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緩緩從那段不堪回首的記憶中蘇醒過來，加侖看著眼前的蝴蝶少女，竟然露出了笑容。

「真是讓你久等了，貝利爾大人，我來完成我們當初的約定來了。」

「沒關係沒關係，一點也不久，醞釀了千年時間的陳香美酒，不是更加醉人嗎？」貝利爾吃吃笑著，背後的蝴蝶翅膀歡快扑打個不停，像一名優雅高貴的少女，又像是活潑好動的小女孩，千面萬面，令人捉摸不透她的本性，或者說，每一個都是她的本性？

「為了看這場好戲，我可是特地推掉了另外一場好戲，嗯嗚……雖然那場好戲可能會更精彩一些，只不過一想到畢竟是親自陳釀了千年的美酒，感情加分，所以還是決定來這裡了。」

說到這裡，貝利爾露出促狹笑容：「另外一場好戲，你的那位學生可是主角，想知道嗎？一定很想知道對吧。」

那天真可愛的表情，就像是藏著秘密向大人炫耀的孩子。

「不想。」加侖搖了搖頭，苦笑道：「這是騙人的話，只不過，我清楚貝利爾大人的性格，可不會傻乎乎的跳坑，就算知道了又能怎麼樣？走到這一步，還能回頭？與其如此，倒不如摒棄一切，將這場戲的主角演好，貝利爾大人，您說我說的對嗎？」

「一點也不好玩，或許終究是陳釀了太久，出現了一點瑕疵。」瞬間，貝利爾的面龐變得冷漠無比，就算是追逐了她一千年的加侖，也為這種變化，和貝利爾身上散發出的殺氣而暗自心驚。

「算了，不好玩的玩具就毀掉吧……你以為我會這麼說嗎？騙你的，誒嘿嘿。」

前一句還是讓加侖這個有著千年經驗的強者，都以為貝利爾會動手的殺機，下一刻，貝利爾再次春暖花開，露出天真無邪笑容。

「貝利爾大人，您真是一點也沒有變。」加侖長吁一口氣，背脊微微發涼，雖然他早就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不，倒不如說一開始，邁向迷霧的那一刻，就沒想過能活著離開。

但是，被當成一個無用的玩具肆意毀滅，卻不是他想要的結局，蹉跎了千年，煎熬了千年，至少也要做點什麼再離開，不是么？

「是嗎？」貝利爾眨著清澈好奇的眼眸，歪了歪頭，瞬間能迷倒一大群蘿莉控的小小舉動，卻讓加侖越發忌憚。

「我至今也不明白，那時候為什麼要選擇我，貝利爾大人，能為我這個將死之人，最後解一次惑嗎？」

「為什麼？我可沒想那麼多，只不過是忽然冒出來的念頭，覺得好玩，就這麼做了，畢竟玩具多一個，就多一分樂趣。」

「我就知道答案會是這樣，只是想親口聽到而已，人啊，總是偶爾會……不，是經常會犯賤。」

加侖注視著對方的表情，知道她沒有撒謊，雖然是號稱虛幻和謊言的魔王，講道理，別說是從她口中說出的每一個字眼，就是呼出的每一口氣都不能相信。

但是，加侖信了，相信貝利爾是因為真的無聊，為了增加一個玩具才這麼做，現在的自己，一個即將腐朽的老頭，已經沒有資格再讓對方擺弄陰謀。

「正因為這樣，正因為是這樣的人類，才有趣，才值得我一再獻上炙熱的愛戀啊。」純凈的眼眸，露出些許狂熱，看到這樣的貝利爾，加侖不知為何，忽然產生了些許荒誕的，不該有的憐憫。

千年的折磨，便已經讓自己的內心麻木腐爛，貝利爾呢？號稱是比三魔神更加古老的存在，活過多少萬年了？她的智慧，她的見識，恐怕正成為一種負擔，甚至是病魔，使其瘋狂的尋找新的樂趣，證明自己還活著，還要活下去。

自己，不也是一樣嗎？

「我不懂。」加侖搖了搖頭。

「既然成為了貝利爾大人的新玩具，那麼，為何我又被放置了千年呢？」

回憶的片段再次銜接，失魂落魄的年輕加侖，神使鬼差般接受了貝利爾的建議，嚮應該復仇的人，尋求了復仇的力量，本以為只會發生在舞台劇上的一幕，卻在現實中活生生的出現。

此後，他作為消失的村莊和失蹤的平民的唯一知情者，隱瞞了事實，向聯盟謊稱自己當時外出，回來的時候村落和人們已經不見了，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然後，轉職！歷練！變強！復仇！

三百年後，仇人第二次出現，他沒能趕得及。

八百年後，仇人第三次現身，他終於趕上了，並且用已經達至人類極限的實力，成功阻止了對方，然而，復仇依然沒有成功。

現在，千年過去，是時候做一個徹底的了結了。

加侖目光微沉：「我還以為，貝利爾大人會讓我去做出賣聯盟的事情，然而千年過去，我似乎徹底被遺忘了，成了一顆棄子，當然，對我而言，這到是一件好事。」

早在和貝利爾達成交易的時候，加侖就決定了，但凡貝利爾讓自己出賣聯盟，殘害同伴，那麼，他寧願一死，也不會讓對方奸計得逞。

然而，一百年過去，數百年過去，直至一千年過去，加侖意識到，似乎是自己自作多情了，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了，若不是今天在此重逢，若不是在迷霧之中親身體驗到的那些塵封記憶，他真的以為貝利爾已經徹底把他給忘了。

「我不是說了嗎？你只不過是我隨手下的一顆閑子，並沒有抱太多期待，當然，說完全沒有那也不對，七百年前，你令我失望了，兩百年前，你總算是給我帶來了一點驚喜，現在，正是你這顆可有可無的棋子，燃燒自己，成為接下來的大舞台的餘溫余亮的時候。」

說完，她無聊的輕掩著嘴唇，打了打哈欠，耐性已經用光，輕輕打了一個響指。

轟隆——轟隆——轟隆——

一座如同山丘般的巨影，自迷霧中展現出它那龐大輪廓，每邁出一步，大地就劇烈顫抖震鳴一聲，漸漸地往這邊移動過來，空氣之中，開始瀰漫著極度飢餓的氣息，彷彿回到了蠻荒時代，只剩下一個單調的主題。

——吃與被吃！

「我這個玩具，已經失去立足棋盤的資格了嗎？也罷，本來，如果……」面對貝利爾的漸隱，以及恐怖巨影的出現，加侖喃喃自語一聲，對眼前的巨大危機，視而不見般，低下頭，在披風裡摸索片刻，取出一把香料，宛如珍寶似的放在鼻尖上陶醉的嗅著。

「艾吉娜，艾吉娜，我似乎要感謝我們的仇人，如果不是它，我會以為我連你也忘了。」

巨影越來越近，他依然在低頭輕嗅，就彷彿是擁抱著戀人，不願意放手。

一開始的時候，對仇敵充滿仇恨，不斷的拚命歷練，為了擁有足夠的力量復仇。

然後，對自己也充滿了仇恨，恨那時候的自己，為什麼沒有勇氣舉起鐵劍。

再後來，開始恐懼，村子的景色，在腦海中開始滿滿變淡，卡姆拉大嬸的身影，艾吉娜的笑容，她身上的迷人香味，在記憶之中，都開始變得有些模糊。

因此，再次痛恨忘記掉了如此珍重之物的自己。

接著，竟然連仇敵的模樣，都開始淡忘。

痛恨麻木的自己。

痛恨忘了痛恨的自己。

痛恨不知道還是不是活著的自己。

直到在迷霧中，作為一名看客，再次經歷了那段回憶，加侖驀然發現。

原來，並不是忘了，而是這些回憶，已經化作了血肉靈魂的一部分，就像無處不在的空氣一樣。

是的，並非忘記，只是習慣了而已。

原來自己還活著。

加侖笑了笑，他將披風用力扯開，扔到一邊。

原來，自己並不需要這些香料。

來吧，讓我更加真實的活著吧，為了曾經以為忘卻掉的……

復仇！

一身威猛鎧甲的加侖，就宛如神話里走出來的角鬥士，他那看似蒼老的身體，毫無預兆的膨脹了好幾圈，身上的肌肉重新恢復了年輕活力，鬆弛的皮膚彷彿時光倒流一般，變得緊繃，彈性，充滿爆炸力量。

「啊——————！！！」

加侖仰天發出一聲暢快的大吼，明明沒有野蠻人的戰吼加成，卻平地升起一股衝擊波，四面八方擴散，引發天崩地裂，連貝利爾製造的迷霧都被吹散了。

籠罩在迷霧之中，已經靠近千米之內的龐大身影，也隨之原形畢露。

那是一灘宛如爛泥般的魔鬼，天生就是為了吞噬一切，沒有手臂，沒有立足，也不需要頭顱，只有長在身上的，數不清的大大小小的鋸齒嘴巴，在流淌著噁心的粘液。

是時候結束了。

面目威武，鬚髮剛直，宛若門神的加侖，深呼吸著，方圓十里的空氣似乎都被他吸入體內，在周圍形成一道強烈漩渦，他的身體再次膨脹幾圈，散發出來的逼人氣勢，竟然絲毫不遜色於對面山丘一般龐大的醜陋魔鬼。

「暴食魔王，記得貝利爾是給你取了這個外號，對吧。」

加侖負著雙手，抬起頭說道，明明是在仰視著敵人那龐大而醜陋的身體，但是，給人的感覺卻像是在俯視對方。

「連真正的名字都沒有，真是個可憐蟲，說到底你也只不過是個玩具啊，玩具和玩具之間的戰鬥，很公平的同級別較量，不是嗎？」

或許是因為加侖的這番話，或許是因為他剛才一口氣吸幹了周圍的空氣，讓暴食魔王感覺到自己的食物被搶走了，總之，它很憤怒。

足足有上百張長滿利齒的大嘴，從它爛泥一樣的身軀里伸展出來，化作一條條噬人的長蛇，鋪天蓋地沖著加侖而去。

雜亂無章，毫無章法的攻擊，在恐怖的力量推動下，卻成為讓任何世界之力強者都要絕望的手段，摒棄了一切技巧和計謀，最簡單粗暴的力量！速度！

當人們試圖嘲笑暴食魔王的菜鳥級別攻擊手段時，臉上的笑容還沒來得及綻放，就已經被看似巨大笨拙，實則比閃電還要快的巨嘴一口吞掉，在利齒的絞動下，連慘叫聲都來不及發出，便已經化作肉沫進了敵人的肚子。

最純粹的慾望，吞噬一切的力量，哪怕是同級別的強者，面對這種敵人，也要為之膽寒，受懾。

加侖面無表情，他腳下的地面忽地一沉，雙手抬起，比出一個普普通通的格擋架勢，面對暴食魔王的攻擊，似乎才剛剛來得及做出反應。

然而，那上百條巨嘴長蛇，卻忽然被施展了定身術似的，定在半空，一動不動，而後齊齊砰的一聲，爆裂。

根本看不見任何動作，雙方已經交手了一回合。

更多的巨嘴長蛇，從暴食魔王身上冒出，無窮無盡。

加侖的速度比閃電還要快，這些漆黑猙獰的巨嘴長蛇，剛剛出現的時候，他已經來到了暴食魔王的頭頂上方，食指和中指牢牢併攏，往下方的敵人一指。

毀天，滅地！

這個在大多數人眼中頗為雞肋的技能，化作顆顆小一號的流星，自天空齊齊急速墜落。

是的，並不是正常的一顆接著一顆，而是一起墜落，數量也多的驚人，普通德魯伊撐死也就召喚幾十發，而加侖一口氣召喚了多少？像暴雨一樣落下，真正的流星雨，估摸著有上千顆。

這就是普通和絕頂的差距。

上千顆小型隕石，剎那間精確的落在一個點上，如果說這還不夠，那麼，從加侖指落，到小型隕石齊聚於一個點上，整個過程只用了不到零點一秒呢？

或許，上千顆小型隕石集中砸落的威力，還比不上一記四重焰拳，但是，如果是施法時間小於零點一秒的四重焰拳呢？

還沒完，在過千顆小型隕石齊齊落下的瞬間，加侖併攏著的雙指，翻手往上筆直一勾。

火山，爆！

暴食魔王的正下方，隆起一座體型足有它三分之一大小的火山，所有的，巨量的，本該持續性噴發出來的熔漿和巨石，化作一道火焰光柱，和從天而降的毀天滅地，貫穿了暴食魔王的龐大身軀，聯接在了一起。

暴風！風暴！

加侖的雙指握起，化作拳頭，被一股凝聚壓縮到極點的旋風包裹，寒冰的力量和旋風結合，最終將加侖的右拳變成了一道濃縮了千萬倍的雪龍捲，他急速下降，身體化作一顆流星，拳頭猶如超速旋轉的寒冰鑽頭。

筆直墜落，寒冰鑽頭再次穿透了暴食魔王的身體，一冰一火的交織，當熱脹冷縮到達極致時，就算是魔王，也要被簡單的物理現象給……撕裂。

沒有劇烈的爆炸，也沒有震天的巨響，火焰過後的寒冰，讓暴食魔王全身籠罩在一層藍色光澤之中，一動不動，而後，咔嚓一聲，它的身體四分五裂，宛如巨山坍塌般轟然倒下。

站在崩塌的中心，加侖身上的鎧甲一塵不染，氣息平穩，就好像是將腳下的一小撮塵土踢開般輕鬆，那份超級強者的氣勢，驚為天人。

而他在短短不到一秒鐘所施展出來的一系列德魯伊元素技能，對全大陸任何一個德魯伊而言，都是活生生的教科書，一本遠超這個時代認知的禁忌級別的教科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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