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哪種關係
事發突然, 許柔下意識抬高了手, 蜂蜜順著小臂內側肌膚朝下滑落, 黏黏膩膩, 留下淺褐色印記。
現烤麵包的味混著蜜糖香甜,饞人得緊。
她想到這是在公共場合,壓抑住伸舌舔舐嘗嘗味道的衝動,轉而求助面對面坐著的荊念,希望他能將一次性濕巾拆開遞過來。
可他分明不在狀況, 眼神游離在她手腕間。
他的唇微抿著, 視線灼熱。
看她的樣子帶著隱迫, 仿佛正面對著即將被拆吃入肚的小蛋糕。
許柔愣了一下, 剛想開口時他已經恢復了如常神色, 長睫低垂著,慢條斯理的扯開包裝, 取出一次性毛巾。
「要幫忙?」他語氣很平淡,點點她的手心, 「兩邊都沾上了。」
見過陰狠的他, 也見過冷漠的他, 偏偏沒有感受過這樣好說話的他。
要知道, 這一位在她心裡,一直都被歸類於同情心負數的那一種人。
「教授,您不是要幫我擦吧?」許柔皮癢起來, 歪著頭衝他笑了一下, 上半身幾乎都趴在了玻璃檯面上。
掌心翻轉, 白嫩嫩的手臂橫擱在他眼前。
擦呀,小傭人。
她在心裡默讀著臺詞,心情頗好。
荊念對上她的眼睛,幾乎瞬間讀懂了她的意圖,他笑了下,把濕巾丟到她手心裡,又恢復到原先散漫的樣子,嘲弄道:「你覺得呢?」
「我怎麼敢勞煩您。」許柔晃了晃腦袋,自己收拾起來。
靠窗位置邊上是白色遮陽簾,外層罩著裝飾用的蕾絲花紋輕紗,光影透過鏤空的紋理照進來,襯得她腕間皮膚軟凝奶白。
她低頭擦著弄髒的部分,也不知是因為膚質太敏感還是用勁大了點,就一會兒工夫,紅痕淺淺浮現。
真夠嬌氣的。他想。
如果用牙齒……
他端起冰水,喝了一口,瞬間的涼意澆滅遐思,察覺到自己起了不該有的念頭後,他皺著眉,開始質疑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
實在太反常了。
他都懷疑是不是Emma Chou給他下了暗示性的催眠語句,令他莫名其妙關注起眼前的少女。
什麼狗屁溫暖,什麼狗屁偏執狂。
他不自覺又冷了臉,冰山禁欲氣質爆棚,惹得鄰座幾個女學生掏出手機偷拍。
許柔總算擦完,抬頭看到男人一副陰沉的表情,反而放鬆下來,這才是他呀,說翻臉就翻臉的變態人設,好端端玩什麼柔情風,一點都不適合他。
「吃完沒?」他指節輕扣著桌面。
她為打翻的麵包厚多士感到惋惜,這家茶餐廳的招牌就是餐後甜點,她最近天天實驗室蹲點,根本沒什麼機會外出就餐。
難得來一次……
許柔滿懷期待地開口:「我打包一個回寢室。」
「先去我家。」他起身買單,把卡遞給服務生,回頭瞥見她滿懷戒備的神色後,譏笑道:「無論你想的是什麼,都不可能發生。」
許柔:「……」
他在pos單上簽名,頭也不抬:「我養了魚,教你一下平時怎麼喂。」
「哦哦,聽起來很養生的興趣愛好。」她戀戀不捨看著還打翻在桌上的甜品,依舊不死心:「那打包一個去您那裡行嗎?」
「不行。」他毫不猶豫地拒絕:「我討厭蜂蜜的味道。」
從今以後,再不要讓他看到這蠱惑人心的玩意。
許柔沒轍,只得跟著他朝外走。
他今天沒開車,海頓公館離商業街很近,兩人選擇了步行。七八月份的天氣,可想而知有多炎熱,許柔沒帶遮陽傘,悔不當初,兩手遮在眉毛上,用來擋一擋毒辣的日頭。
這姿勢無意中就會忽略掉很多交通狀況。
紅綠燈口,她沒注意到變化的訊號,抬步繼續朝斑馬線走。
大卡車的高分貝喇叭倏然響起。
許柔嚇得一個激靈,腳卻更生了根似的,片刻不能動。
幸好,被人用力往後拉了一把。
荊念捏著她的手腕,態度不善:「不看路?」
她摸了摸鼻子,心還在狂跳,直念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信號燈重新變綠,三三倆倆駐足的路人們再度前行。
車水馬龍的場景,只有他們兩人還站在街邊。
「您可以放開我了。」許柔掙扎著想縮回手,對方的手指溫度燙人,她有種被灼傷的錯覺。
荊念嗯了聲,眼眸暗了一下,指尖不受控制地壓了下她脈搏處的皮膚。
細膩柔軟,比奶油還滑潤。
隨後他意識到自己的行為,燙手山芋一樣甩開她。
許柔被他的反應搞得莫名其妙,暗罵一句神經病,趁著再度等待紅綠燈的間隙,問道:「您為什麼找我來打掃?我家務活其實很爛的。」
他插著兜,身姿筆挺,側過頭道:「懶得找別人。」
一本正經的樣子完全不像開玩笑。
許柔氣結:「您就是想找個免費勞動力對吧?」
他沒理她,直接朝前走,走到半路才慢下步子,面無表情地道:「不是免費,我會按照市價來支付你的報酬。」
誰稀罕啊!
她憤憤地咬牙,不想再和這位壓迫學生的禽獸老師說話。結果人脾氣比她還臭,一路上皺著眉,自顧自地走,一點注意力都沒分給他。
等到行至公寓樓下,保安從敞開的登記處探出頭來打了個招呼:「荊先生。」
「下午好。」荊念頷首致意。
保安也挺三八的,發現獨來獨往的人帶了個美人兒回來,立馬笑起來:「女朋友啊?」
許柔剛想否認:「不……」
身邊的人已經冷冷接話:「怎麼可能。」
保安尷尬地縮回了頭。
許柔被怎麼可能四個字搞得自尊心都炸了,她一臉洩憤地按著電梯鍵,可門開了後男人卻直接往安全通道走。
電梯是要刷卡才能上行,沒了他,根本無法啟動。
她只得跟出來,小跑步追上他。
樓道裡依舊黑漆漆,安全指示燈散著綠色的光。
荊念大步上階梯,走至兩層樓之間的平臺處,被身後的少女扯住了袖子。
「我們坐電梯啊。」她跑得有點喘,聲音不自覺帶了點嬌。
他聽著,喉嚨微微發燙,心下愈發煩躁起來。
懊惱前一晚的自己,究竟是受了什麼蠱惑,才會給她發消息。
許柔發現男人根本沒理會自己,甚至還加快腳步朝上趕,整個人都崩潰了。她之前過來質問考試成績的時候爬過一次樓,五百多階,不死也去了半條命。
當時因為憋著一口氣沒有發洩,所以還好。
眼下讓她重蹈覆轍,這是萬萬不能的。
「我們為什麼要想不開走樓梯啊?」她又問了一遍,提著裙擺追了幾步,一直到五層的轉角平臺處,才趕上他。
她堵在他跟前,胸口微微起伏,領口扣子散了一顆,露出精緻鎖骨。
「鍛煉身體。」他腳跟一轉,選擇繞開她。
許柔不讓他過,一手撐著牆,站在比他高兩階的樓梯上,微微彎下腰:「教授,大熱天的,坐電梯吧。」
她擋著去路的樣子堪比紈絝,上衣有點短,因為她手臂的動作,帶起了一截,露出瑩白小腰,亮得晃眼。
他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那處,而後強制性掰開她的手,淡淡道:「我坐不了電梯。」
許柔這會兒已經出汗了,接觸到他眼裡一閃而逝的不耐後,為什麼三個字硬生生憋在口裡,咽了回去。
接下來漫長的爬樓過程兩人誰都沒在開口。
等到二十八的樓層號出現後,許柔汗流浹背,衣衫全貼在了身上,她氣喘吁吁撐著膝蓋,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反觀荊念,除了額角留點汗,還真沒什麼大反應,他拿出鑰匙開了門,先把臥室反鎖了,而後領著她參觀了一圈。
裝修風格很簡單,黑白灰三色的性.冷淡風。
家具都帶著硬朗線條,除了玄關上的油畫外,多餘的擺設一樣沒有,一看就是單身男人的居所。
三室一廳的公寓,隔間少,面積卻有一百六十多平,廚房是敞開式,分中西式,料理臺上還放了點食材。至於客餐廳的隔斷,則用水族箱屏風代替,一點二米的無邊框玻璃缸內,兩條深海的神仙魚略顯寂寥,在珊瑚堆裡互相追逐。
許柔貼著玻璃觀察了會兒,很是無語:「就喂這兩條?」
荊念從冰箱裡拿了兩瓶水,拋給她一瓶後,道:「是,每天一次,拿蝦餌手工撕碎了喂,不要用魚飼料。」
「矜貴。」她小聲嗤了聲。
他當做沒聽見,坐到沙發上:「其他也沒什麼了。」
這麼簡單?許柔狐疑。
他輕笑:「每天拍一段視頻給我看看,要是積灰的話……」
許柔梗著脖子:「怎樣?」
他站起來,笑意加深:「我可能會不高興。」
又是這樣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輕輕柔柔的嗓音,卻預示著危險的徵兆。
許柔往後退的時候沒注意,一下子摔到茶几上。
她想要站起來,結果那人卻彎下腰,一手按著她的肩膀,在她耳邊低聲說:「你不會想知道我不高興是什麼樣子的。」
變態!
她雞皮疙瘩都起來,掙扎了一會兒,卻讓裙擺越卷越高。
筆直修長的腿堪比上好的藝術品,無半分瑕疵。
他一點沒避諱,看了幾眼後又想起她當初被囚禁在鳥籠裡的畫面,似乎當時足踝上還加了鎖鏈。
寶石和裸足,美輪美奐。
感覺理智在一點點被黑暗侵襲,他歎息了一口氣:「真是被姓周的洗腦了。」
許柔也不知道他在說什麼,等到他終於大發慈悲放開她後,立馬拉好裙子。
這個人變了。
從前看她是三分漠然七分藐視,現在則換成了探究和猶豫五五開。尤其是他的眼神,如覆著薄冰的湖面,已經出現了裂痕,稍有不慎就會萬劫不復。
她甚至在他臉上看到了掙扎。
那是一種不甘於承認現狀卻又不自覺沉淪的挫敗感。
許柔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幸好他這樣的表情,隻維持了半刻,很快就消失不見。唇角輕勾,他還是那位Z大風度翩翩慵懶迷人的荊教授。
「就這些,明天開始,你先回去。」
許柔簡直要嘔血,辛辛苦苦過來,三分鐘就打發她回去。
她默默無語地蹲在玄關換鞋子,又覺得不能虧太多,扭頭道:「教授,說好的報酬是多少?」
荊念:「……」
在許柔死皮賴臉的要求下,他給了一個高於市價雙倍的工資,並提早支付了一半的酬勞。
其實他還不夠瞭解她。
要知道許柔從小到大的外號就是小妖女,這都是有原因的,她不但在學業上有所成,在算計人方面也是一等一的。
她在回寢室的第一時間,就通過家政APP預約了一位鐘點工阿姨。
第二日,荊念飛洛杉磯。
穿著綠色制服的鐘點工如約而至,五十來歲的年紀,微胖,膚色黝黑,五官樸實。
「秦阿姨,喝水。」許柔替她倒了杯水。
「叫我娟姨就行了。」她不好意思地擺手,從工具桶裡摸出一大瓶礦泉水,憨笑:「我自己帶了。」
許柔也不勉強,簡單介紹了下工作流程。
娟姨幹活利索,做事規矩,完美貼合荊念一塵不染的苛刻要求。
但許柔還是多長了個心眼,畢竟這房子畢竟不是她的,她平時待在實驗室的時間比較多,乾脆買了那種家用的攝像頭裝在公寓裡,連到手機上。
不過查崗了好幾次,娟姨都在工作,沒什麼好挑刺的,她也就放心了。
許柔因此徹底解放,為掩蓋心中的一絲愧疚,她會在實驗室結束後的晚上八點左右到公寓,和娟姨結帳,並喂一喂兩條神仙魚。
第一周快結束的最後一個晚上,她照常送娟姨出門,手機突然響起視頻邀請的系統音。
她一看屏幕,頭皮發麻——
【禽獸】邀請您FACE TIME,是否同意?
她有心想掛掉,可又怕他起疑,牙一咬狠心接起。
畫面是藍天白玉,鏡頭晃了好一陣子,才拍到他的臉。
下巴尖尖,薄唇秀氣,男人戴著金絲眼鏡,熟悉的斯文敗類味道,一開口就是頤指氣使的囂張態度:「我看下魚。」
許柔忍了:「好。」
她把手機放到水族箱邊上,結果才三秒鐘,他大少爺又說可以了。
許柔意興闌珊地和他說再見。
他冷冷地道:「你都是這樣讓人看著地板告別的嗎?」
……史上最難伺候。
她看著娟姨欲言又止的眼神,苦笑了下。默默把手機舉起來,對著自己的臉,她擺了個端莊的笑容:「皇上,您看這樣可以了嗎?」
他沉默半晌,關掉了視頻。
有病!!!
許柔把手機丟到沙發上,有些惱怒。
娟姨道:「你老公對你不好哦?」
「啊?」她怔住,才發現這是第一次對方同自己閒話家常,娟姨是個很恪守工作原則的人,基本不打聽戶主家裡的事情。
「你這麼漂亮,他還不珍惜。」娟姨很為她不平。
許柔尷尬:「我和他,不是那種關係。」
「你為什麼……」娟姨震驚了,很顯然誤解了她的意思,輕聲道:「那他有老婆嗎?」
許柔無形之中被扣上了小三的帽子,很無奈:「他沒有。」她也懶得解釋太多,畢竟……說自己是他的學生卻天天在教授房裡進出,這恐怕聽上去更驚世駭俗吧。
娟姨腦補了一出女大學生被金主爸爸包養的大戲,實在心疼這個小姑娘,「許小姐,明天你要不嫌棄,我過來給你做一頓飯吧,別天天吃外賣了。」
許柔驚訝,半刻後心裡暖暖的,摟著她的肩膀笑道:「謝謝你,娟姨。」
第二日,實驗室結束晚了,許柔到海頓公館已經是晚上十點鐘,娟姨把菜熱了好幾遍,聽到她的腳步聲趕緊從廚房盛了飯出來。
許柔好久沒吃過家常菜了,父母常年不在身邊,她也習慣快餐解決溫飽問題,開心地夾了一筷子青菜放到嘴裡,她竟然嘗到了幼年時候母親炒菜的味道。
算算日子,200多天沒見過媽媽了,她莫名沮喪起來。
娟姨拍著她的背:「他對你不好,你就離開他。」
「不是……」許柔有苦難言。
說話間,誰都沒注意到鑰匙轉動的聲音。
娟姨加重語氣:「咱們漲點志氣,自己掙錢,不要臭男人包養!」
許柔:「……」她真的有點亂。
娟姨還在滔滔不絕,仿佛要把之前工作時沉默的時間都給補回來。
許柔只能胡亂應了,一邊還不忘給自己夾菜。
突然,情緒激昂的人閉了嘴。
冷颼颼的風不知從哪兒刮來,讓人汗毛直立。
許柔僵硬地轉過頭,看到那位本來兩周后才能回國的男人倚在門邊,他扯了下領帶,皮笑肉不笑地道:「愣著幹嘛?還不過來迎接金主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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