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時,眼前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海。
車子沿著海邊公路行駛,車窗降了一半,海風熱熱的,鹹鹹的。
尹澈揉了揉眼,一覺睡醒了。
“媽媽,到了嗎?”
喬婉雲從副駕駛的位子回頭,微笑:“快啦,爸爸在找停車位。”
今天海邊人不多,可能是因為天氣不好,頭頂片片烏雲,遮蔽了陽光,空氣卻悶熱,坐著不動都能捂出一身汗。
本來該改期的,但尹權泰除了今天實在抽不開身,只能按原計劃帶著一家人來海邊玩。
停車場空位很多,隨便找個位子停了,後座的兩個孩子立刻跳下車。
尹澈小跑到後備箱前,乖乖地幫喬婉雲拿東西。尹澤興奮地跑跳著:“哥哥!我們一會兒比賽游泳!”
尹權泰按住他:“你們才剛學會,不能去海裡遊,很危險。”
尹澤一臉失望,但很快又想到了別的主意:“哥哥!我們堆房子!”
喬婉雲笑了:“家裡的模型還不夠你玩的啊?再說了,你會堆嗎?”
“哥哥教我!”
“我也不會……”尹澈苦惱,想了想,“哥哥去學,學會了教你。”
“好!”
喬婉雲對這兩個兒子成天黏在一起見怪不怪,叮囑:“玩了沙子要洗手。”
東城的沙灘面積不大,但金沙映襯著碧海,風景很美。
他們一家四口穿著拖鞋走到沙灘上,找了塊空地,鋪上墊布,壓住四角,接著把帶來的小吃甜點一樣樣擺出來。
兩個小孩坐在地上吃吃玩玩,尹權泰和喬婉雲則租了遮陽傘和躺椅,愜意地躺著享受夏日海景。
尹澤沒一會兒又提出要堆房子,尹澈隻好求助爸媽,搜索了沙堡的圖片,按著樣子堆砌。
他手工能力一般,沒什麽天賦,最後的成果歪七扭八,房子沒窗沒門,屋頂搖搖欲墜。
但尹澤很高興,當個寶似地炫耀:“爸爸你看!哥哥給我做的大房子!”
尹權泰無奈地笑:“你喜歡就好。”
“我喜歡!我要和哥哥一起住!”
尹澈滿手的沙子,抬起胳膊擦了擦額頭的汗:“好啊,以後哥哥給你做更大更好看的房子。”
小孩子的注意力總是很容易被新鮮事物吸引,當一個小女孩拿著冰激凌甜筒從他們面前走過時,尹澤立刻忘了剛剛還愛不釋手的大房子,咽了咽口水:“哥哥,我也想吃冰激凌!”
尹澈拿他沒辦法,隻好跑向小女孩,問清了她在哪兒買的冰激凌。離得不遠,就在目所能及的地方,是家飲品店,在窗口外設了個冰激凌機。
尹澤嚷嚷著要去買,喬婉雲說先要洗手。她擰開一瓶礦泉水:“把手伸出來。”
兩個孩子都乖乖地伸出小手,手心衝完再衝手背,水流清澈微涼。
“好,乾淨了。”喬婉雲收起瓶子,從錢包裡抽出張一百塊,“想吃什麽多買點,快去快回,別到處亂跑。”
“好!哥哥我們走!”
飲品店離他們二三十步遠,喬婉雲和尹權泰回過頭,繼續聊家常。沙灘上人不多,很多小孩子都在亂跑,況且大兒子一向懂事,他們倆很放心。
快走到飲品店的時候,尹澤的眼裡已經只剩下那台冰激凌機了,上面標著兩種口味,香草和草莓。
“哥哥,我要香草的,你呢?”
尹澈剛想回答,忽然注意到飲品店兩側各站了一個大人,正在抽煙。
“我們等一會兒吧。”他拉住尹澤,皺眉小聲說,“那兩個叔叔在抽煙。”
尹權泰以前也抽,但喬婉雲天天念叨二手煙對孩子身體不好,後來就戒了。他們兩小的也耳濡目染,知道吸煙有害,能避開就避開。
但今天尹澤不怎麽聽話,可能是太熱太渴了,顧不了那麽多:“我們買完馬上就走!沒關系的!”
尹澈拗不過他:“那一會兒我們屏住呼吸吧。”
“好!”
兩個人達成了一致,繼續往飲品店走,覺得距離差不多了,立馬屏住呼吸,說:“老板,我們要兩個冰激凌。”
老板笑眯眯地:“好的,一共十塊,小朋友,你們要自己做嗎?”
尹澤眼睛一亮:“可以自己做嗎?”
“當然可以,到這兒來,叔叔教你。”
尹澤轉眼就忘了要遠離二手煙的事,興衝衝地跑到冰激凌機邊上,躍躍欲試,尹澈隻好跟著去圍觀。
很普通的機器,操作起來沒什麽難度,壓下閥門,長條的柱狀冰激凌就會從出口緩緩落下,最終卷成一個一個冰激凌筒。
尹澤夠不到冰激凌機,老板從店裡出來,抱起他:“這樣就可以了哦。”
尹澈看著尹澤騰空而起,伸出手,開開心心地去夠冰激凌機的閥門。
這是他失去意識前看到的最後一幅畫面。
有人從身後捂住了他的嘴,一股刺鼻的味道鑽進鼻子裡,他連叫都沒來得及叫,便兩眼一黑,不省人事。
一切寧靜美好的記憶戛然而止。
緊接著,時間仿佛被調快,種種場景如同走馬燈般,在眼前迅速旋轉放映:
廢棄的工廠,砸門砸到滿是鮮血的雙手。
夜色中的末路狂奔,身後留下的一路血跡。
身後急促的腳步,令人毛骨悚然的怒吼。
尹澤哭泣絕望的臉,往前跌跌撞撞奔跑的小小身影。
緊接著是掐住喉嚨的大手,陰鷙的雙眼,粗長的電擊棍,滾燙的煙頭,冰冷的鋼筋……以及響徹工廠的慘叫。
他昏死過去,又被劇烈的疼痛扯回意識,反反覆複,眼淚流盡,直到那根沾血帶肉的鋼筋從他身體裡抽出來。
與此同時,工廠的大門被一群警察踹開。
腦子裡仿佛有一根弦崩斷,他徹底陷入了無盡的黑暗。
再度睜開眼時,眼前是一片純白。
熟悉的白熾燈,熟悉的消毒水氣味,還有一道熟悉的聲音在說話:
“嗯,您放心,他目前情況穩定,我給他測了信息素含量……”
尹澈緩緩睜開眼,轉了轉眼珠,看見病房的窗邊站著個人,正背對著他打電話。他遲鈍的思維運轉了好一會兒,辨認出來了:“馮……咳咳!”
嗓子像長時間沒喝水,乾得發澀。
馮德良聽見動靜立刻轉身:“他醒了,我先看看他情況,等會兒再給您回電。”
馮德良掛了電話,走到病床邊,扶他起來喝水:“你感覺怎麽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尹澈抿了幾小口,嗓子潤了:“沒有。”
“那有沒有覺得渾身熱熱的?”
“有。”他手心微熱,像剛握過一杯熱水,不燙,但明顯能感覺到身體不同尋常的熱度,似乎有一股溫暖的洋流在血液中流動。
“太好了,那就是成功了!”馮德良激動道,“跟檢測結果一樣,你的信息素恢復了,以後,你就是個正常omega了!
尹澈愣住:“……什麽?”
馮德良把檢測報告攤開,指著信息素含量那一欄:“你看,你以前的檢測結果都是幾乎為零,這次終於有數值了。雖然目前含量偏低,但等過段日子應該就能恢復成正常水平了。”
“可是,您之前不是說治療沒用嗎?”
“啊,這個說來話長……”
尹澈突然想起另一件更奇怪的事:“等等,我怎麽來這裡的?”
當時昏迷前周圍的人裡,應該沒有一個認識馮醫生。
“你男朋友送來的,就那個高高帥帥的小夥子。”
“他怎麽知道這裡?”
“呃,這個……”馮德良躊躇,“小澈啊,不好意思,他都知道了……”
“知道什麽?”
“知道了你是omega,也知道了你以前的事……”
“……”尹澈閉上眼,緩緩吸氣,頭疼得要命,“馮醫生,你不是答應了我不告訴別人嗎?”
“我也知道這樣不對,但是……”
“他什麽反應?”
“啊?”
尹澈知道自己不該問,但還是忍不住問:“他聽了我的事之後,有什麽反應?”
“反應啊……”馮德良回憶了會兒。“特別自責難過,眼睛都紅了。”
聽著描述,尹澈的喉嚨也跟著哽了下。
“如果他來醫院看我,能不能把他攔在外面?”
“為什麽?”
“因為我們已經分手了,我怕他知道我是omega,又治好了病,跑來跟我複合。我不想見他。”
怕自己忍不住揍蔣堯,更怕自己忍不住抱蔣堯。
莫名其妙地恢復了信息素,撿回了一條命,沒有想象中那麽欣喜若狂,好像做了一場很漫長很痛苦的夢,醒來的時候,心有余悸,但也平靜如水。
夢終究是夢,無論美夢噩夢,都已經過去了。
活著當然很好,但經歷了這麽多才活下來,似乎也沒什麽特別值得高興的。
至於蔣堯……他其實不記恨,但也無法原諒,不想再為這人有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
一個人的一生大概只能擁有一次奇跡,上天給了他一次重生的機會,於是從他身邊收回了蔣堯,也算公平。
“其實……我大概知道你們是怎麽分手的,也知道你為什麽不想見他。”馮德良說,“你先別急著下定論,聽我把話說完。”
尹澈搖頭:“沒什麽可說的了。”
馮德良清咳兩聲:“你對象,他不是昨天才知道你是omega的,他一個多月前就知道了。”
作者有話說:
給馮醫生送面錦旗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