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心理醫生那離開, 卓陽冰的人生觀似乎一下子被顛覆了,回去的路上一直沉默。
並不是他真的遲鈍到沒有發覺自己最近的異常,就算再傻他也不可能真的毫無所覺, 只不過卓陽冰內心深處是不大敢相信的,因為過去的二十七年中, 他就沒遇到過能讓自己這麽不正常的人, 甚至覺得他可能要一直這麽過下一個二十七年。
更何況,他也沒想通喜歡的那人怎麽會是顏隨原。
倒不是說他嫌棄或者覺得顏隨原不好, 可是他和顏隨原才認識一個多月, 滿打滿算也就是54天, 作為一個常年在商場上殺伐果斷的人,卓陽冰喜歡給所有不正常的事進行數據理論分析,必須要找到一切事情的源頭才算罷休。
他和顏隨原認識的時間短, 相處的過程平淡,互相之間也沒什麽能跟曖昧這兩個字相關的事,那究竟是怎麽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的?
或者換句話說, 他是怎麽喜歡上顏隨原的?
卓陽冰心頭有些微的困惑,心理醫生得知了他的疑問後, 用一種無奈卻又篤定的口吻告訴他:
“先生, 這個世界上並不是所有的事都能給你一個合乎邏輯的答案,也不是所有事都可以用理智去分析的, 尤其是感情。”
“這種東西千百年來就沒人能說得清,它和您以往遇到的所有事比起來毫無規律可言, 而且也沒有任何參考依據。”
“男人和女人可以相愛, 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都可以相愛,甚至也可以跨物種相愛, 這有什麽道理可言呢?人的感情本來就是如此複雜的東西。”
“通俗來講,也就是在某個特定時刻,你遇到了某個特定的人,因此你才會對他產生感情。”
“這和其他親情、友情最大的不同在於——你喜歡的只能是那個人,不能是別人。也就是說就算是同樣的環境,假如遇到的不是他,你也不會喜歡。”
“因為愛是唯一。”
“當下的唯一。”
卓陽冰坐在車上,默默地琢磨著最後的那句話。
唯一。
他試著去想了一下,如果把顏隨原換成別的什麽人,好像確實挺惡心的。包括向嘉余在內,他想起自己和向嘉余如果抱在一起,像那晚的夢裡那樣親來親去,後果只有兩個。
要麽他被向嘉余給錘死,要麽就是他把向嘉余錘死。
卓陽冰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只有顏隨原會讓他這樣。
想通了之後,他也就不再糾結非要給自己和顏隨原之間這突然而來的喜歡找一個合適的邏輯理由,既然醫生說喜歡一個人就是這麽玄,那他就試著去接受。
於是當晚他把謝文謙和司開源約了出來,杭星在忙著考什麽有消防證來不了,高純則在家裡忙著給他那些手辦模型保養,只有他們三人出來喝酒。
當卓陽冰猶豫著把自己看心理醫生的事說出來的時候,沒料到司開源和司開源沒有半分驚訝,甚至司開源的臉上還露出了類似“你個憨批才發現麽”的嘲諷表情。
“你們這是什麽意思?”卓陽冰皺眉,對他們的態度表示不滿。
司開源嗤笑一聲,語氣充滿了濃濃的鄙視:“我早知道你腦子不好,沒想到這麽不好。是個人都看出你對人家垂涎,就你自己跟個二傻子似的還在玩包養遊戲。”
“我要是你,我都不好意思去看醫生。”
卓陽冰是有點懵的,“你們怎麽看出來的?”
他自覺並沒有什麽出格的舉動,不懂司開源這話到底從何而來。
謝文謙悠閑的晃了晃自己手中的高腳杯,看著裡頭的紅酒輕笑:“你看人家的眼神那麽明目張膽,也就是你家小兔子單純沒見過世面,不然早就給嚇跑了。”
“兩個純情的家夥湊到一起,我們也樂得看熱鬧。”
卓陽冰愣了很久,下意識的抬手在自己的眼睛上摸了一把,“我的眼神這麽明顯?”
“喜不喜歡,睡一次不就知道了嗎?”司開源懶洋洋的翻白眼,“你倆在一起總不可能蓋被子純聊天吧?難道你抱著他的時候就沒感覺到?”
卓陽冰的表情忽然詭異起來。
司開源一看他這個德性,猛地想到了什麽:“我說,你該不會……還沒睡過吧?”
卓陽冰有些惱羞成怒,“我睡沒睡過關你什麽事!?”
這下輪到司開源震驚了。
“臥槽!”他整個人都精神了,從沙發上立刻坐好,本就又大又圓的眼睛因為太過震驚而變得更大了,顯得他整個人有些滑稽,甚至不能做表情管理。
“你他媽的這是做慈善吧!!!”
“把人帶回家好好地供著,給錢花,給上學,幫鋪路,還把人家妹妹也照顧著,到頭來……你竟然連睡都沒睡過???”
“你怎麽不上感動C國啊?臥槽我頭一個跟著哭!”
這事實在是震撼司開源全家,他差點找不到自己的腦子在哪。
相比較他的震驚,謝文謙就淡定多了,他算是這群人當中最清醒的一個,老早就看出了這倆人根本沒有事實關系。畢竟顏隨原和卓陽冰在一起的時候,兩人的一舉一動多少都能看出些疏離和客套,如果真的睡過的話,言行舉止一定能看出親近。
再說顏隨原一看就是沒被人沾過的樣子,只要是老流氓都看得出來。
卓陽冰被司開源弄得沒臉,他起初就是一時衝動把人帶回家,後來完全就忘了他其實是向嘉余某方面替身的事,如果不是那晚做了那樣的夢,他也許還在自欺欺人。
“好了,你不要再嘲諷了。”謝文謙輕輕地踢了司開源一腳,卓陽冰最好面子,如果把他惹毛了,那接下來的一個月都別想再看到他了。
卓陽冰的表情很難看,他開始後悔把這兩個家夥叫出來喝酒,本來是想探討一下自己的事,問問他倆以後自己該怎麽去追求顏隨原,結果卻被司開源好一頓嘲諷,他現在就很想走人。
好在謝文謙及時把事態拉回來,他轉頭看卓陽冰,冷靜地問他:“所以你現在是怎麽想的?”
“顏隨原這個人,你要不要?”
卓陽冰回答的幾乎沒有絲毫猶豫,“要。”
雖然他並沒有任何的準備,但在路上想了很久,確信是很想把顏隨原留在身邊的。那個心理醫生也說,喜歡和愛是有區別的。
有人喜歡一個人的期限比較短,他們總是很容易被新鮮事物所吸引,也許喜歡一個人的時間也就只能維持幾個星期或者更短。
但有人卻很長情,長到可以一輩子隻喜歡一個人,那種感情應該已經不能僅僅用“喜歡”來形容了,而該叫“愛”。
卓陽冰並不能確信對顏隨原的這份喜歡能持續多久,因為他在這方面毫無經驗,可他覺得以自己這種挑剔刻薄的性格來說,如果他現在錯過,或許以後都不會再遇到第二個能讓他心動的人了。
謝文謙對他的回答也不意外,開始給他分析:“所以,你確信是想要他的,對嗎?”
“嗯。”卓陽冰無比肯定的再次點頭,“我應該怎麽做?”
在面對自己不了解的領域時,卓陽冰也是個好學的學生,他是認真地來求教,畢竟謝文謙和司開源這兩人的情史也算豐富,應該能給他一些建議。
謝文謙輕輕地歎了口氣,搖頭說:“我為你感到遺憾。”
“什麽意思?”卓陽冰納悶。
“我覺得,或許……你這個追求的過程可能並不容易,也許不會成功。”
卓陽冰不高興了:“這不可能,我難道不夠吸引人嗎?”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謝文謙同情的看了他一眼,繼續提點他:“以你的條件,的確會有很多人上趕著倒貼,你也有那個資本。”
“如果是正常的一見鍾情然後展開追求,或許你的難度並不大,但你偏偏挑了個地獄級開端,你覺得結果會如何呢?”
卓陽冰還是有些不解。
謝文謙歎氣,又問:“如果有人見你一面之後就大搖大擺的甩給你一份合同,傲慢無禮的讓你做他身邊某個很重要的人的替身,然後還一副警告的態度對著你,你會作何感想呢?”
“會在以後的某個時刻愛上他嗎?”
卓陽冰皺眉:“我又不是受虐狂。”
但是緊接著他就意識到了謝文謙的意思,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卓陽冰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他習慣了上位者的思維方式,不理解底層人的生活,也沒有真的代入過顏隨原的角度思考問題,在被謝文謙指出了這個事實後,他才發現自己作了個大死。
就像謝文謙說的,他一開始就走錯了路。
他用最傲慢惡劣的手段開始了和顏隨原之間這段錯誤關系,眼下事情已經成了定局,他現在是自作自受的喜歡人家了,可對顏隨原來說,他就只是一個毫無感情可言的金主。
一個可以隨時把他拋棄,且不用負任何責任,視他的尊嚴如無物的金主。
試想一下,如果有人敢這麽對待他,卓陽冰很確信自己在剛開始見面的時候就能把對方的頭給爆掉,所以換位思考,顏隨原會不會也在心裡抗拒著自己?
卓陽冰整個人都恍惚了,以至於接下來謝文謙和司開源說了什麽都沒聽得進去,他才剛剛發現自己的感情,結果就被告知路被堵死,人生也太艱難了。
一直到回了市區的房子,他還在想著這件事。
忽然來了消息,卓陽冰下意識的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是簡黎發來的工作匯報,他現在還在公司加班。
也許是出於直覺,他給簡黎回了過去。
‘如果有件事,我從一開始就走錯了方向,你覺得應該怎麽處理?’
消息發出後幾分鍾手機就再次響了起來,是簡黎的回復。
‘老板,我不能確信您說的具體是什麽,不過您曾教導過我,永遠不要害怕犯錯。’
‘能在半路發現錯誤其實是一個好的信號,這有助於我們及時作出補救措施,不至於錯到底。’
‘現在立刻掉頭重新調整,還來得及。’
這些話都曾是卓陽冰在簡黎剛入職的時候對他說過的,現在卻被他還了回來,卓陽冰沉默了許久。
他的內心漸漸清明起來。
正如簡黎說得一樣,犯錯並沒有什麽可恐懼的,只要發現的及時,補救還來得及。
卓陽冰從來都沒有畏懼過任何東西,現在也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