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午，又輪到言念做值日。
和言念一同做值日的女生，名叫高靜香，個頭中等，蘑菇頭大眼睛，頭髮有點自來卷，是言念班裡數一數二的學霸。
「上次的值日你怎麼跑了？」言念問道。
高靜香低頭掃地，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支支吾吾起來，「我……我上次家裡有點事情。」
「你少騙人了！你就是看外面下雨了，所以你就跑了，虧我還擔心地去全層的女廁所找你，你好意思不做值日讓我一個人留在這？」
言念憤憤不平。
「都是一個班的，值日都是平分，你就算學習好，也得做值日，做人不能太自私了！」
「對不起行吧，這次我不會逃跑了……」
高靜香悶悶地說，眼底閃過一抹異樣，但是言念並沒有看到。
人家都道歉了，言念不是個得理不饒人的主兒，除非是做了什麼觸犯她底線的事情，那她就會加倍償還了。
「那現在好好做值日吧，你要是再逃跑，我明天就告訴班主任了！」
「嗯……」
眼看著值日做得差不多了，外面的天空黑沉下來，也陰了下來。
言念瞧著這灰濛濛的天空直犯愁，「該不會，又要下雨吧！」
她可被帶傘啊！
而且，這一次她可不一定會像上次那麼幸運，遇到江霆同學的！
高靜香拉了一下言念的袖子，「我想上廁所，你陪我一起吧。」
「你上個廁所還用得著我陪你啊？」
言念只陪過丁寶怡上廁所。
但，那是因為丁寶怡是她最好的朋友。
高靜香咬了咬嘴角，「天黑了……我一個人害怕……」
「好吧好吧，你怎麼這麼麻煩啊！」
言念放下板擦，陪著高靜香去洗手間，也不知道學習好的人，是不是都事多。
到了洗手間，言念也順勢上了個廁所。
剛出來，就發現高靜香不見了。
連帶著，女廁所的門也被人從外面反鎖了。
言念無語，「咣咣咣咣」用力敲門！
「高靜香，你有病吧？！」
「給我開門！」
「我知道你肯定在外面！」
「趕緊開門！！聽到沒有！」
到了最後，言念的聲音拔高了三個度，估計整座教學樓都有迴音。
下一秒，外面果然傳來高靜香細微的嗓音……
「不好意思了，是一個學姐指使我這麼做的。」
學姐？
言念正猜測這個學姐可能是崔琳琳的時候，就聽到高靜香又開了口：
「而且，我一直都不喜歡你。」
「靠，你不喜歡我，就可以隨隨便便把我關裡面嗎？那我不喜歡你，我是不是可以殺了你啊？！」
咣咣咣咣咣！
言念敲門更使勁了，恨不得把這門給砸了。
「我警告你，現在就給我開門！否則明天我真的會把你打得你媽都認不出來！」
「呵呵……我真的搞不懂，你脾氣這麼壞，還整天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為什麼男生都喜歡你，不就是長得好看一點嗎，可是外表真的有那麼重要麼。」
「至少我比你光明磊落，比你坦蕩，不會像你這樣表面裝出一副乖乖女的樣子，背地裡耍陰招，你是比崔琳琳還白茶一千倍的綠茶表！」
言念怒不可遏，說著說著，眼睛都在冒紅光，要是現在高靜香站在她面前的話，她一定會掐著她的脖子，把她的頭髮都剪掉，把她的臉打成豬頭！
氣死她了！
「你罵吧，反正關你一晚上也沒什麼，讓你長長記性也好，另外——你明天要是敢對我動手的話，我就告訴張老師，看老師是向著你還是向著我。」
「你大爺的！你是真的有病吧高靜香？自以為學習好就了不起了？快點給我開門開門開門——」
奈何，外面已經沒動靜了。
回應她的，是一陣又一陣叫人無力的沉默。
完了。
言念頹廢地坐在地上。
她要在這裡睡一晚上了。
早知道就讓言譽銘給她買個手機的，這下倒好，她除了在這睡一晚上，什麼辦法都沒有。
天都黑了，教學樓的人，肯定都走光了，江霆也不能來救她了！
唉！！！
……
同一時間。
江霆已經到了言念的家裡，卻不見言念的蹤影。
言譽銘和馬雪燕兩個人準備出門。
言譽銘抬腕看了下手錶，然後看向江霆。
「念念今天做值日，應該晚點回來，你先坐在沙發上等等吧。」
江霆頷首點頭。
「唉，你應該給念念買個手機的，這樣有事的話，還可以聯繫。」馬雪燕在一旁道。
「我給她買什麼手機？她現在學習好不容易才剛有所起步，買個手機天天拿著瞎折騰，期末考試就一夜回到解放前了。」
「好好好，不買就不買。」
馬雪燕順著言譽銘的氣兒，反正不是她的親生女兒，她只是提個建議而已。
言譽銘板著臉走了。
一分鐘后，又板著臉回來。
看向沙發上的江霆，眸光含著對女兒的關切。
「江霆啊，我家丫頭回來的話，一定給我打個電話！」
「嗯，叔叔您放心。」
言譽銘這才離開了家。
江霆坐在沙發上，約莫著等了快半個小時了，還不見言念回來。
按理說不是大掃除，不需要花太長時間才對。
莫非又跟上次那樣被困在學校了？
……
四周黑暗一片。
言念蹲在女廁所的門前，捂著嘴巴打了個哈欠。
話說她想躺下睡覺，可是地板太涼了，剛剛坐下都覺得涼。
不過就這麼蹲著，她也睡不著啊，要是有張床就好了，最好是電暖床，或者水暖床。
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漸行漸近，又漸行漸遠，來回地攛掇。
言念愣了一下，緊接著試探性地喊了一嗓子——
「有人嗎？」
「言念？」
是江霆的聲音。
帶著一點喘息的嗓音，低沉的，焦急的，又分外有重量感，讓人覺得安心。
言念忽然就鬆了口氣。
「我在裡面！我被人鎖了！」
「好，你等著。」
一門之隔，江霆的身旁是學校的保安大叔，保安大叔拿鑰匙把洗手間的門打開了。
有光照進來。
明亮的，金燦燦的，毫無保留照進黑暗的每一個縫隙。
蹲在地上的言念微微眯著眼睛……
長時間身處黑暗，以至於一時間言念還很難去適應這種光亮。
朦朧之中，只能看到一個高高瘦瘦的身影，攜風帶雨般堅定地走了進來。
江霆蹲下身子，想把她從地上拉起來，小姑娘忽然一下子撲到了他懷裡。
那兩條細軟的小胳膊，從他的咯吱窩下面穿過去，牢牢地抱住了他的腰。
「我還以為我要在這一晚上！」
很奇怪的一件事。
言念自己也想不通。
她天不怕地不怕，甚至在開門之前，也沒那麼害怕，偏偏現在面對著江霆，像是一隻受了驚的兔子。
江霆彎了一下唇角。
感覺到心裡某塊柔軟的地方，被撞擊了一下。
有點疼，又有點暖，又有點甜。
抬手，拍拍她瘦削的肩頭，手掌朝上摸了摸她的頭髮。
「我在了，沒事。」
「……」
「背你吧。」
說著他背過身子去，知道她現在定是腿軟了。
「……」
小姑娘吸吸鼻子，跟上次一樣，毫不客氣攀上他的後背。
江霆的後背不是特別寬敞，背後兩塊骨頭硌得慌，不過溫暖，給言念一種踏實的感覺。
保安大叔在旁忍不住數落：「大晚上不回家，跑到洗手間里躲著，真搞不懂你們這些小女孩整天在想什麼。」
「我是被人從外面鎖住的，」言念不服氣反駁，「才不是自己不願意回去。」
江霆把言念往上提了提，轉眸示意她稍安勿躁，而後看向保安大叔。
「既然沒什麼事情，我先帶她走了，辛苦您了叔叔。」
保安大叔點點頭，沒再多說什麼，很快走了。
江霆背著言念，走過教學樓的每一級台階，穿過拐角，步伐沉穩。
安靜的教學樓，靜到彷彿能聽到兩個人呼吸交纏的聲響。
在這之前，江霆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大晚上八點多了，還來學校，還不是因為自己的事情。
貌似遇到這個丫頭之後，他人生很多的事情，包括計劃，都偏離了原來的軌道。
但——
他好像，並不討厭這種改變。
言念不清楚江霆心裡所想，低頭看著他腳邊的一地月光，聽到耳邊雨點敲打玻璃「滴答滴答」的聲響，愣了一下。
「外面好像下雨了。」
一句話，拉回了江霆的思緒。
還真是下雨了，雨下得還不小。
其實剛才來的路上，就已經有雨星子了，現在比剛才下得大多了，應該是雷陣雨，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停。
「你帶傘了嗎？」言念問。
「沒有。」
「那現在怎麼辦？我家離學校那麼遠，我會被淋成落湯雞的！」
江霆思忖了片刻。
「我住的地方離學校近，先去我那裡。」
……
水榭花園。
這裡都是高檔別墅，言念班裡一個富二代就住在這，聽說一平米要十幾萬，普通人住不起。
一進門，撲面而來的儘是錢的味道。
言念秀眉皺成麻花了，「這是你家嗎？？？」
「租的。」
江霆拿了一雙自己的拖鞋，扔到她面前。
「哦！難怪呢！」
她就覺得嘛，要是這房子是江霆家的，他也用不著來她家裡打工，一個月拿幾千塊錢的工資了。
「在這裡租房子不便宜吧？」言念一邊換鞋子，一邊環顧四周，很寬敞很明亮的家呢。
江霆笑意細不可聞，帶著明顯揶揄，「一天兩百塊錢，你說一個月多少錢？」
「切，你別小看人了！乘法問題我會算的！」
「……」
江霆沒跟她瞎貧了，指了指浴室的方向。
「你去洗個澡，別感冒了。」
「可是，我沒有換洗的衣服啊！」
「等著。」
後者緊接著回了自己卧室，從衣櫥里拿了一件黑色的T恤，拿了一條他在家裡穿的家居長褲。
這是他最修身的衣服了，奈何對言念而言肯定太大了。
不過也沒轍，情況特殊。
言念抱著江霆的衣服進浴室了。
他的衣服上有薄荷香氣，很乾凈，很清爽的味道。
……
女孩子洗澡就是比男孩子慢許多。
江霆在隔壁浴室沖澡十分鐘就出來了，言念還在磨蹭。
他穿著黑色的長袖，衣袖半卷，頭髮都要擦乾了，還不見言念出來。
正打算敲門問問她是不是在裡面缺氧了，浴室的門從裡面緩緩打開。
鵝黃色的燈光之下，籠罩著一張光潔白皙的小臉，秀氣的眉毛，黑白分明的兩汪眼睛，小巧挺拔的鼻尖，飽滿的兩瓣櫻唇。
言念是個骨相很正的女孩子，五官精巧，從小到大都是美人胚子的面兒。
此時，小姑娘穿著江霆的T恤，懷裡抱著他的長褲子，兩條腿白皙勻稱，腳下踢躂著他的大拖鞋。
江霆注視著她，抬手輕輕抵著太陽穴。
這是要瘋啊。
「我給你褲子是擺設嗎？」他嗓音喑啞。
「你褲子太長了，根本沒法穿！」
言念皺眉反駁。
「你看你這T恤都長得到我大腿了，我穿著跟戲班子的似的，哈哈哈！」
還笑得出來？
沒心沒肺的丫頭。
江霆別開眼去，不願意看她，可是目光又控制不住往那邊瞄。
「好在今天收留你的是我，不是徐況傑那種人。」
「誰？」言念沒聽清楚。
「……沒誰。」
她單單站在這，就自顧自構成了一幅畫，舉手投足，很靈氣，很生動，讓他根本就做不到不去看她，不去在意她。
他要瘋了……
「褲子長也去換上，別感冒了。」
「可是——」
「別可是，去換上！」
「哦……」
凶個鎚子。
言念轉過身去，癟了癟嘴，這才又重新進了浴室。
*
言念是踩著江霆的褲腿兒出來的。
這麼一看，真的像個唱戲的。
她甩著長袖子給他看，「我就說你的衣服很大吧！」
「嗯。」
江霆的眉頭卻是舒展開來，走了過去，蹲在她面前給她挽褲腿。
的確太長了。
言念踢了他一腳，輕輕的。
江霆：「閑的？」
「嘻嘻，我樂意。」
「換下來的臟衣服呢，拿出來給我。」
「幹嘛啊？」
「我給你洗了，烘乾明天就能穿。」
「啊？我要在你這住一晚上嗎？」
「不然外面下這麼大的雨，誰送你回去？」
「哦……那我要給爸爸打個電話。」
在這方面，言念還是很慫的。
江霆淡淡頷首，站了起來。
他也忘記給言譽銘打電話了，「把衣服給我，我把我手機給你。」
「好。」
這筆交易，言念一點都不吃虧。
江霆本身就是個潔癖重的人，從小到大都是。
上了中學，自己一個人住，但是衣服向來都是一天一次洗，他沒有讓衣服過夜的習慣。
當時給言念洗衣服，怎麼也想不到——
從今以後，他要給她洗一輩子的衣服了。
而且，還甘之如飴。
……
言念給言譽銘打過電話之後，就窩在沙發上玩江霆的手機。
事實上，言譽銘想來接她回去。
奈何也忌憚暴雨太大，在外面回不去。
江霆洗完了衣服出來，看著言念，瞳眸重重一沉。
因為剛剛洗衣服的時候，他著實驚訝了一下，沒想到這姑娘實在到把裡面的濕衣服也脫了。
她對其他男生，也這麼大大咧咧嗎？
想到這個可能性，他頓時來了一股氣。
「言念。」
他啞著嗓子叫她，一隻手抄在口袋裡面，居高臨下。
言念扭頭看過去，對上江霆不悅的眸，這才反應過來，「啊抱歉，我看到你手機裡面有消消樂，就玩了一下，不介意吧？」
「給你爸爸打電話了嗎？」
「打了。」
「叔叔怎麼說？」
「他說信得過你的為人，讓你明天送我回去。」
江霆：「……」
聰明如他，言譽銘簡簡單單一句話，暗含著對他的警告：
我相信你一次，你要是敢對我女兒做什麼，不會饒過你的！
霎時間，他腦子裡面什麼歪心思都沒了。
是啊，年紀小的丫頭片子，不諳世事，青澀懵懂。
他不想做徐況傑那樣猥瑣的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