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寬廣的海洋,原本是他的故鄉。
可如今他卻困在冰冷又狹窄的冰河裡。
她注視著他,看著他的眼睛:“逸塵,”她帶了幾分不舍,卻還是勸說他,“回定離海吧,你好多年沒見過海上花了吧?”
他不說話,捏著梳子,好久後,他才乾澀出聲:“好。”
她是個做事果斷的,說送他回去,便送他回去。
送他回去的路上,她一路都在叮囑他:“回了定離海,你可別把我忘了,我時不時過去一趟,你得好好接待我。你說我去定離海吃海鮮是不是不太好,要不我帶點烤豬去見你?”
他靜靜看著她,花向晚看上去沒有半點不舍的樣子,等到了定離海,她解開了他們兩人的靈獸契約,將他放進海裡。
而後她赤足站在海岸邊,感覺海浪拍打在自己腳上,她有些愣神。
他在淺灘上坐著看著她,花向晚察覺他還不走,抬眼笑起來:“原來,海水是溫的,果然和冰河不一樣。”
“阿晚……”
他低低出聲,卻也不知道自己是想說什麽,想讓她留他,亦或是告別?
她聽著他喚他,只是笑:“回去吧,幻術消耗靈力,你也不能用幻術陪我一輩子。”
她目光溫和:“能遇到逸塵,我已經高興了。日後我會經常來看你,你別擔心。”
沈逸塵不說話,他在海水裡仰頭看著她,像魚一樣,用帶著面具的臉頰輕輕觸碰她的手掌。
“去吧。”
她輕聲開口:“我也走了。”
他垂下眼眸,應了一聲。
他自己也知道,其實留下對她未必是好事,想了想,他隻道:“你想見我,在任何有水的地方叫我的名字就好。”
“好。”
她應下來,看不出任何挽留的跡象,他也說不清到底是失落還是欣慰,終於還是轉頭遊進了海水深處。
可遊了一段,他便停下來,回頭看去。
他隱匿了自己的氣息,在水中看著她,想送她離開。
可他等了很久,她都沒有走。
她面上失去了笑容,站在海岸邊,仍由海水拍打著她,靜靜看著海面。
從黃昏、日落、到銀光灑滿海面。
她的挽留內斂無聲,甚至沒有半分打擾。
他在水中注視著她的眉眼,看著她與初見已經完全不一樣的眉目。
那時候她還是個孩子,可如今她已經初初有了成人模樣,他看著等在月光下的人,冰冷的心跳一點一點灼熱起來。
他突然意識到,或許他不知道他為何去見她,可是,他知道自己為什麽留下。
他為花向晚留下。
【5】
於是他劈開了魚尾,在晨曦落滿海面,她準備離開時,披上衣衫,起身從海水中走出來。
等回到合歡宮,他親自拜見花染顏,按著人修的風俗,向花染顏說了成親之事。
鮫人與合歡宮關系複雜,他並不確定花染顏的想法,花染顏聽著他的話,好久,隻道:“你知道,她父親,最終是怎麽走的嗎?”
沈逸塵茫然抬頭,花染顏神色平靜:“你父皇留在他身上的傷一直沒有痊愈,他身上傷太多,而你父皇留給他的傷,最為致命。”
沈逸塵愣愣看著花染顏,花染顏眼中帶了些冷:“這是上一輩的事,我不想牽扯你們,你們應該有新的開始。可若是讓阿晚和殺父仇人之子成婚,你問的意思,你說我當如何回答?”
聽到這話,沈逸塵克制著情緒,艱難低頭:“宮主的意思,逸塵,明白。”
“若阿晚……”
“日後,逸塵會好好侍奉少主,”沈逸塵打斷花染顏的話,慢慢捏起拳頭,“請宮主放心。”
“我也不是一定要你們分開,若她喜歡你,我也不會阻止。”
花染顏看著沈逸塵,目光中帶了幾分憐惜:“你個好孩子,我知道。”
“可我不想騙阿晚,阿晚若是知道此事,也不會同我在一起。”
沈逸塵平靜開口:“既然如此,我只要能侍奉少主左右,便足以。”
從那以後,他沒有了再多的心思。
反而是花向晚,每次看見他走路微微發顫的雙腿,都會皺起眉頭,欲言又止。
她是個直來直往的性子,也藏不住什麽,終於有一日,她來問他:“那個……逸塵,他們都說……你是不是喜歡我……”
他緩慢抬眼,花向晚尷尬道:“那個,我也就是問問……”
“我只是想,和阿晚一直在一起。”
他開口,花向晚一愣,沈逸塵將新摘下的梔子花插在她額頭:“阿晚想要我當男鮫,我就變成男鮫;阿晚想讓我當女鮫,我便當女鮫。我只是想一直陪著阿晚,如現在一樣,這是喜歡嗎?”
“我……我也這麽想!”花向晚聽著沈逸塵的話,高興起來,“我也想一直和逸塵在一起,加上師兄師姐,還有雲裳,咱們天天喝酒,不挺好嗎?”
“挺好。”
沈逸塵點頭。
花向晚放心下來,高興離開。
過了兩年,花向晚十八歲,突破化神,成為西境最年輕的化神修士,豔驚西境。
這時魊靈出世,她奉合歡宮密令,帶著鎖魂燈前去封印帶回魊靈。
他為她繪制定離海去往雲萊的地圖,為她準備好所有包裹,他本來想同她一起過去,但兩個人潛入天劍宗,比一個人要難上許多,他只能留在西境,等著她的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