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陽冰忽然嚴肅下來， 顏隨原的心裡是有點慌的，他直覺卓陽冰接下來可能要說什麽比較嚴肅的話，可他自認並不打算現在討論這個問題， 因此急於擺脫眼下的困境。
但是卓陽冰並不想給他這個逃避的機會，在他看來， 有些話到了合適的機會就必須要說。
“你沒感覺到也無所謂。”
卓陽冰一直沒有靈光的腦子在這一刻忽然無比的清醒， 他甚至不給自己再猶豫下去的借口，平靜的說：“我直到最近這一個月才發現， 我犯了一個很可怕的錯誤。”
顏隨原怔怔的看他， 渾身的每一根汗毛仿佛有感應般的豎了起來。
“當初， 我不該錯把你當成向嘉余的……替身，我向你道歉。”卓陽冰誠懇的看著顏隨原，“司開源說得對， 我遲早有一天會後悔。”
“我明白的晚了。”
“不過也不算太晚，畢竟一切還有回頭的機會，是嗎？”
“原原， 我……我對你，是喜歡的。”
卓陽冰這輩子就沒跟誰說過喜歡不喜歡這種肉麻的話， 即便都這個時候了， 他也打算直面一切，卻也沒辦法把這句話說利索， 內心既尷尬又有些激動。
顏隨原也沒想到有一天竟然真的能從卓陽冰口中聽到這句話，盡管他已經稍稍的有了點準備， 可真的親耳聽到還是不太敢相信， 那可是卓陽冰！
如果卓陽冰說他對自己只是那方面的欲｜望，顏隨原或許會點頭，畢竟也不能要求金主那麽嚴苛， 該付出的條件他也不會不同意，拿了人家的錢就要認人予取予求。
可卓陽冰一旦說“喜歡”，意義就完全不同了。
這個問題就在於，顏隨原從不打算和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個人在一起，在生活中，感情於他而言是最不需要的東西，甚至可以算是累贅。
他可以出賣自己，卻無比的排斥關於“愛情”這個議題。
卓陽冰還在等他的回答，顏隨原看著他無比期待的眼睛，拒絕的話卡在喉嚨說不出來。
很難想象，一向在外雷厲風行的卓陽冰也會有這樣忐忑不安的時候，他看著顏隨原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像有星星在裡面一樣，和平時總是嚴肅冷漠的形象相去甚遠，反差特別大。
任誰在面對這樣的卓陽冰時不大能狠下心拒絕他，顏隨原沉默良久，低聲說道：“我可能給不了你想要的回答。”
這話就是變相的拒絕，卓陽冰眉頭輕皺，以為自己解釋的不夠清楚：“我真的不喜歡向嘉余。”
“為什麽呢？”顏隨原面色從容的看著他，仍然不解：“在你心裡，向先生應該是個很重要的人，為什麽以前你分不清，現在卻說分得清了？”
“我們認識才四個月，只是一段很短很短的時間，為什麽就認定你的感覺是對的？”
“你已經十年沒見過他了，為什麽不能是因為寂寞了才移情的？”
“也許你不一定真的喜歡向嘉余，可也不一定真的喜歡我。”
卓陽冰被他問的啞口無言，他覺得顏隨原在這一刻似乎像個飽經滄桑的老人，他好像把一切看得特別通透，仿佛確定了自己就是一個幼稚的小孩。
“你說的對。”卓陽冰點頭，“我們認識的時間是很短。”
“但我不認為，我會一錯再錯。”
卓陽冰的智商終於佔據了一次上風，“我搞錯了一次，不會再搞錯第二次。”
“我也沒你想的那麽蠢。”
顏隨原深吸一口氣，又說道：“可是我並不喜歡你。”他做好了卓陽冰或許會憤怒的準備。
他並不想耽誤對方，即使眼下這個局面，他其實說謊會比較好，至少可以哄金主開心。可顏隨原是有良心的，他不想欺騙卓陽冰，他是全世界除去姑姑和知秋以外對自己最好的人，他不想對他有任何欺騙的行為。
“我很感激你，也願意成人之美，可……對象不能是我。”顏隨原覺得嗓子有些乾，在卓陽冰灼灼的目光下很想喝水，“很抱歉。”
卓陽冰並沒有臆想中生氣的樣子，相反，他此刻前所未有的冷靜從容，不像個表白被拒絕的人。
“我能知道原因嗎？”他拿出了商戰中面對強敵的冷靜態度，仔細的分析目前的戰況，不動聲色的誘導對面的“敵人”，淡定的問：“能具體闡述對我的不滿嗎？”
他的姿態不卑不亢，就像一個真正需要被啟發的好學生，尤其是那雙過分深邃鎮定的眼睛，會讓人不由自主的順著他的話回答。
顏隨原也算閱人無數，但在真正的強者面前還不夠看，他掩飾住內心裡那一刹那的悸動，低頭回道：“不，你特別好。”
“是我不好。”
“我覺得，這只是你的借口。”卓陽冰的情商從未這麽靈通過，簡直算是超神，“我對你誠懇，你是不是也該對我坦率一點？”
顏隨原緊張極了，那隻小小的哈士奇大概是覺得兩個男人之間氣氛過於緊張，小心的在地毯上打了個滾，蹭了蹭顏隨原的腳。
面對卓陽冰的質問，顏隨原終於又開口了：“卓先生，我真的不夠好。”
他的稱呼不知不覺又換回了從前生疏的時候，一邊說一邊斟酌著。
“喜歡一個人應該是很美好的感覺，可是我並不想去喜歡別人，我討厭和人建立起那樣的感情，也從不期待從誰那裡獲取。”
“你應該也知道我的背景，我對愛情、婚姻沒有需求，而且也不認為我是一個值得被人喜歡的人。”
“我們嚴格來講還是包養的從屬關系，本來就不是平等的。而且，就算我是自由人，但是你我之間的家庭背景差距太大了，我爸媽的事讓我知道，門不當戶不對沒有好下場。”
“就算我能拋開這一切，可……萬一哪天向嘉余回來了，我怎麽能知道你會不會又醒悟過來，你其實還是喜歡他？”
“卓先生，我只是想好好的過日子而已。”
顏隨原的這些話，每一句都敲在卓陽冰心上，他看著對方那冷漠而無謂的神情，終於再一次意識到自己到底犯了一個多大的錯。
簡黎他們說的都對，是他把所有的問題搞複雜了。
從一開始顏隨原就抱了必定不會跟自己產生聯系的心情走進他家的門，他原本就是內心那麽敏感的人，對前路從沒樂觀過，可他卻用一張合同和冷漠的態度把他懸在空中，讓他體會不到落地的安全感。
這種境況或許不僅是卓陽冰造成的，他那個不負責任的母親也有責任，可最終還是卓陽冰買單。
他第一次喜歡一個人，卻面臨了這麽大的困境，卓陽冰不能說不頹喪。
張阿姨從廚房出來，笑眯眯的對著客廳的兩個人說：“吃飯啦！”
顏隨原應了一聲，回頭猶豫的看了一眼，“卓哥，吃飯嗎？”
“嗯。”卓陽冰回過神來。
顏隨原起身想去廚房幫忙端菜，當他抬腳要走的時候，卓陽冰忽然抬手拉住了他。
他回頭看去，坐在沙發上的卓陽冰微微抬頭看他，眼中飽含著深深的歉意和難過：“原原，雖然你拒絕了我，但是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如果你願意，我們還可以保持現在的關系，我不會欺負你的。”
卓陽冰並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走哪一步，隻想著起碼他們之間還有一紙合約，顏隨原不會輕易的離開他，他還有好幾個月的時間慢慢去找一條正確的路。
顏隨原盯著他的眼睛一直看，他不想讓卓陽冰在自己身上浪費感情，可卓陽冰此時的表情那麽的誠懇，讓他沒辦法狠心的說不行。
“這並不是個好主意。”他歎氣。
沒有直接說不行就是默許，卓陽冰也沒有為難他，他松開了他的手和他一起去吃飯，新買的小哈士奇蘋果則被張阿姨抱下去喂飯去了。
顏隨原覺得這幾天對他而言事情太多了，突然被表白的他根本沒有做好應對一切的準備。
簡而言之，他對自己沒信心，對卓陽冰也沒信心。
卓陽冰被拒絕後沒有想象中的那麽難過，表面看起來還是如同往常一樣淡定，只是安靜吃完飯回了書房才有些落寞的坐在桌邊發呆。
如果顏隨原明確的說他不喜歡自己身上的某個缺點，他可以很快的克服，但如果從一開始他就排斥和某個人產生感情，那就很麻煩了。
他在座椅上冷靜思考了半小時，終於承認光靠自己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卓陽冰沒有忘記自己背後的一大堆人，他從不吝嗇請教別人。
於是，謝文謙和司開源幾個狗頭軍師又臨時上線了。
要說卓陽冰也是實慘，八百年不喜歡人，一喜歡就喜歡個高難度的，搞得身邊所有人都得為他出謀劃策，牌面大到離譜。
顏隨原回房後也有些低落，他不知道自己那些話對卓陽冰而言算不算過分，罪惡感始終在心裡盤旋著不能消散，他走到衛生間前，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半晌，最後落在了眼睛上。
如果不是這雙眼睛，原本他們之間根本不會有任何聯系。
顏隨原抬手摸了摸眼睛，心裡一片茫然。
喜歡一個人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呢？
卓陽冰喜歡他什麽？
是這雙眼睛嗎？
手機響了，顏隨原回神去看，原來是知秋發來的，她剛下自習。知秋每天都會抽空和他聊幾句，學校裡的所有事都會告訴他，好讓他放心。
顏隨原把心裡的愧疚放下，拿著手機和知秋閑聊，這次化學競賽的成績出來了，知秋不負眾望的拿了市第一名的成績，顧子凡第二，過兩天她就要領獎了。不過只有她自己去，顧子凡昨天剛出國參加另一個比賽。
顏隨原的心情好了起來，剛才的那些負面情緒轉瞬就煙消雲散。
無論怎樣，他還有知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