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落定

　　林穎歡給霍舟打了電話，幾句話的功夫，神色漸漸凝重了起來。她帶著蘇鶯時直接去了一軍區指揮部，見到了盧政委和縮在他身後的郭岩。

　　這兩人似乎怕極了霍夫人的脾氣，想躲又不能躲，硬著頭皮站在原地。

　　林穎歡鐵著臉色，目光在兩人身上巡視，忍著怒火問道：「霍川的護照申請是你們給批下來的？為什麼不給我和老霍說！」

　　盧政委清咳一聲，委婉道： 「這種大事，我一直以為他不敢瞞你們的。」

　　「他有什麼不敢！他還有什麼不敢？」

　　林穎歡提高了嗓門，見旁邊有路過的兵看過來，忍了忍，壓了下來，「他什麽時候走的？走之前有沒有說什麼？」

　　郭岩見自己的上司已經穩穩拉住了仇恨，正打算悄悄溜掉，一轉臉就對上了蘇鶯時面無表情的臉。後退兩步，乾咳道：「嫂、嫂子？」

　　蘇鶯時逼近，緊盯他， 「你騙我。」

　　「嫂子，我冤枉！這事我是真不知道，你想想啊，川哥鐵定知道弱小的我承受的壓力最大，保不准就叛變了，怎麼可能事先讓我知道？」

　　蘇鶯時頓了頓，似乎是在思索這話是不是真的。

　　郭岩再接再厲，解釋道：「你相信我！我是不會跟著川哥一起隱瞞組織的！」

　　他見蘇鶯時微微低著頭，看不清神情，卻忽然聽她喃喃道：「連你也不知道，那有誰是跟著他一起的呢……」

　　郭岩張了張嘴，瞬間就說不下去了。

　　理清了整件事，林穎歡反而冷靜了下來。霍舟更是從頭到尾神色平靜，不曾對兒子的不告而別有特殊反應。

　　「行川早就說過自己去美國，這次突然離開，主要也是怕你在現場害怕。」

　　在回家的路上，林穎歡看蘇鶯時一直不吭聲，嘆口氣，「他這樣做，我也無權說是對是錯，一切等他回來了再說好嗎？」……

　　等他們回來，蘇首陽心疼地把妹妹接回了家，點了點她的腦門，放輕聲音道：「早就跟你說了，偏不聽，現在吃到苦頭了？」

　　原本做好了會跟自己發脾氣的準備，誰知她只是抬起頭，很平靜地說道：「他這個臭毛病肯定得改，不能慣著。等著吧，等他回來了，我不會輕易放過他的。」

　　蘇首陽楞了楞，「你、你還等他呢？」

　　蘇鶯時訝然抬起眼眸， 「不然呢？」

　　「那他要是手術失敗了呢！自己一個人逃走，不就是不想拖累你。」

　　蘇鶯時板起了面孔，一字一句跟他講理道：「哥哥，你以後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他不是想逃走，他的家在這裡、他的親人都還在 ，他還沒有認認真真跟我說清楚，就不會有什麼逃走的想法。不論是手術成功還是失敗，是一個健康的霍川，還是一個失去一隻眼光明的霍川，他都會回來，堂堂正正地面對，面對他自己、也面對我。而我，也不會因為這些因素就離開他，我要跟他一起，什麼樣的他，都要一輩子在一起。」

　　她深吐一口氣，「或許現在他覺得我還不够堅强，有些事不願我跟他一起面對，但慢慢的，我會讓他知道，他不需要每次都擋在我的前面，只要在我身邊，就足够了。我不會害怕的。」

　　她說完後，蘇首陽長久的沉默。像是第一次認識自己的妹妹一般，直看的她有些不好意思，叫了聲：「哥哥？」

　　才長嘆一口氣，揉了揉她的頭髮，「我們家三月妹妹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不需要哥哥指指點點了。」

　　「長再大，你也是我哥哥，就能管著我。」

　　蘇鶯時一臉乖巧，圓眸彎彎。

　　蘇首陽失笑，「哥哥不會再管著你的，但哥哥會永遠支持你。」

　　輕輕抱住她，寵溺道，「你想做什麼就做吧，那小子以後要是膽敢讓你受委屈，哥哥不會放過他的。」

　　蘇鶯時嘴角上揚，滿足地閉上了眼睛，「是呀，我有哥哥做主，什麽都不怕！」

　　***一周后，程學逸俊俏高挑的身影出現了喧囂的尚京機場上。隨著廣播播報，出站口人流漸漸涌動出來，一個高大挺拔的漆黑身影在人群中十分引人注目，他戴著墨鏡，手拉一個簡單的行李箱。

　　程學逸一下揚起手臂，「表哥！」

　　黑衣男人看到，從容地走了過來。來到近前，他緩緩摘下了墨鏡，兩隻眼睛一如既往地如宇宙中最耀眼的星辰，有神而深邃。讓程學逸瞬間鬆下一口氣，笑的露出一口大白牙，衝他伸出了一個拳頭。

　　霍川偏頭，輕輕跟他擊了一下，眼神却轉向了身後，見除了他別無他人，不由閃過一絲失落，故作不經意地問道：「就你自己？」

　　「是啊！」

　　程學逸幫他拉過行李，一邊走一邊自然道，「姨夫上班，小姨說要去買菜，小勒上學去了，這個點，你說還有誰能來？」

　　霍川眉頭輕蹙，胸口一股氣頓了下，還是緩緩舒了下來，神色淡定，「嗯」了聲。走了幾步，又忍不住開口，「鶯時呢？」

　　「誰？師姐？」

　　程學逸，「我怎麼知道，應該在資料室看書呢吧。」

　　「她……最近很忙？」

　　「你問誰？」

　　「……」

　　程學逸眼底狡黠快速掩住，自顧自答道：「哦，蘇師姐啊？不是很忙吧，報告都整理出來，交給老師審閱了，我們都挺閒的。」

　　霍川俊眉長長挑起，醞釀了幾次，又底氣不足似的泄下。

　　程學逸簡直快要樂出來，只覺得組織交代的這個任務實在是太歡樂了！看著冷峻氣勢逼人的表哥露出這幅有話不敢說的表情，簡直不要太過癮。

　　開車回家的路上，程學逸把音響開的老大，搖頭晃腦，一點也沒有再開口的意思。霍川忍了忍，「啪」地一下把音樂關了。

　　程學逸不滿道：「表哥你幹嘛？」

　　「太吵。」

　　「現在是我辛辛苦苦來接你耶，還不讓我聽自己喜歡的歌？」

　　「其他人呢？」

　　「不知道呀，大家都在忙吧。」

　　霍川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去學校。」

　　程學逸明知故問，「去學校幹什麼？」

　　「你開不開？不開滾下去，我自己有手。」

　　程學逸嘆口氣，嫌棄地瞟來一眼，閒閒道：「恕我直言，你現在這身被飛機憋出味道的模樣，實在不適合去見任何人，尤其是女生。」

　　霍川皺眉，低頭聞了聞自己的衣物，明明沒有任何味道，却還是有些不放心，算是默認了。

　　他想了想，拿出手機，播出了一個熟悉萬分的號碼，對面傳出了「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的聲音……

　　第一次，深深的無力感湧上心頭。他做好了被臭罵被埋怨的心理準備，甚至打算主動認錯，用盡一切辦法取得那人的原諒。但他從來不曾想過會是現在這種冷局面--不鹹不淡、不冷不熱，讓他摸不清對方心裡在想些什麽，也無從下手去補救。

　　他們來到了A大人類學系，沒有在資料室中找到蘇鶯時的身影，霍川頓時眉頭蹙起，顯出絲焦慮，冷峻的目光轉向程學逸。

　　程學逸聳聳肩，一副我也無能爲力的表情。

　　霍川眼眸微縮，垂下眸，拿出手機撥通了陳靜的電話，對方等了很久才接，「什麽，你找鶯時呀？我不知道啊，我真不知道她去哪兒了！ 」

　　霍川挂了電話，又撥給苑巍，苑巍也說沒見過人。

　　他撥了一圈，臉色越來越不好看，心中這種空嘮嘮的未知感讓他不安。最終咬牙，開車直奔了蘇家，當見到裡面透出溫馨的暈黃燈火時，心中的焦灼才緩緩地沉澱下來，理智逐漸到位。

　　他站在院落外，急促的呼吸漸漸平復，重回冷靜。抬起頭，看著亮著燈的二樓窗口，久久不能言語。

　　程學逸走到了他的跟前，輕聲問道：「怎麽不進去，表哥？」

　　霍川眸光動了動，站的筆直，好似一尊守護雕塑，無聲地伫立在樓下。

　　就在這時，二樓米白色的窗簾縫中傳出了熟悉的鋼琴聲。

　　「If you miss the trAIn I'm on （如果你錯過了我坐的那班火車）You will know that I am gone （你應明白我已離開）You can hear the whistle blow a hundred miles （你可以聽見一百英裡外飄來的汽笛聲）……」

　　兩人都怔住，揚起頭，失神地傾聽著。

　　等到一首彈完，程學逸喃喃道：「表哥，你一走杳無音訊，真的很讓人擔心。師姐一個人……找遍了你身邊的所有人，却得不到你的訊息，你能想像那種心情嗎？」

　　霍川的喉結重重滾動兩下，黑眸蹙起心疼的弧度，艱難地開口：「是我做錯了……我去找她！」

　　說著，下定决心大步朝著大門走去，却見門從裡面突然被推開！燈火通明，一下子照亮了他的眼前--大狗樂樂率先衝了出來，興奮地撲倒主人的身上，同時響起了霍勒小同學的大叫聲：「哥哥！你終於回來啦！ 」

　　他抬起頭，見自己的父親、母親都在屋裡，笑著看著他。接著是蘇凱平和溫珂，旁邊站的是抱著手臂，神色不耐却已經友善許多的蘇首陽……視綫再移，就看到周韜帶著媳婦，張飛然和陳靜衝他做鬼臉，還有自己的其他隊友和郭岩……

　　原來大家，都早早聚集在了這裡，等他回家。

　　他的目光穿過衆人，在看到其中一個纖細窈窕的身影緩緩走出，臉上還挂著淡笑與欣喜，抿嘴笑著看著他時，呼吸頓時加粗，放下霍勒向前走了好幾步，又猶豫地停下，小心又眼神深情地與她對視。

　　像是要通過視綫，傳遞出自己的歉疚與思念。

　　蘇鶯時靜靜地看著這個男人，面容依舊英俊，眼眸却好像更加幽黑深邃了，仿佛能將人的靈魂吸入進去。

　　忽地，她彎唇一笑，打破沉寂般地，臉上綻放出不加掩飾地歡喜笑容，衝他向前大大張開了自己的手臂，祈求抱抱的動作。

　　所有人都笑了，周韜和張飛然他們帶頭，打著口號齊聲叫道：「川哥！快上！川哥！快上！--」

　　霍川先是疾走了幾步，接著跑到了蘇鶯時的面前，微蹲身子，等著女孩飛撲進了自己的懷中。

　　他說不准自己患得患失的心情，但抱緊她的這一刻，一路以來的忐忑或心疼都有了說法，有一種塵埃落定的安穩。

　　「鶯時，對不起。」

　　他埋下頭，低低認真道。

　　蘇鶯時被他壓在胸前，擠出個腦袋道：「雖然我現在對這個重逢十分的高興，但還並沒有原諒你之前的錯誤行徑！」

　　「我知道，我認錯，我會改。 」

　　「真的？」

　　「嗯，一輩子，再也不會獨斷專行，我向你保證。」

　　「雖然並不怎麼可信，但我還是決定--監督你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