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以後， 陸晚丞關心起了青黛閣的動態，每日一青黛閣。歡瞳外頭進來，還未開口， 陸晚丞便捏著嗓子道︰“少爺少君， 青黛閣終於出事了！”

林清羽︰“……”

歡瞳一臉茫然︰“啥？”

陸晚丞笑道︰“我猜你待會要這說，我在學你說話呢。”

林清羽當場拆台︰“首先， 歡瞳不會稱我為‘少君’，你要學學的像點；其次，助興之『藥』想要傷到人的根本，非一日之功。”林清羽不免狐疑，“你怎比我還著急。”

“咳，那不是養病太無聊了嘛。總是咳嗽， 我都睡不著。”

陸晚丞近來確實沒睡， 眼下都了一片青『色』。

林清羽想了想， 歡瞳︰“你有何事？”

“哦哦， ”歡瞳看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話，險些忘了正事， “張管事來了。”

林清羽道︰“讓他進來。”

張世全此次前來， 和兩人說了件怪事。侯府的各項產業中，開在城裡頭的酒樓商鋪和鄉下的別莊各佔一半。別莊靠天吃飯，一個旱災澇災下來， 能讓其大半年顆粒無收。今年年初， 徐州就一直在鬧旱災， 奇怪的，徐州幾個莊子的收入不減反增。帳上看不出什題，糧食確是送進了侯府的倉庫，著實讓人不解。

歡瞳張世全『露』擔憂， 不懂就︰“收成是了，又不是少了，這不是喜事嗎。”

張世全道︰“只怕這些錢銀來路不明，若是什黑錢，一旦被發現，整個侯府都要被牽連。”

林清羽余光瞟軟塌上的陸晚丞。倚榻的貴公子病中依舊悠然自得，半眯著眼楮，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

張世全︰“少君，此事可要派人去查？”

林清羽心中一動，話到嘴邊又改了口︰“不必了，反正錢沒少，懶得管。”

陸晚丞的眼楮睜全了，林清羽仿佛還看到他耳朵豎起來，不免覺得笑。

張世全遲疑道︰“少君，我認為此事馬虎不得，最還是查一查。”

“再說吧。”林清羽起身道，“我有點累了，回房小憩片刻，你們自便。”

林清羽一走，留下一個愛『操』心的管事和一條鹹魚相覷。

眾所周知，小侯爺一向淡然處世，超塵脫俗，家事無論大小，他不過。他們這些管事，只須聽少君的命令即可。如今少君說不查，雖然他不贊同此等做法，只能聽命行事。

張世全嘆了口氣︰“小侯爺，我先退下了。”

“慢著。”陸晚丞沉聲道，“徐州的事要查，而且必須你親自去查。我懷疑……”陸晚丞一頓，“事不宜遲，你盡快出發。”

張世全入侯府後，小侯爺隻給他下過一道命令，便是讓他為少君分憂，此後再無其他。小侯爺突然管起了事，驚訝之余下意識道︰“可是少君說……”

“少君都累了，判斷失誤難免的。”陸晚丞一副不情不願的口吻，“我就勉強再為他的遺產『操』次心。”

張世全不敢耽擱，次日便動身前往徐州別莊。林清羽得知後，看陸晚丞的心情微妙了起來。

什該做，什不該做，什可做可不做，陸晚丞看得比誰都清楚。但他就是懶得動，就是想躺平。等到該做之事實在沒人幫他做了，他才會掙扎地強迫自己去做。

陸晚丞曾經說他厭學卻能考頭名，當時他隻當陸晚丞在放屁，現在……他信了。

夏日炎炎，酷暑難耐。林清羽在浴房待了半日，輕薄的衣衫早被汗水浸濕，貼在身上極是難受。他伸手試了試水溫，感覺尚可，便讓歡瞳去推陸晚丞過來。

陸晚丞懶歸懶，卻注個人潔淨，身子時夏日每日都要沐浴。林清羽擔心他受涼，讓他兩日一洗，他還不樂意，還要鬧。在侯府是大戶人家，下人伺候得周到，林清羽被他鬧煩了，便由他去了。

林清羽往浴桶裡灑下『藥』粉，聽門口傳來動靜，頭不回道︰“來了。”

陸晚丞有些驚訝︰“你怎……”

“你咳疾久不，夜裡擾人安眠，睡前泡一泡『藥』浴或可轉。”林清羽轉過身，將因汗水黏在臉頰上的發絲挽至耳後。

浴房裡點著燭燈，水霧漫漫，林清羽被燻紅了臉頰，連嘴唇都似漾著一層水光。

陸晚丞“哦”了聲，默默將目光移開。林清羽道︰“歡瞳，給小侯爺寬衣。”

歡瞳中氣十足道︰“是，少爺。”

陸晚丞任由歡瞳扒著自己的衣服，︰“清羽，你要留下來看我洗澡嗎？”

“不是。『藥』浴的水溫要，高一分低一分都會影響效果，故而我要留下看顧。”

陸晚丞眼簾一眨︰“那還是看我洗澡啊。”

林清羽語氣加︰“說了不是。”

陸晚丞笑笑︰“哎，有點害羞怎辦。”

林清羽隻用了七個字便讓陸晚丞無羞可害︰“義結金蘭，兄弟？”

陸晚丞如夢初醒︰“……兄弟！”

陸晚丞被脫到只剩下褻褲，由兩人攙扶著進了浴桶，嘴裡還抱怨著︰“這身體弱雞一，腹肌都沒有，難看了。”

常年居家養病，陸晚丞的膚『色』竟比一些女子還要白皙，四肢體態修長，絕對和“難看”二字不沾邊。陸晚丞嫌醜，大概是因為他更喜歡強健壯碩的身軀。

浴桶不算大，陸晚丞只有胸膛以下浸在湯『藥』裡。林清羽和歡瞳一人拿一個水瓢，往他肩上舀水，讓『藥』水充分浸潤他整個身體。

浴房裡彌漫著『藥』香，混著熱騰騰的水汽，讓人呼吸都比往常快一些。

林清羽忽然道︰“小侯爺。”

陸晚丞劃著『藥』水往自己身上潑︰“嗯？”

林清羽伸出手，抬起陸晚丞的下頷，在燈下仔細端詳著。

陸晚丞心跳漸漸變得不穩，嗓音低沉道︰“幹嘛看我。”

林清羽松開手，彎唇而笑︰“我算是看明白你了。”

陸晚丞看林清羽笑，自己忍不住跟著笑︰“怎說？”

“你表憊懶，骨子裡實則是個強之人。你和我一，不喜歡屈居人下的滋味。所以你即使厭惡學習，為了拿頭名，還是會強迫自己努；即使被你的‘娘親’付以任，覺都睡不飽，還是會將每一東西學；即使不想南安侯府的渾水，最終還是出手了。”

又懶又不喜歡輸，偏偏偷著懶還能贏，陸晚丞當真是個奇人。

陸晚丞眼中笑意更甚︰“你說對了，又不完全對。過去讀書，有人和我一爭高下，我不想輸那只能學。但如今在南安侯府，我一個將之人，有什可爭的。”說完，陸晚丞自己都『迷』糊了，“對啊，我幹嘛要爭來著。”

林清羽淡道︰“這就要你自己了。”

陸晚丞稍思考，抬眸看向林清羽。林清羽的眉眼籠罩在煙霧之中，仿佛染上了一絲脈脈溫情。

“那當然是因為小侯爺在府裡隻用動動嘴皮子，旁的事有別人幫他去做，這又不累人。”

冷不丁聽到歡瞳的聲音，陸晚丞震驚得往水裡鑽，只有留下個腦袋在水上︰“你怎在這？”

歡瞳撓撓頭︰“我一直在這啊。”

陸晚丞︰“……”

泡完『藥』浴，陸晚丞當晚睡了一個安穩覺。次日醒來時，精神大有轉，咳得沒有前幾那厲害。陸晚丞不由猜測︰“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回光返照？”

林清羽點頭︰“是，我們可以開始幫你準備後事了。”

陸晚丞笑道︰“那我得想想的時候穿哪件衣服比較帥。”

過去陸晚丞常生掛在嘴邊玩笑，林清羽聽得了，自然不會放在心上。可現在……

林清羽看向窗外的鬱鬱蔥蔥的樹木，緩緩握緊了掌心。

午膳過後，陸晚丞照常上床午睡，卻被一陣絲弦竹管之音吵得閉目不能寐。林清羽讓花『露』出去查看情況，原是陸喬松養在院中的歌姬伶人在奏曲。

陸喬松的青黛閣和藍風閣相隔甚遠。平時陸喬松在院中尋歡樂擾不到他們，但今日不知怎的，陸喬松在離藍風閣最近的涼亭裡架起了琵琶。除了琵琶之音，時不時還有鶯聲笑語傳入藍風閣。

林清羽不加掩飾道︰“他怎還沒。”

陸晚丞道︰“你的『藥』是不是不太行啊。”

“怎可能。”林清羽冷道，“想是他知道自己身子虛，不敢再同往常一飲酒樂。我去看看。”

陸晚丞嘆著氣艱難起身︰“那我。”

林清羽推著陸晚丞來到涼亭，遠遠就瞧裡有不少人。這些年輕的公子都是陸喬松的詩友，陸喬松自詡風流文雅，常常和詩友聚在一處，說是飲酒詩，會不會做旁的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陸喬松尚在禁足，他出不了府，詩友們便找上了門。但他們圍坐在亭中，每人懷裡都摟著一個模姣的女子，亭下還有幾個伶人抱著琵琶彈曲。

陸喬松手持狼毫，揮筆弄墨，惹眾詩友一陣叫。一個歌姬靠在他身上，含笑搖著羅扇。

最先看到林清羽和陸晚丞的是幾個琵琶女。同在侯府，她們雖未過林清羽，早就旁人那聽說這位少君是個及不惹的人。上次被少君親手發落的二人，一個被貶成最末等的下人，成日做著又髒又累的差事，還有一個直接瘋了，被打發出了侯府，那位還是夫人的心腹嬤嬤。

琵琶女一看到林清羽，忙停了手，奏曲戛然而止，引得其余人等紛紛看來。陸喬松臉『色』一變，將手中狼毫往畫上一扔，墨漬在紙上徐徐暈染開。

相比他，詩友看兩人的目光就耐人尋味了。和陸喬松相熟者皆知，陸喬松有一個活不久的病秧子大哥，想必就是坐著輪椅的這位。

只能說不愧是高門嫡長，陸小侯爺即便坐著輪椅依舊貴氣難掩。而他身後的那位……他們都在風月場上的老手，什的美人沒過，可乍到此人，還是被小小地驚艷了一番，互相交換著玩味的眼神。

沒想到陸小侯爺病懨懨的，艷福倒是不淺。只可惜美人再美，他無福消受。

“這位想必就是陸小侯爺了。”一個身著寶藍『色』錦衣的公子道，“在下曾天磊，過小侯爺。”

陸晚丞手撐著臉頰，饒有興致道︰“你們怎停了？接著奏樂，接著舞啊。”

眾人相覷。曾天磊是個會看人臉『色』的，笑道︰“可是我等在此處賞樂叨擾到了小侯爺？”

林清羽冷聲道︰“你們覺得呢。”

他這一開口，其他人終於能將視線光明正大地落在他身上。陸喬松身旁的一位男子似喝了不少酒，站站不穩，直勾勾地盯著林清羽，嘴裡道︰“喬松兄，這位佳人可是你大哥的侍妾？”

林清羽瞳仁微縮，推著輪椅的手驟然收緊。

陸喬松哈哈笑道︰“論眼光毒辣，誰能比得上黃兄。來來來，你同我說說，為何覺得他是侍妾，而非正妻？”

那醉酒男子胡言道︰“娶……娶妻當娶賢，正妻都忙著相夫教子，打理家宅。哪會長成這般蠱『惑』人心的模。”

曾天磊低聲道︰“黃兄，快別說了。”

“為何不說，他說的啊！”陸喬松拿起酒杯，“就沖黃兄這句話，愚弟敬你一杯！”

林清羽正欲發，手背忽然被拍了拍，只聽陸晚丞笑道︰“我家夫人端莊大方，氣質高雅，分明是正室的長相，這位兄台可是有眼疾？”

曾天磊拱手道︰“是黃兄唐突少君了。黃兄飲了不少酒，說的都是醉話，還望少君別放在心上。”

“那不成，醉不醉的，話都說出來了。但你們來到府上都是客，我得給幾分子。”陸晚丞指尖敲打著扶手，“這，讓這位黃兄自罰十杯，我便揭過此事，如何。”

“十杯？”曾天磊為難道，“黃兄已經醉成這，哪裡還喝得下十杯。”

林清羽冷道︰“你這心疼他，你來替他喝？”

“這……”

陸喬松今日拿出來待友的都是陳釀的佳釀，杯上頭，五杯醉人，十杯下肚定然要醉過去，沒個兩天緩不過來。

“不就是喝酒，我來替他喝。”陸喬松自告奮勇道，“來人，上酒。”

曾天磊攔下他︰“喬松不可，大夫說了，你的身子……”

“喝酒而已，我陸喬松怕過誰？”

曾天磊攔不下，眼睜睜地看著陸喬松喝了一杯又一杯，喝到最後人竟然還是清醒。喝完最後一杯，陸喬松將酒杯倒扣在桌上，抹去嘴角酒『液』，挑釁地看向陸晚丞︰“如何，你可滿意了？”

陸晚丞撫掌而笑︰“弟酒量。”

陸喬松冷哼︰“酒罰了，大哥大嫂若無旁的事，恕不遠送。”

陸晚丞輕笑道︰“夫人，我們回去罷。”

林清羽掃了陸喬松一眼，眼神像是在看一個人。

是夜，一聲女子的尖叫打破了侯府慣有的寧靜。接著喧囂之聲漸起，混『亂』的腳步聲夾雜竊竊低語青黛閣逐漸蔓延至藍風閣。不時，匆匆忙忙闖進來的歡瞳終於說出了那句話︰“少爺小侯爺，青黛閣終於出事了！”

林清羽站在窗前，轉身沖陸晚丞莞爾一笑︰“晚丞，要不要去看看？ ”

“走走走。”陸晚丞說完一怔，總覺得哪裡不對，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什，不由地兀自低笑了一聲。

原來想要美人反派改口，只需讓他“惡”成功。他一高興，說不定什都肯叫。

挺的，就是有點廢腎。總歸不是廢他的腎，廢就廢吧。

陸晚丞低頭看著自己心臟的位置，突然有了一個想法。

如果……如果林清羽叫的是他自己的名字，他又會是什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