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他低頭， 看見了黑髮小人。

　　小人躺在他的胸脯上， 白皙軟嫩的手，緊緊拽著他的一根指頭。

　　酒店房間內沒有一絲亮光，外面朦朧的月光穿過輕紗，照映在林予安身上，襯得他的麵龐更加雪白好看。纖長的睫毛像蓋上層薄薄的白砂糖糖霜。

　　青年的心突然顫了顫。

　　這是……林予安啊？那個能產生靈氣的少年， 他無數次搶奪都奪不到的少年。

　　怎麼會就這樣來到自己身邊呢？

　　青年俯身，嗅了嗅小人身邊淡淡的靈氣，罕見神秘的紫色眼睛蘊含著不知名意味。

　　他就這樣看著黑髮小人，看了一個晚上。

　　林予安睡到次日淩晨四點。

　　他朦朧地睜開眼， 下意識地想去摸摸那團柔軟的黑團， 可突然摸到一個硬邦邦的胸脯。他被嚇出一身冷汗， 驚醒了， 當他看到眼前的陌生人時，瞳孔驟縮，掙扎著想往外跑。

　　「你——你在這裡幹什麼？你是誰！」

　　他環顧四周，始終沒見黑團子的身影：「我的黑團子呢？不會被你吃了吧！」

　　青年：「……」

　　他用手提起黑髮小人的衣領，面無表情，說：「我是黑團子。」

　　林予安：「……」

　　林予安：「！！？？」

　　林予安不知哪來的力氣， 一腳蹬開青年的手， 抱著自己的小光腦， 啪嘰地跑了， 鑽到沙發底下。

　　青年：「……」

　　林予安被嚇得不輕。

　　他縮到沙發底下，打開光腦， 想看看饕餮是否給他發來關於黑團子的資料。

　　萬一黑團子是什麼吃人的怪物，就不好了。幼崽形的怪物他製服得了，但比他大那麼多的人形怪物，就不行了。

　　饕餮隻發了一句話。

　　【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這個東西，是什麼。你想知道嗎？】

　　林予安二話不說：【想。】

　　饕餮恰好在線，很快給他傳來一段文字。

　　饕餮：【安安，他是我以前的上屬，窮奇。他可能因為靈氣匱乏，變成了幼崽形態的窮奇，被你的靈氣吸引過來。

　　窮奇……是上古凶獸之首。

　　他和我不一樣。我平時的言行行為至少會和正常人一樣，只需要一個渠道，也能接受並創造美好。而他，生下來只會搶奪、暴虐，從不知美好是何物，也無法接受，只能存在於罪惡中。

　　即使他想要去改變，成為一個美好的人，也改變不了……】

　　林予安看著饕餮的話，陷入久久的沉默。

　　——賀寧天時時刻刻叮囑他不要接近的凶獸，就距離他不到十米的距離。晚上，他還和對方一起睡覺。

　　的確，青年渾身散發著很令人難受的邪惡之氣，根本無法想像他如何接受美好。

　　林予安：【窮奇變成人了。】

　　……

　　另一邊。

　　饕餮差點將自己在燉的生薑糖醋豬腳給打翻。

　　饕餮：【……！！】

　　饕餮：【他沒傷害你吧？你快離開他！快！】

　　饕餮知道。窮奇現在缺乏靈氣，那他最想要什麼，當然是能產生靈氣的林予安。他無法有禮貌地請求林予安給他點靈氣，而是會直接暴力地搶奪。

　　上次他控制了敵方軍隊，襲擊古地球也是為了林予安。那次意外損壞了帝國價值上億的太空軌道，使得十幾個軍人受傷。

　　還好賀寧天和鳳凰及時控制住他。

　　故意惡作劇讓林予安變小的，也是他。

　　饕餮無法想像那個心狠手辣的青年，會對林予安做出什麼。

　　林予安發完最後一條消息，沒來得及看饕餮的回複。

　　他被一雙大手從沙發底下揪出，光腦啪嘰地掉到地面。

　　他被青年提起衣領，放在散發著寒氣的手心中。

　　青年望著他，說：「給我吃的——」他的聲音冰冷，沒有半點禮貌的請求意味。

　　林予安解開領口的紐扣，露出白淨的頸脖，有些膽怯地說：「你靠過來……吸吸我的靈氣？」

　　他祈禱這個奇怪的青年，不會將他一口吞了。

　　青年指指肚子，說：「我餓了。」

　　「……」林予安：「你放我下來，我找我的光腦，給你點外賣。」

　　青年放他下來。被嚇得不輕的林予安，趕緊鑽回沙發底下，抱起小光腦。他來不及看饕餮的消息，匆匆點了個外賣，讓青年安靜下來。

　　外賣很快收到了，機器人提著一大袋肉類快餐，站在門口。

　　青年聞到久違的肉香，眼睛泛起淡淡的波瀾。他徑直走過去，一把奪過機器人手中的外賣。力氣大到機器人踉蹌一下，咒罵著離開了。

　　他把外賣放在桌麵，大大方方地拆開快餐盒，虎咽狼吞。

　　林予安頓了頓。

　　這隻神獸……真的只會搶奪啊。連聲「請給我」「謝謝」都不會嗎？

　　青年長得挺帥氣的，蒼白的皮膚，罕見而漂亮的紫羅蘭色眼睛。不過他和鳳凰貔貅那種充滿著陽光的帥氣不同，他更偏向狠戾陰暗。再加上他渾身那令人難受的疏離氣息，是一個妥妥的反派角色。

　　不過青年並沒有林予安想像中的那樣凶殘。至少沒有把小小的他一口放進嘴裡，生吞活嚼。

　　黑髮小人鼓起勇氣，走過去，扯了扯青年的褲腳。

　　窮奇一頓，放下筷子，低頭，看了看小人。

　　小人望著他，奶白色的麵龐泛紅，純粹的黑色眼眸裡泛著暖意。是和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林予安說：「你為什麼只會搶奪？你要什麼，可以對別人說『可以給我嗎？謝謝』。這樣可能會好很多……」

　　窮奇聽罷林予安的話，眉頭緊緊地擰起來，他啪一聲將筷子打到桌麵，刺耳的響聲嚇了林予安一跳。

　　他搖搖頭，聲音狠戾而冰冷：「不會的——我是凶獸，誰會接受一個凶獸的請求並給他東西？我們生下來只能暴力地去搶奪……這樣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那些能帶來幸福的吉祥瑞獸，向人們索取點吃的，人們會給他甚至給更多。

　　然而，他們這些凶獸，哪怕細聲細語地請求一粒米飯，都會被趕走。

　　久而久之，他們迫於生存，只能搶奪。

　　到了青年這一代，凶獸們早已忘記「請求」為何物。心裡只有無邊的搶奪。

　　他不會像鳳凰貔貅它們，好好地接近林予安，可憐巴巴地索取靈氣。他只會動用自己的力量，去奪來。

　　林予安：「…………」

　　他的心情有點複雜，竟然不知如何接窮奇的話。

　　他無法領悟到凶獸們的想法。

　　他垂下腦袋：「抱歉……」

　　「我也對美好這種東西很好奇，也想去擁有看看。」窮奇突然說話了：「我從人家手裡搶奪過快樂、錢財……試圖構成美好。可最後都失敗了。我放棄了。」

　　林予安拽了拽青年的褲腳，聲音軟糯細軟：「你別放棄呀。再試試看……現在的社會和洪荒時代不同，沒人知道你是凶獸，你別再去搶奪了，想要什麼，可以問問別人願意和你分享不……」

　　窮奇冷笑：「他們會嫌我長得凶，拒絕我。」

　　林予安的聲音越來越小，莫名地想起小奶貓細軟的叫聲：「你別這樣啊……」

　　他想了想，繼續說：「你看，你並沒有把我搶過來，我也來到了你的身邊。所以，你可以再試試看。好好對待這個世界，有什麼需求，可以請求幫助，別再搶奪了。」

　　「你想要什麼，也可以向我詢問，我會盡我所能給你。」

　　「……」窮奇看一眼他，眼底湧動著不知名情緒，似乎有一顆星星在裡麵閃動了一下，在一片暗沉的深紫色中，很耀眼。

　　沉默。

　　「叮——」

　　放置在沙發底下的光腦，突然響了。 林予安連忙跑過去查看，是賀寧天的通訊消息。

　　他猝然想起，自己昨天在沒賀寧天告知的情況下，就跑出去外面待了一晚。

　　想必賀寧天一定很著急。

　　他跑出來，對窮奇說：「你好好待在這裡。我得離開一會，很快會回來的。」

　　窮奇看看他，又轉過頭，繼續吃飯。

　　林予安眉頭皺了皺，離開了這裡。

　　可能是這隻凶獸，下意識地覺得，不會有人再回來陪他的……這些話都是假話。

　　真可憐。

　　林予安讓懸浮車載自己回機甲，他從舷門擠進機甲的那刻，就被男人捧起來，撞上對方充滿著怒氣的臉。

　　==

　　窮奇吃完林予安給他點的快餐，將快餐盒收拾乾淨，用塑料袋裝著放進垃圾桶。

　　他之前因為靈氣匱乏，身體受傷，壽命即將耗盡。更無法使出力氣去奪得林予安。

　　沒想到，誤打誤撞間，讓對方來到自己身邊。

　　他也得以被拯救。

　　他氣色好了不少，至少有力氣了。

　　青年對著鏡子，理了理睡亂的頭髮。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褐色大衣外套，穿上。

　　他沒聽林予安的話，乖乖待在房間裡。

　　這次他第一次闖入人類社會，怎能不出去看看？

　　此時帝國大街上不少人。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不過窮奇一出去，距離他方圓內的人，瞬間消失了一大半。所有人不敢正眼望他，隻敢側目打量下他比常人英俊多的麵龐。

　　他雖然長得很好看帥氣，但這始終掩蓋不住他帶有的深深戾氣與疏離。性格怪異孤僻，沉默寡言，像一座巨大的冰山，像銀幕上天生的反派角色。

　　他察覺到大家的異樣。他內心沒有絲毫波動，繼續走著自己的路。

　　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的心頭猛顫，回過頭。看見一個理著金色披肩卷髮，戴著墨鏡，穿皮衣的女人。

　　女人給他遞了一張名片，臉上掛著笑容：「先生，請問您知道星域娛樂公司嗎？那是一家全帝國知名的大牌公司……」

　　窮奇：「……」

　　「我是那裡的經紀人，我們新籌拍的一部劇，缺少一個很重要的反派演員。

　　先生，我看您的五官和氣質都挺符合的，是否願意參加——？

　　反派角色現在在娛樂圈很吃香，我們包您能受到無數人歡迎，走上人生巔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