,嘉禧帝現在對他的態度已經不太熱絡,隻喚人進去略聊過幾句,便讓他離開。
就在白殊晉見嘉禧帝之時,今日當值的常將軍面色凝重地盯著江山殿大門——裡面正在發出異響。
有羽林衛勸他道:“將軍,去申請開門看看吧,說不定只是鬧耗子呢?”
常將軍沉吟片刻,卻道:“不,我先去稟報陛下。你們盯好了,一隻鳥都不能放進去!”
他大步往紫宸殿走去。
上回他自己進去看情況,過後沒多久,他發現聖上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對。回去仔細一思量,就驚出一身冷汗——聖上莫不是懷疑那支旗子是他折斷的?
這一次,他說什麽也不會再自己進去了!
常將軍來到紫宸殿求見,等過好一會兒,才被傳進去。
他獨自入殿,遠遠一看,除了嘉禧帝和孫宦官,安陽府尹謝元簡也在,孫宦官正捧著一疊紙在看。
只聽嘉禧帝問孫宦官:“如何?”
孫宦官緊皺著眉點點頭:“看這些描述,在宮中皆有可對應之處。”
嘉禧帝又問謝元簡:“都查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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