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單明軒沈吟了一下,問他:「唐紹對你態度很差嗎?」
齊樂認真想了想,客觀地說:「你沒來之前他一直不怎麼說話,看上去人還在那裡,魂卻不在,根本談不上態度差。你來了之後他倒有點反應了,易燃易爆炸,可不是態度就差了嘛。怎麼啦?」
單明軒沒回答他,只是搖了搖頭。
唐紹平時不是這樣的,他看起來是個嘴巴很壞的人,但其實這幾年私下裡,慢慢的變得活潑溫和的一面比刻薄尖銳的一面更多,他這些年一直努力在從過去的陰影中走出來,努力配合治療,穩定精神狀態。
現在,這一切的努力好像都白費了。
「你有沒有過那種時刻,」單明軒問齊樂,「你努力想做對一件事,但你沒有意識到,你一開始前進的方向就是錯的。」
齊樂思考了一下,果斷的回答:「沒有!」
單明軒幾乎要被他逗笑了,搖了搖頭,站起來往唐紹的臥室走。
他站在臥室門前的時候還是猶豫了一下,但他不允許自己退縮,所以1秒的停頓之後,他擰開了唐紹臥室的門——不鎖門也許是個不那麼抗拒的信號吧,他以前從沒想過要去試一試。
單明軒責怪自己總是將回避當做保護,卻又被唐紹臥室里一系列細節給震得說不出話來。
他看到唐紹背對著他躺在床上,Kingsize的床卻只睡了半邊,就像把另一邊的床留著等人一樣。
單明軒覺得眼睛刺痛,忍不住自虐地想,在他出任務、不在的時間,是不是每一個晚上唐紹都是這樣入睡的?
臥室里的窗簾拉得嚴嚴實實的,即使是海邊明媚的陽光也照不進來,如果不是他的目力過人,幾乎看不清臥室里的樣子。
這裡像個洞穴,單明軒想,唐紹把自己藏在這裡,藏在黑暗裡,獨自舔舐著心裡的傷口,平復情緒,然後在有力氣的時候起床走出臥室,去假裝自己還正常。而他卻用一句話,輕易地打碎了唐紹偽裝正常的外殼。
單明軒輕輕地走了進去,坐到床邊,看著唐紹的背影。
他聽得到輕淺的呼吸,節奏也略快,唐紹並沒有睡著,卻像失去意識一樣一動不動。
齊樂是對的,在外表所有的尖刺和抗拒之下,是唐紹需要被關心和照顧的心。可笑的是,這一點,他需要一個只和唐紹相處了沒多久的年輕人來提醒。
「唐紹,」他小聲地叫著他的名字,「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你,一直是你。」
唐紹沒有動,沒有回答,甚至連呼吸的頻率都沒有改變。
單明軒不知道怎麼在沒有回應的情況下和唐紹交流,這可能是他早就應該學會的技能,可惜他又錯過了。
他只好試探著伸手撫上了唐紹的肩膀,小心翼翼地接觸,等待著被甩開或者被接受。
都沒有,他只是得到了一句回應,唐紹說:「你這個騙子。」
「我從來沒有欺騙過你!」單明軒急急地辯解。
唐紹卻像終於醒過來了似的,一翻身,面對向了單明軒。
他的大眼睛在黑暗中閃爍著光芒,看起來既漂亮又瘋狂。
唐紹說:「我從來不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選擇!你親自告訴我什麼比我重要,你把你的人生選擇仔細地排好了順序,現在怎麼敢跟我說我最重要?」
單明軒被他一陣搶白,張著嘴像一條離水的魚,但等不及他組織好語言安撫或反駁,唐紹又接著說:「我求你留下來,你卻留下一封信就這麼揚長而去。沒有人會對重要的人做這種事,承認吧單明軒,我從來不重要。」
如果把言語化作利刃是一種技能,那麼唐紹一定修煉得爐火純青。單明軒閉緊了嘴,想要等這種扎心的疼痛自己消失。
他猜錯了,這種痛苦並不會消失,只會燃成一把炙熱的火,烤*的理智,讓他將一句埋在心裡多年的質問脫口而出:「那麼你呢?我對你來說重要嗎?」
「單明軒,你沒有心嗎?」唐紹難以置信地反問他,「如果你從來沒有重要過,那麼我為什麼會把自己折騰成這樣?」
「如果你從來不重要,那麼我為什麼會在這裡?」單明軒學著他回答。
一陣沈默,伴隨著兩道呼吸聲,頻率逐漸合一,從清淺快速到和緩平靜。
單明軒開口打破了臥室里的安靜,他說:「我看到你沒有拆那封信的時候,我才意識到這是個壞主意。但我真的不太懂怎麼和你好好交談,我以為用紙筆交流會更加理智安全,我錯了。」
「是,你當然錯了,」唐紹辛辣地粉諷刺,「難為你在家裡找到了紙筆,我還以為都扔掉了呢。」
單明軒幾乎要笑了,他沒跟唐紹說自己有特地出門去買。
「信里有聯繫方式,我是現役,出境是很擦邊的行為,所以我換了全部聯繫方式,但我寫在信里給你了。我從來沒想過要失聯。」
唐紹沒說話,單明軒有些焦慮,他不知道這種解釋有沒有用,但他還是硬著頭皮往下說:「結婚的這幾年,我從來沒有過實感。」
唐紹猛然抬起頭看向單明軒,單明軒努力讓自己頂著那雙大眼睛帶來的壓迫感,舉起自己的左手,像唐紹展示那個婚戒。
「戒指也好,標記也好,結婚證明也好,我感覺不到你認可這段婚姻,所以這些其他的證據,對我來說都沒有實感。」
「哈,有趣,」唐紹冷笑著說,「你為什麼要搶我的台詞呢?你現在成了一個出色的演說家了嗎?」
「不是的,」單明軒低落地搖了搖頭,「這就是我想在信里寫的東西,我思考凝練、反復修改了一個下午,只有用書信這種方式,我才能好好地表達出來。」
「你可真棒。」唐紹冷哼了一聲,扭過臉去不看單明軒,單明軒卻分明能從他的大眼睛里分辨出水光。
唐紹並不像他表現得那麼決絕和冷漠,單明軒突然地意識到,其實唐紹也沒有單明軒自己以為地那麼難讀懂。
「在不會說話這個問題上,你想怎麼諷刺我都可以,」單明軒說,「但我已經寫了一封信做底稿了,我一定會堅持把話說完的。」
「沒堵上你的嘴。」唐紹暴躁地反駁。
單明軒卻覺得氛圍比剛才好了不止十倍。
「我想要這段婚姻,真心實意,」他說,「一直以來,我都想要真正地擁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