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作為整個華夏最頂尖的幾大影視星球之一，A-3影視星球上有各種各樣供人娛樂的場所。除了每個劇組需要的佈景、片場和宿舍外，娛樂區域也非常重要，畢竟誰都會有疲累的時候，放鬆一下身心是每個演員必不可少的事情。

　　安韶陽在A-3影視星球上待了半年，她輕車熟路地帶著楚言到了一處很小的咖啡館。這間咖啡館位於娛樂區的邊緣位置，環境幽靜，保密措施做得很好。

　　楚言和安韶陽坐在角落的位置，很快服務員便送上了兩杯咖啡，即使是面對全星系最頂尖的影后安韶陽和人氣爆棚的超級新星楚言，服務員也沒有一點變色，仍舊恭敬地送上咖啡，然後轉身走人。

　　慢搖的音樂在咖啡館裏輕輕回蕩，楚言拿起了糖粉，在咖啡上灑了一些。等到兩人一起抿了口咖啡、饜足地發出一聲歎息後，楚言和安韶陽都是一愣，接著相視一笑。

　　“這家咖啡館我這半年裏經常來，他們家的咖啡做得很地道，是復古型的。”

　　楚言聞言，也是頷首：“確實很復古。”

　　這個時代的咖啡早已經歷過千萬種的變化，衍生出了一些非常稀奇古怪的新口味。有些口味確實是挺好喝的，但是有些口味楚言卻是接受不能。而這杯咖啡卻像極了千年前的風格，讓楚言也頗為喜歡。

　　兩人又閒聊了一會兒後，安韶陽直接進入話題：“小言，你的AI劇本是誰幫你製作的？”

　　楚言輕輕搖晃著手中的杯柄，笑道：“是周哥。”

　　安韶陽挑眉道：“周和輝？能給我看看你的AI劇本嗎，我很好奇他做出了什麼樣的AI劇本。”

　　楚言將自己的AI劇本給安韶陽發過去了一份，安韶陽也沒有忌諱，她直接就在這裏打開看了起來。楚言的戲份少，所以他的AI劇本也少，安韶陽只看了幾分鐘便關閉了通訊器，不過她倒是沒有抬頭，反而一直低首摩挲著自己手腕上的細鏈。

　　千年後所謂的通訊器不過是系在手腕上的一條細細的金屬手鏈罷了，楚言用的款式是一套手指粗細的金屬帶，而安韶陽用的則是一條纖細的銀色手鏈。

　　面對安韶陽的沉默，楚言並沒有著急，他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咖啡，等過了片刻，安韶陽終於抬頭，問道：“小言，你演戲不看AI劇本嗎？”

　　一句話便徹底扼住重點。

　　雖然AI劇本裏的表演和楚言的演繹有那麼幾分的相像，可是憑藉安韶陽的眼力，自然是早就發現了這個少年並沒有真的按照AI劇本來演。應該專業說，即使其他演員也不可能完全按照AI劇本來複製自己的演繹，可是安韶陽就是察覺出來了：楚言壓根沒把AI劇本當作演員的聖經。

　　這樣的洞察力令楚言也是微微怔住，接著他笑著頷首：“是，安姐。”頓了頓，又問道：“那你呢？”

　　安韶陽微微怔住，片刻後，她笑道：“我沒你這麼離經叛道。”

　　接下來，楚言便明白了為什麼他在和安韶陽對戲的時候，沒有感受到那種獨屬於這個時代的演員的一種僵硬感與模式感。

　　安韶陽工作室的AI劇本製作水準一直是全星系最頂尖的，甚至被一些二三線的小明星奉為神作。他們認為，只要能讓安韶陽工作室的編劇、經紀人合力為自己製作一個AI劇本，那即使他們表演的能力不如安韶陽，但他們也肯定能達到一線演員的實力。

　　然而他們想得卻錯了。

　　安韶陽工作室的AI劇本製作能力著實很強，但是這種強悍也只是比周和輝製作的高上一點罷了。之所以他們會覺得安韶陽工作室的AI劇本是超出常人的一流，並不是因為這劇本有多優秀，而是因為演繹劇本的人已經超出普通人一大截。

　　安韶陽對AI劇本的理解，為楚言徹底打開了一座新的大門。

　　“AI劇本不是一個刻板的東西，更不是一個讓你循規蹈矩、根據它去演繹的東西。它只是在啟發你，面對這樣的情況，正常人會有什麼反應。它不可能表現出最完美的狀態，但是它所表現的，肯定是平均線以上的狀態。”

　　安韶陽的解釋別出心裁，讓楚言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白瓷杯，認真專注地聽了起來：“我在成為演員前，看過很多很多的AI劇本。二流的演員是完全根據AI劇本上的影像來演繹自己的角色，但是一流的演員卻只是將它當作一個參考，再根據自己的理解，來表現出真正的東西。這樣的演員或許不多，但是也不少，比如你也認識的顧沉澤，他就是這樣。”

　　任何東西隨著時代的發展，大致方向上都必然是進步的。

　　在這個時代，文娛事業的爆炸式發展使得成為演員的門檻越來越低，但是成為一個好演員的要求卻從來都沒降低過。在過去，和楚言演過對手戲的演員，從來沒有一個超一線藝人，排名最高的也不過就是白棋然了，如今白棋然在璀璨華星榜上還比楚言低了一名。

　　他沒有和這個時代的影帝影后對過戲，而現在，一對戲就對上了站在頂峰上的那一個。

　　安韶陽毫不避諱地說道：“小言，我拍了近百部的片子，像今天這樣NG的情況，只發生過五次。有四次是和國外的幾個明星對戲，還有一次是和顧沉澤演吻戲，我們兩老是NG。而今天，是第六次，我有這種感覺，如果我們不解決這件事，明天照舊會NG。”

　　能夠讓安韶陽NG的人，也絕對不是那麼簡單。

　　安韶陽知道楚言的演技著實超乎了她的想像，她可以影響楚言不錯，但楚言也可以影響她。她今天晚上到這裏除了受徐玉蓉的委託，希望楚言能夠更加重視AI劇本外，還有一件事就是和楚言好好探討一下風欺和紮西婭的這段戲。

　　安韶陽的話楚言都明白，清挺的眉頭微微蹙起，良久，楚言輕聲道：“紮西婭在恐懼。”

　　安韶陽聞言一愣，只聽楚言繼續說道：“《黑暗侵襲》的原著在來到A-3影視星球前，我就已經看完了。我認為，紮西婭在偽裝出對風欺的愛慕時，她更多的是一種恐懼。此時她在和自己的敵人近距離接觸，她自知殺不了風欺，但是又在騙他，所以她在恐懼。”

　　仔細揣摩了片刻，安韶陽頷首：“好，你說得有道理。”

　　楚言又道：“而等到後來，風欺自願犧牲，鑄就神劍，紮西婭為他感到惋惜，又對他有種崇敬。這就是我對紮西婭的理解。”

　　誰料這句話說完，安韶陽卻是搖頭：“小言，你懂女人嗎？”

　　楚言微愣：“安姐？”

　　楚言是個天生的同性戀，上輩子他沒有父母，不懂母愛，這輩子也沒有父母，和女性的接觸也都只限于朋友關係與合作關係。突然安韶陽問出這句話，楚言自然是懵住了，不知該如何回應。

　　安韶陽笑道：“雖然我演紮西婭只演了半年，但是我認為，她在羡慕風欺。風欺的一生很簡單，他因為等待主人的信念而生，也因為主人的死去而消亡。他可以義無反顧地去追尋某一樣東西，他的生命中沒有任何的牽絆。可是紮西婭不同。”

　　說到這，安韶陽忽然頓住，過了許久，她才道：“女人，很會嫉妒。嫉妒一個平凡普通的人生，嫉妒一個可以說死就死的人生，嫉妒一個萬年前的東方聖人，可以讓一個劍靈為他赴湯蹈火，甚至為他生、為他死。這些紮西婭都沒有，她至始至終都得為了自己的族人，為了自己的故鄉，甚至是為了這片大陸，和黑暗力量抗爭。”頓了頓，安韶陽又問：“我想，我大概知道我們的分歧在哪兒了。”

　　楚言也笑道：“我也知道了。”

　　兩人又笑了片刻後，再聊了幾句，便結束了這段談話。但是在安韶陽送楚言回到男士宿舍區的大門口時，楚言卻忽然停住了腳步，他轉首看向安韶陽，微笑道：“安姐，為了咱們明天不再NG，能再對我表現一次你欺騙性的愛嗎？”

　　暈黃的路燈光下，少年姣好的面容仿佛覆上了一層朦朧的紗，形容昳麗，令安韶陽也微微怔住。

　　片刻後，安韶陽往前一步，抬首看著眼前的少年，紅唇微勾，美眸裏光芒流轉，臉上露出一抹柔和的笑容，語氣溫柔地說道：“對你來說，怎樣才是愛呢？”

　　下一秒，卻見楚言忽然抬手低頭，扣住了安韶陽的後腦，倏地抵上了對方的額頭。

　　額頭相抵時，安韶陽雙目睜大，卻見少年狹長清冷的鳳眸正近距離地望著自己，那目光裏仿佛藏了數萬年的迷戀與繾綣，俊秀白皙的面容上並無笑意，但是卻好像連眉梢都是笑著的。

　　楚言用炙熱溫暖的目光凝視著眼前的影后，一字一頓、用盡心力地說道：“我等了你，三萬年。”那聲音包含著藏了三萬年的愛慕，是從出生到死亡，醞釀了三萬年的愛意。

　　兩人說得都不是臺詞，但是表現得卻都是劇本裏的情景。楚言很快放開了安韶陽，但是他的眼角卻情不自禁地溢出了一絲淚光。那是屬於風欺的眼淚，他在拉起這個暗月精靈的手時就已經察覺到了：這不是他的主人。

　　三萬年的時光，讓他忘記了主人的模樣、忘記了主人的聲音，可是在那段他此生最難忘懷的歲月裏，主人的那只手握緊了他的劍柄，他與主人浴血戰鬥，將黑暗力量封鎖在無盡深淵。

　　而如今，他等了三萬年的那個人，早已死去。

　　他一個人苟活在這世上又有什麼意思？

　　風欺，因那人而生，也因那人而死。

　　正如同當初那人鑄造出這把劍的時候，曾經放聲高笑，快意豪氣地說道：“此劍避風蔽日，有欺天蓋世之野心，它應名為風欺，從此與我血戰深淵，殺了西方那群不懂正邪的神庭敗類！”

　　這一次在片場外的試戲，楚言和安韶陽的感覺都非常好，兩人笑著道了別。楚言轉身往自己的宿舍方向走去，而安韶陽也轉身回到了懸浮車裏。然而在她剛坐下之後，她便斂去了唇邊的笑意，緊緊捏住了手指。

　　——剛才，楚言壓住了她的戲。

　　他們之所以會一直NG，除了對這場戲的理解有所不同外，還因為他們總是情不自禁地被對方影響。在過去的日子裏，安韶陽極少體驗到這樣被對方引入情緒的感覺，她一直是帶領氣氛的那個人，讓對手更加入戲。

　　可是剛才，她真的被楚言眼底的那種悲傷怔到了。好像楚言真的已經等待了三萬年，而且等來的還是這樣一個結局，這讓她不得不為之動容，也不得不為之感動。

　　想到這，安韶陽輕輕地舒了一口氣，抬首看向懸浮車的頂板，過了片刻，她發出去一條消息，不過一會兒就收到了對方的回復：【說什麼胡話呢，韶陽，你今年才二十九歲，你還年輕得很，再開這種玩笑，回來首都星後我可得讓你嘗一嘗什麼叫做青椒炒肉絲了。】看到這消息，安韶陽忍不住樂了，她回復過去：【徐姐，我可不想被你揍。不過你有句話倒是說的沒錯，或許很快，天盛就要出現新的超一線藝人了，大概……不止一個。《搖槳聲》是一部好電影沒錯，它或許能將白棋然捧到超一線藝人的地位，但是徐姐，該來的總會來，其實楚言離那個位置，比白棋然還近。江山代有才人出，我這前浪就被後浪拍死在沙灘上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