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多時辰,只走出了三步!
三步的距離,便是生與死的極限,天與地般的遙遠!
歇息片刻,這次只耗去半個時辰,又走出了七步,速度翻倍。一理通而萬法融,他也越來越熟悉這股玄妙的感覺。
足下似有神明在,一步一頓,一步一個腳印,真如秦慕白形容的那般,不耗費自身氣力,彷彿是空間本身產生了扭曲,踏著遍地的古仙屍骸,逐漸接近那幾桿大旗!
六桿大旗,正面古字,背面骷髏,旗色十分暗淡,數十具枯朽的人形屍骸盤膝而坐,已朽爛的不成樣子,勉強靠骨架維持坐姿而沒有倒塌。
寶衣蒙塵,披掛生灰,久經歲月侵蝕。
這些人都是當年的盜門巨擘,生時縱橫大漠,一怒屠城,如同一尊尊殺神,誰能想到會落到此等下場!
正中央的位置,端坐著一個蒼老的人影。
半人半骨,頭臉上耷拉著一層如窗紙般的人皮,在微弱的鼻息下緩緩翕盪。幾根白髮寥寂,將落未落,肩頭和座下卻有絲絲白髮糾纏一團,脫落滿地,仿若一個巨大的白繭!
那兩個漆黑的眼眶中,仍有兩團鬼火般的光芒在跳動,隨時都有可能熄滅。
此人便是盜門中的最後一任骷髏王者,兩千年晉陞圓滿皇位,更有望在壽終之前晉陞武者大帝的盜門無上存在——秦慕白!
老朽如斯,卻不知他如何挺過了七千年悠悠歲月。
面對這樣一具屍骸,柳書竹倒抽冷氣,不禁為之凜然。
「臭小子,你害怕我嗎!」
六桿大盜祖旗並非一無是處,似乎能與外界秦家的那桿大旗遙遙呼應,身周的阻力似減少了很多!
一連耗去幾天時間,不知外界情形怎樣,柳書竹不敢多做停留,對他道:「秦前輩,我先救你出去,礦道中,有你們秦家的後輩在。」然後又望向如真小和尚那邊,希望他們能支撐更久一些。
「出去?」秦慕白眼中鬼火暴漲,「哪裡有這麼容易!」
柳書竹錯愕道:「我已學會了隕仙步,雖連萬萬分之一的威力都展現不出,但對此地的妖邪克制,如何出不去?」
說著,就要湊上前搬動對方腐朽的身體。
秦慕白緩緩抬起一條只剩骨架的手指,指向柳書竹身後某處。
「你看……那是什麼?」
柳書竹應聲看去,直感覺魂魄險些離體而出!
神晶後面不遠處,杵著一個陰森的人影,先前由於角度問題,始終未能發現。那人影執矛而立,古老的戰甲覆便全身,血肉猶存,眼中一片蒙白色澤。
甲胄上,遍布刀劍痕迹,前胸似乎還沾染著殷紅的血跡,口中卻銜著半條死蛇。曼巴城朱遭遇的大恐怖,難道是碰上了一尊真實的仙兵!?
柳書竹臉色霎時間慘綠:「你別告訴我他是活的!」
「死的,沒死透!」
可如果曼巴城主來過此間,他又是怎麼出去的?
秦慕白道:「這尊仙屍,四肢俱全,並未徹底朽化,數千年來,一直在生與死之間徘徊,也只能在此地與那些裂縫中活動。上古大賢的鎮封,即便仙屍也無法輕易擺脫!方才,有人侵入到了地底裂縫中,但又想退出去,必然是撞見這尊殺神了!」
生與死,陰與陽,有明確的裁定界限。活著就是活著,死了終究是死了,人言生死鴻溝、陰陽兩隔,便是說此間差距,無法逾越!
這種事豈是兒戲?
何謂在『生』與『死』之間徘徊?
仙,一個上古年曾經群在的族群,即便在死亡之後,如果屍身健全,也能通過漫長的歲月重生歸來嗎?
這個族群,緣何湮滅在古史中,又究竟是一個強大到什麼程度的族群!?
為何會隨著上古史一同湮滅?
秦慕白道:「他仍舊是死的,那耍蛇的小子運氣不錯,瘋雖瘋了,卻撿回一條性命。」他深在地底裂縫下,礦道中發生的事情卻也沒能瞞過他。
「你是說,我們一旦退入裂縫中,即便打破了此地的幻象,這……仙屍也會尾隨在後,對我們出手?」
秦慕白冷笑,正是此意:「仙兵守墳,等待仙女王的復活,他出不去,闖入者也別想出去!」
那一雙蒙白的雙目,似在盯著這片空間內的一舉一動。
柳書竹如芒在背,剛才若知道此地有仙屍鎮守,不知還有沒有勇氣來到秦慕白身邊。比起仙兵鬼影,一尊有血有肉的仙屍所帶來的壓力,好似大山罩頂,無法言喻!
一時間,他連聲音也變得低了許多,怕一不小心驚醒對方。
「那、那現在怎麼辦?」
秦慕白卻沒有太多顧忌,想必是知根知底,對他道:「放心,他若有所作為,你和你的兩個朋友方才就死了。他與仙女王一同困封此地,已經死了不知到少年頭了,本王困在這裡那麼久,他都沒有對我等出手過。想要再度歸來,也並非那麼容易!」
柳書竹卻心中打鼓,始終放心不下,曼巴城主雙目盡失的形象,讓人印象深刻的不能再深刻了!
「你總不會讓小爺去跟他打一架吧。不成不成,我本事還差了點,送死的事情,還是你來做!」
「哼!臭小子,你就算再修行幾百年,也未必是守墳仙兵的敵手!」
柳書竹半點不以為恥,心道:小爺若是能打得過,那裡還有心思在這聽你講經說法!
秦慕白又道:「七千年前,本王已在兩千歲開外,晉陞圓滿武皇位后,即便再長壽,能有四千餘年壽元已是極限。如此算來,秦某困在此地剩餘的五千年歲月,你不想知道……本王是怎麼活下來的嗎?」
柳書竹思索一下,按照時間推算,秦慕白的年紀豈不是已接近萬古?如果連武帝都無法活下來,他卻還能不朽,的確有蹊蹺。但以他的見識,根本無從去猜。於是,只是象徵性隨口問了一句:「難道跟此地的妖邪有關?」
秦慕白搖搖頭,攤開另一隻鬼爪,裡面卻攥著一個石質的小瓶子,看不出特別之處。
「當年,古礦開到深處,我在地底發現了這個石瓶……」
隨即,秦慕白從裡面倒出一顆紅彤彤的物事,像是某種丹丸,骨爪將其捏住,送至柳書竹眼前。
柳書竹啞然,語氣半真半假道:「您可別說這是仙丹啊,吃了能長生不死。」
秦慕白的回答卻讓人驚掉下巴。
「不錯,正是一粒仙丹。」
盯著他手中樸實無華的丹丸,柳書竹略顯怔忪,獃獃的說不出話來。
「但卻並非食之不死,一顆丹藥,只能續命千年!」
一粒仙丹,抵千年陽壽?
柳書竹瞪眼,這才知道這老骨頭不似開玩笑:「你……你說真的!」
上古有斬仙大賢,曾以一己之力布下誅仙大陣,殺仙無算,仙族女王埋屍地底。此刻又蹦出了勞什子仙丹續命……本以為了解了世界的真實本質,卻又再度迷茫。
人族之外尚有仙,漫長的上古歲月,到底還遺失了多少不為人知的往事?
秦慕白道:「你若能吞服此丹,本命修為至少也能晉入先天六重。那時再施展隕仙步,將神晶上方的古卷撼動,此地的困勢便不復存在。屆時,仙屍出世,或無暇多顧,你我可出得絕地!」
柳書竹只覺得腦中嗡鳴大響,哪裡還跟他客氣,後面的話一概沒聽清楚。
「拿來吧您吶!」
丹丸無味,入口即化。
一股磅礴似海的能量順著喉嚨沁入臟腑,卻又分化出絕大部分,逆體而上,眉心的血舍利自行轉動,如饑似渴的將那些精華吸收殆盡。剩餘的部分能量,則繼續向身體各大穴位和丹田沉入,彷彿蘊有幾分叵測的『勢』,如同寒冬臘月里的一壺溫燒酒,深髓入骨,全身皆暖。
整個過程,又像是沐浴在陽春三月的春風裡,渾身舒愜,體內的血肉幾經凝鍊,尤其是小腹位置,內視一番,於混沌中開闢出一小塊清明凈土。
全身骨骼響如爆豆,億萬毛孔中,溢出許多污穢的汗漬,聞上去奇臭無比。血肉纖毫徹頭徹尾的進行了一次洗禮,感官瞬間敏銳了百倍不止!
「啊——!」
體內的變化引動一聲長嘯,持續了大概一兩個時辰,才算漸漸平復下來。
泫然之中,對身體的掌控力變得更加通透,那些天地間遊離的能量愈發分明,似乎能用意念對其進行牽引。
過了老半天,出了一身臭汗的柳書竹才懵懂道:「這……這就是先天境界?」
他感覺整個人頓入了一種空靈無比的境界。仙丹妙藥,神奇不可度側,只需小小的一粒,便打破了修行桎梏,能讓人轉瞬間突破後天壁壘!
秦慕白卻大失所望,疑惑道:「這就完了?如此磅礴的能量與感悟,怎會只伐毛洗髓一次?」
先天九重,每突破一重天,身體都會歷經『質』的蛻變。
按照他的預計,一粒丹藥中所含的能量,至少可以讓柳書竹提升到六重天境界。
也就是說,他要經過六次伐毛洗髓,方能與入體的能源匹配。可眼見洗髓的過程才剛剛開始,就已結束。
仙丹中蘊有巨大的能量,秦慕白藉此續命,自是再清楚不過,可精氣入體,卻又不曾逸散,到底沉於何處?
柳書竹暗自咒罵,無盡的能量都好像都被眉心的舍利『搶』走,真正被他身體吸收的能量十不足一!
在滅佛手印的幫助下,他的悟性可謂獨一無二,上古大賢的神通聖法都能有所領悟,世間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但這種幫助卻不是沒有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