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等到了侯府門口醒來時, 妄想逃避而不得的姚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麽。
和沈惟錚同處一輛馬車的她, 居然做了個再糟糕不過的像噩夢一樣的春夢,簡直匪夷所思。
她又羞又氣又窘,簡直不敢去看對面坐著的沈惟錚,即便那是只有自己一個人才知道的噩夢, 也覺得無顔面對, 因此她低頭陰沉著臉色, 手脚幷用的趕緊下了馬車,脚一落地就往侯府裡面跑, 那副匆忙慌張到連招呼都不打的失禮模樣驚到了一群人。
「公子?」隨行在馬車旁的沈一見狀, 有些疑惑。
「無事。」沈惟錚面色平靜,幷不見被怠慢的介意, 相反,他情緒甚至稱得上是不錯。
就像是有什麽好事發生了一樣,熟悉自家公子的沈一如此斷定, 不過公子向來不喜歡被人窺探私事, 所以縱然他是多年心腹, 也只在心裡略想了想, 便又很快放下。
姚青的羞惱情緒直至臨睡前才排解完畢, 比起自家表姐的春風滿面和丫頭們的盡興而歸,她像是啞巴吃黃連,苦澀只能自己往下咽。
幸好家裡還有大黃這個心肝寶貝,她擼了好一會兒猫,直到大黃被揉-捏的不耐煩竄到了櫃子上, 這才戀戀不捨作罷。
海棠一邊服侍自家姑娘梳洗,一邊興致勃勃的說著帝京的燈會有多好看多熱鬧,每句話裡都洋溢著歡快與興奮,這才是一個從江州小地方到帝京內才眼界大開的正常姑娘模樣。
姚青撑著下巴,由著海棠擦拭濕發,分享著對方的快樂情緒,想起表姐回房前同她說起的送給沈惟錚的贈別之禮,心下有了主意。
她送不起貴重的,也不想送彰顯情意的,算來算去,去明水寺求幾枚平安符正好。
定下這個打算之後,她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上床安睡去了。
值得慶幸的是,今晚她再沒做什麽噩夢,一覺平平順順的睡到了大天亮。
只是第二天醒來時,倒小小的驚嚇了一場,她的妝樞旁,赫然放著那盞昨夜被拒絕了的蓮花燈。
姚青下意識的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沒睡醒,然而無論是金色的蓮花也好,還是上面綴著的珍珠玉石猫眼石,都清晰可見,在日光下幽幽的散發著迷人色澤。
她腦子沒壞的話,這燈昨夜確實沒收,也幷非表姐和丫頭們帶回來的東西,想起上次沈惟錚夜襲她閨房的過往,她只能認爲是某人又做了一回登徒子,將這東西放在了這裡。
想起那送回去又被扔回來的裝滿首飾衣物的木匣子,以及這盞蓮花燈,還有扔在櫃子深處從不多看一眼的羊脂玉佩,姚青默然。
她早該明白的,沈惟錚就是這樣的脾氣,送出去的東西從不收回,無論是他說出的那些話,還是給的那些榮華富貴,給了就是給了,即便她不想要也奈何不得拒絕不了。
本以爲年少時他脾氣或許沒這麽執拗,誰知還是她想多了,看來有些人當真是從年少到年老都一個脾氣。
對比她的沉默安靜,看到燈的海棠就有些大驚小怪了,別人扔下的爛攤子,姚青還得出言替他描補,只說是自己昨夜帶回來放到了其他地方,今晨才想起找出來的。
海棠雖有些半信半疑,但可惜她從小到大早已養成了深信自家姑娘的脾性,因此隻多說了兩句,「姑娘也是的,這麽貴重的東西,怎麽好到處亂放,下次姑娘可一定要記得提醒我好好收起來,不然若是丟了壞了,那可真讓人心疼死了。」
姚青面上連連應聲,實則根本沒往心裡去,要她說,這東西她當真寧願扔回沈惟錚院子裡去,都不願放在自己這邊占地方礙眼,貴重又如何,再貴重的東西她也不是沒見過沒擁有過,等再過兩年,她養寬了海棠的眼界,大抵她就會同前世一樣習以爲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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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要去明水寺求平安符,姚青早早就做了出門的準備,沈蕾倒是有些可惜,本來她也該同小表妹一起去的,只是武安侯府那邊的長輩熱情相邀,時間也是早都定下的,因此只能滿心遺憾的同小表妹告別。
姚青先去了明水寺,來這邊求平安符的流程她再熟悉不過,從前不知寫了多少佛經,融進去的心血也不知有多少,更別提年年月月都不曾少過的香油錢,還有那做下的一樁又一樁善事了。
明英侯府雖有惹人眼紅的榮華富貴,但她的丈夫和兒子身上也有太多殺孽,縱然是爲江山百姓計,到底沾惹了一身血腥。
既然不能阻攔也不好置喙,她只能一心向佛多做善事,希望能保佑這兩人平安歸來,也保佑邊疆少戰事,武將少出邊。
這次的平安符求的簡單,雖然同樣花費了不少香油錢,但論用心與仔細程度,遠不及從前。
從大雄寶殿出來後,姚青走著走著就覺得心裡不是滋味兒,不知是不是從前的習慣堅持了太久的緣故,如今她偷工减料一些,竟是有些心神難安。
爲了撫平心底那點兒難以言說的不安與焦躁,她只得轉身回去,求了當值的大師,費盡口舌多許了一枚平安玉。
明水寺的平安玉,向來千金難求,從前她都是自己找人雕好放在佛前供奉沾染香火,如今事急從權,也只能暫時求上一塊以慰心意了。
東西到手之後,她總算安心,也不在寺裡多待,繞路去了京郊。
還未到莊子上,遠遠就看到了一大-片悠悠綠意,正是附近的竹林,有烟氣從林間裊裊升起,姚青看著覺得分外舒心。
在姨父姨母眼裡,她到底年紀還小,縱然有幾分本事,也依舊是那個在江州掙扎求生的小姑娘,人可以聰明,本事也可以有,但總歸不能太過分,還是要收斂一些,不能仗著自己知道先機就胡作非爲。
因此,她本來想做些來錢快的生意積攢家底,後來想想,表姐那個制醬坊已經够打眼了,現在的日子還是平順些好,畢竟,若她真的搞出來什麽大動靜,鬧市懷金,現在可沒有一個位高權重的丈夫給她做靠山。
思慮來去,她最後定下了做竹紙,從前她手上就有個賺錢的紙坊,現在無非是重操舊業,且有諸多限制在前,她做不大也不會招人眼,充其量給自己掙些零花錢與嫁妝,還能蹭個風雅之名,便於日後交友和外出行走。
被安排到這裡的家僕已經過兩輪篩選,比起最初買入的那些,無論是性情還是能力都尚算出衆,辦起事來很合姚青心意。
雖說有些人仗著她年紀小有些看輕主家想糊弄人,但頭頂上有兩個相互制衡的大管家看著管著,也起不了什麽風浪。
見到她來,兩位管家很是驚喜,問好之後就迫不及待請她去紙坊那邊看近日來的成果。
竹紙幷不易做,姚青當年得到這個方子也是機緣巧合,且方子也只是方子,真正做出竹紙來,反反復複花費了不少力氣,耗費了不少錢財與精力。
不過到底天道酬勤,最後做出來的竹紙質地出色,紙張光滑柔韌,色澤潔白,瑩潤如玉,書寫方便且墨色經久不退,便於收藏,在京中很受那些富貴人家的喜愛,包括沈惟錚,同樣對這些竹紙愛不釋手,每次去邊關都要帶上許多,她自己常年抄寫佛經也沒少用。
許是見慣了最好最成功的,這會兒看著管家興高采烈呈給她看的粗糙成品,姚青神色分毫未動,不見滿意也看不出失望,倒是讓本來十分滿意的兩位管家心中忐忑了。
「姑娘,您是覺著這紙不好?」雙手捧著竹紙的管家開口詢問。
姚青略翻了翻,摸了摸紙張觸感,點點頭,「我知道你們都很努力,但這紙和我的預期確實相距甚遠,不過,這幷非你們的錯,剛開始做紙是這樣的,後續你們還要多積攢些經驗,以便做出更好的竹紙。」
見主家通情達理,幷未强人所難,兩位管家悄悄鬆了口氣,莊子上這些人確實已經盡了全力,只是到底從前沒甚經驗,存在缺漏,不過幸而姑娘心有成算,認可了他們的近些日子的成果,等再過陣子,他們同匠人們再好生琢磨一番,想必會有改觀。
姚青看完紙坊後,將莊子這邊的賬本和人事重新料理了一下,用了頓頗有風味的鄉間飯食,這才帶著人珊珊歸家。
這一日的忙碌結束後,晚間海棠幫自家姑娘收拾衣物,姚青坐在一旁喝茶看書擼猫。
主僕正各安其是,冷不防海棠聲音稍高,「姑娘,你那個花蝶紋的荷包我找不到了,姑娘這兩日有見過嗎?」
「花蝶紋那個?」姚青放下手中書,認真回想,「好像前日戴過一次,之後就由你收起來了,我是沒見過的,你確定找不到了?」
海棠有些著急,「姑娘的東西向來是我收拾的,什麽東西放在哪裡我記得再清楚不過,荷包是收在妝匣裡的,這兩天也沒戴,誰知道居然找不到了!」
說著說著她有些氣急,「花蝶紋這個還是姑娘-親手綉了好久的,我記得可清楚了。」
姚青安慰了著急的丫頭兩句,本想說找不到就算了,要知道有時候找東西就是這樣,越想找就越偏偏找不到,等過陣子給忘到腦後了,說不定就意外出現了,沒個道理。
結果,她安慰的話剛說到一半,突然戛然而止,若有所思。
海棠疑惑,「姑娘?」
「沒事。」姚青搖頭,神色莫名,「荷包我想起來放哪兒了,上次隨手放在表姐屋裡,你不用擔心了。」
聽到這,海棠鬆了口氣露出笑來,安心的繼續收拾其他東西去了。
姚青半垂著眼,書也不看了,猫也不擼了,視綫落在那盞漂亮的蓮花燈上,緊緊-咬了下唇。
沈惟錚,他這算什麽,又到底想做些什麽?
難不成是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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