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 馮敏是原志清的第二任妻子,原傑和原茜兩兄妹從血緣上講和她沒有分毫關系,只是當年他們的母親在生原茜的時候不幸大出血搶救無效去世, 她才有機會回到原志清身邊。
“我和志清是大學同學,他是我的初戀。”馮敏喃喃的說著, 似乎已經陷入了美好回憶中。
初戀總是美好的, 很多人一生可以忘記很多人很多事,卻絕不會忘記自己最初曾經喜歡過的人, 原志清之於馮敏就是這樣一個白月光。
他們還在大學的時候就花前月下海誓山盟, 什麽出格的事情在那個保守的年代都做過了, 馮敏對原志清一往情深,願意為他付出一切。可惜兩人身份地位實在懸殊,作為豪門繼承者的原志清最終還是在壓力之下選擇回歸家族, 聽從原老太的安排,娶了一個門當戶對的千金小姐。
被拋棄的馮敏痛不欲生,一時想不開輕生尋短, 被人救下後孤苦寂寥的過了幾年,最後才被媒人介紹給顏文青, 生活逐漸走上正軌。
可她即便已經過上了安穩幸福的日子, 心裡卻還是不能忘初戀,當原志清的妻子去世後, 她得知自己還有機會回到他的身邊時,她絲毫沒有猶豫的奔向他, 哪怕拋夫棄子, 哪怕去做別人的後媽,她也甘願。
她的自輕自賤當然不可能被人尊重,尤其是原家那樣的豪門, 都以為她是攀附權貴才嫁過來,所以根本沒人瞧得上她,原老太對外甚至都不承認她的身份。
馮敏知道自己不受待見,可她默默地忍了下來,只要能陪在原志清身邊,她什麽都不在乎,她是真心的把心上人的一雙兒女當做自己的孩子疼愛,一心想要為心愛之人撐起一片天。
“我不想聽你和你的‘真愛’這些又臭又長的狗血故事。”顏隨原淡淡的攪著果汁,懶洋洋的說:“毫無新意,而且令人倒胃。”
馮敏抬手輕輕擦去眼淚,低聲說道:“我知道你不想見我,我……我總是這樣不受人待見。”
“那不是你活該嗎?”顏隨原冷眼看他,輕嗤一聲:“一切都是你自己選的,又沒人逼你。”
馮敏被他噎得說不出話,紅著眼許久,又說:“你跟文青果然不像。”
顏隨原對這話敏感的很,他抬頭皺眉看她:“什麽意思?”
馮敏深吸一口氣,像是終於鼓起了勇氣,平靜的說:“志清生病了,急需腎髒移植。”
“那關我什麽事?”顏隨原覺得她腦子壞了,不耐煩地說:“我又不是醫生。”
“該不會因為他要死了,你會被趕出原家無處可去,所以想找我給你養老?”
“那是不可能的。”
馮敏咬了咬唇,又說:“我想讓你幫、幫忙匹配一下腎髒移植。”
在那一刻,顏隨原已經不是驚訝的事了,他覺得馮敏應該是腦子不正常了,她在這說什麽鬼話呢?沒有血緣關系的人能胡亂配型嗎?
“你其實,和志清有血緣關系。”馮敏從隨身帶的包裡掏出一份文件遞過去,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小聲又說:“原茜的腎髒匹配不上,我只能來求你了。”
顏隨原嗤笑一聲,覺得馮敏一定是見不得他現在過得好,故意來找茬,只是編的垃圾理由也太可笑了。
他和原志清有血緣關系?
這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她怎麽不說自己跟豬有關系呢?
“你可以看看,這是親子鑒定。”馮敏輕聲道。
顏隨原才懶得看,他格外後悔自己為什麽要約她見面,這人腦子壞了。
可是馮敏無比認真,她堅持要顏隨原看那份報告。
顏隨原被她弄得不耐煩,隨手拿起來翻了一頁,這份報告裡的許多專業名詞他看不懂,可最後的陳述總結那裡,他看到自己和原志清的生物親緣關系99.9999%時,腦子一下子就懵了。
就算他不懂醫也知道這代表著什麽。
他強自鎮定的的合上那份報告,硬是逼著自己露出一個笑來嘲諷,自信的說:“這不可能,你想騙我?”
“我不可能是原志清的兒子。”
“我是你和爸爸結婚之後才有的,你不可能有機會在姑姑的眼皮底下出軌!”
馮敏滿臉悲傷的看著他,滿眼含淚。
顏隨原有絕對的信心她在誆騙自己,雖然不懂弄份假的親子報告有什麽用,可他沒心情和她在這糾纏了,冷聲道:“我不想跟你說廢話了,我隻想警告你——如果你以後再來打擾我,我就告訴你們原家人。”
“他們應該也不想你和前夫這邊的人有聯系吧?”
馮敏沒忍住,伸手猛地拉住他,終於哽咽著說:“原原,你真的是志清的兒子!我沒有騙你!”
顏隨原翻了個白眼:“假如我真是你那個‘真愛’的兒子,你不可能會把我丟給爸爸。”
“就你這種自私的女人,如果我真的和他有血緣關系,當年早就被你帶著去邀功了。”
“那是因為……我、我當初並不能確定!”馮敏索性不管不顧的全都說了,她急切的解釋道:“我和文青在結婚前的那一晚……和他在一起。”
那時馮敏已經和顏文青定下了婚期,也打算死心真的和他就這麽平淡的過下去,可就在她試好婚紗拍了結婚照即將結婚的前一天,原志清卻連夜坐了飛機來看她。
他喝了很多酒,抱著她痛哭著訴說自己對她的思念和不舍,於是那晚,不能控制自己感情的馮敏去了一家小旅館,放縱自己和他最後來了一次抵死纏綿。
什麽結婚,什麽丈夫,什麽道德,她都不顧了。
她一面沉迷於原志清的溫柔,一面又覺得自己是個背叛丈夫、勾引別的女人丈夫的賤人。
可又可悲的無法逃離這樣畸形的愛。
兩人糾纏了一夜後,馮敏假裝什麽都沒發生過,第二天一早依依不舍的離開情郎,穿上了顏文青給她買的紅色禮服,跟著他去了村裡擺酒席。
“再後來,我和文青結婚不到兩個月就有了你,我不能確定,你到底是誰的孩子。”馮敏吞吞吐吐的說著,一臉的愧悔:“我想過把你帶走,可……可萬一不是呢?原老太太不會要我的。”
“而且、而且也不一定會那麽巧,就只是那一晚而已……”
馮敏就抱著這種僥幸心理自我欺騙,她也知道自己對不起顏文青,所以走的時候裝聾作啞,認定原原一定是顏文青的兒子,根本不敢去查真相,仿佛只要不去查,她就能心安理得。
“那你為什麽現在又說了?”顏隨原心頭大亂,可他還在掙扎著為自己爭取最後一點希望,他緊緊地捏著那份報告盯著馮敏看,奢望從她臉上看到哪怕一絲掙扎猶豫。
馮敏輕聲回道:“我本來,也沒有想那麽多,可是志清他病重,我只能……”
“那天在訂婚宴門外,我、我拿到了你的頭髮。”
最後一絲希望都被打碎了。
顏隨原想起那天訂婚宴門口她與自己拉扯,當初他以為她是想來挽回道歉,卻沒想到她只是想趁機拿到自己的毛發去做什麽狗屁的親子鑒定。
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的頭轟的一下炸開,腦子都懵了,頭暈目眩耳邊似乎還有耳鳴。
顏隨原試著強裝鎮定的站起來,可剛一起身就覺得胃部一陣惡心,只能扶著桌角乾嘔起來。
馮敏想要去扶他,被顏隨原一巴掌甩開。
他現在整個人都糊塗了,滿腦子都是馮敏的那句“他是你爸爸”這句話。
“原原,原原,對不起……”馮敏流著淚道歉,“是我對不起你。”
顏隨原眼前一片花白,乾嘔了許久才漸漸回神,他低頭盯著那份親子鑒定報告,突然抬手狠狠地把它撕碎,摔在馮敏的臉上,像一隻負傷的野獸般吼道:“滾!!!!!!”
“原原!”馮敏大驚失色,“你怎麽了?”
顏隨原雙眼一片血紅,五髒六腑似乎都在遭受劇烈的打擊,氣血上湧,喉頭嘗到一陣腥甜,一張口就能吐出什麽。
可是他努力的咽下去,抬頭怒視著馮敏,就像看殺父仇人一樣,渾身顫抖。
他的精神已經崩潰了,盯著馮敏歇斯底裡的吼著: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為什麽要這樣對爸爸!!!”
馮敏哭著想上前扶他,卻被顏隨原狠狠地推開,無力的跌坐在地上。
顏隨原已經崩潰到極限了,他狠狠地把桌上所有的餐具全部推在地上,那些玻璃器皿撞擊出來的碎片崩裂四濺,劃破了馮敏的臉。
而他像個瘋子一樣,情緒失控渾身發抖,腦子像是燒成了一團,恨不得上前去掐著她的脖子將她殺死。
“對你來說,爸爸到底是什麽!!!”
“他是狗嗎!!!???”
“你為什麽要這麽對他!!!”
“你還是人嗎!!????”
咖啡店的服務生們試圖過來勸架,可顏隨原的表情實在太可怕,她們只能躲在一邊小聲的勸,誰都不敢上前。
“原原,你冷靜點……”馮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跪在地上給他磕頭,“是我對不起你,可是我沒辦法了,他就要死了……”
“那就讓他死!!!!”顏隨原又摔了一個杯子,手被玻璃碴割得鮮血淋漓,他絕望的喊道:“是他活該!!!是他的報應!!!!”
“他最好現在就死!!!”
“讓他死!!!!”
“你也去死!!!”
馮敏哭得肝腸寸斷,無力的說:“他畢竟是你爸爸……”
“他不是!!!!”顏隨原被這句話刺激的最後一根弦也斷了,他彎腰從地上拿起玻璃碎片丟向馮敏,用盡所有的理智才沒有現在就殺了她。
即便到了這種時候,他已經糊塗了,卻還是記著知秋。
不能讓知秋有一個殺人犯哥哥。
顏隨原知道自己現在瘋了,他沒辦法繼續留在這裡,否則他和馮敏,必定要死一個。
他跌跌撞撞的跟個瘋子一樣推開門跑了出去。
外頭是盛夏正午的烈日,灼灼的烤在身上火辣辣的疼,可顏隨原卻不覺得熱,他隻覺得渾身都冷。
他走在路邊,滿眼都是惶恐。
我怎麽能不是爸爸的兒子。
我怎麽能不是……
顏隨原搖搖晃晃,就像個沒有支撐物的廢人,路人既害怕又好奇,卻沒有人上前來問一句。
走到樹蔭下,他終於走不動了,腳一軟跌坐在路邊的台階上,手機也在這時掉了出來。
顏隨原精神恍恍惚惚的盯著手機看了半天,又用血淋淋的右手哆嗦著撿起來,憑著直覺撥了個號碼出去。
卓陽冰這會兒剛忙完,滿心歡喜的接起來,言語帶笑的問:“原原,怎麽了?”
“是不是想我啦?”
顏隨原聽到他的聲音,眼裡終於有了片刻的清明,他試圖咧嘴笑一下回應,可這太難了。
他抬頭看著頂上遮天的巨大梧桐傘,喃喃的說:
“卓陽冰,你知道嗎,我原來……不是我爸爸的兒子。”
“我只是個野種。”
卓陽冰嘴角邊的笑僵住了,他緊握著手機按捺住著急,冷靜地詢問:“你聽到什麽了?”
“你在哪?”
顏隨原卻沒有再回他話,怔怔的掛斷電話,一個人坐在路邊發呆。
他從沒想過這種電視裡才會有的狗血橋段真的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他以前那麽喜歡看狗血小說,卻沒料到原來他自己才是最狗血的那個。
可是小說裡,一般遇到這種糟心大事的時候不是都要下雨嗎?
下雨了才能凸顯主角內心極為強烈的痛苦啊。
怎麽不下雨呢?
難道我不是主角?
顏隨原癡癡的想著。
他看著前方被陽光曬得明亮到刺眼的馬路,隻覺得自己仿佛在往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淵裡墜。
他還以為遇到了卓陽冰一切都會不一樣,以後的日子會越來越好,他會轉運。
原來都是他自作多情。
命運不曾善待過他片刻,總是在他滿懷希望的時候再給與他一個痛擊,讓他再也爬不起來。
顏隨原真的看不到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