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聚會
「嫂子好!」
門兩邊站了兩排人,聲音響亮衝破房頂,震得蘇鶯時一楞一楞的,摸摸索索想要往後退出門去,正好撞上霍川的胸膛,就是一頓。
「小心。」
他伸手扶住,蘇鶯時一個激靈,差點蹦起來。
霍川淡淡道:「別理他們,成天就愛胡說八道。」
被冷冽的眼眸掃到,幾人瞬間一哆嗦,閉住嘴條件反射地站的筆直。
「週韜。」
「到!」
其中一個最壯實的往前站了一步,昂首挺胸,「隊長!」
「道歉。」
男人一秒鐘慫了下來,緊張兮兮地看著蘇鶯時, 「對,對不起……我們這還是第一次見川哥帶女孩來,太,太激動了!」
扭頭一踹身邊的幾人, 「你們瞎嚎什麼呢!快來道歉!」
「嫂子!對不起--」
幾人齊聲扯著脖子喊道。
「……」
「不對!重來!」
「對不起!嫂子--」
「……」
叫周韜的大塊頭怒其不爭地幹瞪著眼,又扯了扯自己的頭髮, 「那個,對,對不起… …」
蘇鶯時扶額, 「我叫蘇鶯時,你們叫我小蘇,或者鶯時都可以。」
霍川眼中的嫌弃不加掩飾,略過幾人,拉著蘇鶯時走了進去,「別理他們,一個個的腦子像剛被炮彈砸過。」
包間裡面很寬敞,等霍川和蘇鶯時在裡面坐下,其他人才屁顛顛回到了原來位置。
一坐下,也就放得開了,周韜樂呵呵地說道:「川哥你還別說,飛然的頭還真剛被砲彈砸過。」
蘇鶯時的目光緊追霍川,落到了一個面容稚嫩,看起來年紀不大的青年身上,在頭兒發火前,青年臉先「嘩」地紅了,娃娃臉顯得有些不好意思,主動報告道:「沒那麽誇張川哥,就不小心被彈夾蹭了下。」
他自己戳了戳額頭上的綳帶,疼的嘴角一吸溜。
「別看他眼睛長的怪大,其實不管事兒。要不是我撲他撲的快,那彈夾就直接從太陽穴給穿透過去了。」
旁邊一個聲音冷酷的青年冷冷道。
蘇鶯時倒吸一口冷氣,然後就見靦腆的青年不幹了,胳膊架到冷酷青年脖子上,威逼道:「不是說好不在嫂……咳女孩子面前提這種事兒了嗎?就你英武是吧?」
「在救你這方面,我就是英武。」
霍川眼神從那人額頭的繃帶上移開,跟蘇鶯時介紹道:「受傷那個,觀察員張飛然,旁邊的是隊裡的狙擊手,劉景。」
兩人鬆開了對方,轉身齊齊對著她敬了一個軍禮,「到!」
蘇鶯時不知怎麽想的,坐直身板衝他們抱了抱拳,「久仰久仰。」
耳邊傳來男人低低的笑聲,震的她臉頰酥酥麻麻。
「咳,最先說話的那個大個子,叫周韜,是如今黑狼特種部隊的隊長,最優秀的突擊手和爆破專家。」
收到女孩不滿的眼神,霍川清咳一聲,繼續介紹道。
周韜不幹了,一下子站起身,「後面兩個我認!但是隊長,您永遠是我們的隊長,我只是臨時代替!」
「是啊隊長!我們都等您回來呢!」
張飛然也站了起來。
「遵守紀律,不許搞個人情緒。」
霍川嚴厲道,眼光一掃,「新隊友呢?怎麼沒一起帶來?」
「沒有新隊友。」
「什麼?」
霍川一愣,接著鎖住眉。一個特種部隊標準配置是五人,隊長離職後,一般是由副隊長頂上來,或者從外面調人來負責。隊裡每人都有自己的專長,缺一不可,軍部不會在隊員缺失的情况下就將這個小隊派出去執行任務的。
「你們知道自己是在做什麼嗎。」
「川哥,你先別生氣!這也是軍部的意思。」
周韜連忙補充道,「上面下達的軍令是讓我暫代隊長一職,黑狼全體隊員編制不變。」
劉景正聲道:「我們這次任務回來就去軍部找了郭岩,他說你上個月的體能報告已經基本恢復到了從前,只剩……」
所有人都沉默了,沒再說話。蘇鶯時輕輕看向了霍川,只有離的這麽近,才能看見他左眼低下有一個小小的傷疤,可那雙眼眸依舊漆黑、深邃,仿佛藏匿了宇宙星辰,讓人深陷其中,却看不清他在想什麽。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服務員端著凉菜進來了,一盤盤擺到了桌上。
周韜深吸了口鼻子,招呼道:「來來來,已經四個菜了,我們是不是應該先灌川哥三杯?」
「三杯哪裡够,起碼五杯,就罰他把咱們四個還有郭岩全都拉黑!」
張飛然掂起酒壺就要往霍川的杯子裡倒。
「你不是還在康復期嗎?能喝這麼多酒?」
蘇鶯時擔心地問道,在苗寨玩的時候霍川也陪著兩個爸爸喝過,但都是點到為止,沒人逼他喝。
「醫生說最好不要超過三杯。」
張飛然手頓了頓,正要說三杯就三杯,就見男人接過了酒壺,每滿上一杯就倒進大的紅酒杯子裡,足足倒够了五杯進去,端起來晃了晃,「第一杯。」
蘇鶯時瞪大眼睛,「還可以這樣?」
「嫂……咳,小蘇老師您就別管川哥了,他向來不意氣用事,肯定是能喝,他才會喝的!」
週韜嘿嘿一甩袖子,「來!讓我們一起端起來,陪川哥第一杯!」
「姐,你能喝點兒嗎?」
張飛然甜甜問道。
「川哥都能喝,我有什麼不能的?」
她輕輕哼了聲,一指,「滿上。」
周韜衝霍川擠了擠眼,「嘖,女中豪杰呀。」
霍川唇角勾了下,等她也端了起來,目光轉向離的最遠的一個個頭偏低的青年,低聲問道:「宋小封,你是怎麽回事?」
叫住名字的青年看起來年齡也不大,從進門就是板著的,被問話了也一聲不吭。
「川哥你就別訓他了,這小子是第一個發現你把咱們都拉黑的,那時候簡直要發瘋,要不是韜哥和劉景盯了他一晚上,估計連夜就能翻墻找你去。」
張飛然扁扁嘴。
「行了小子,平常總見你想川哥,現在見到了,怎麽還擺個臭臉色?」
周韜推了推他。
宋小封這才抬起頭來,嘴抿成一條綫,滿臉都是倔强。
張飛然壓低聲音,在蘇鶯時身邊解釋道:「宋小封從入特種部隊以來就跟著川哥,是他一手訓練出來的兵,固執起來除了川哥,連司令長的話都敢頂!現在是隊裡最佳的掩護手,治療上也是技術最好的那個,平常出任務誰有個傷,基本有他在都死不了。只有川哥那一次……他被炸暈過去了,反倒是川哥拼死把他背了出來,延誤了最佳治療時期,到現在他都認爲是自己的錯,過不去心裡那個坎兒。」
蘇鶯時聽的怔怔的,看著霍川放下酒杯,對著緊抿嘴唇的青年,低低道:「過來。」
娃娃臉青年猛地抬頭,眼中泛起泪光。
「哭哭哭,哭什麼哭?川哥以前是怎麼教你的?作為一名軍人,尤其是一個特種兵,最應該學會的,就是分別。」
「可你也教過,不到死,就不會放棄。」
青年哽咽,却强忍著說。
氣氛頓時有些緊張,週韜幾人屏住呼吸緊盯著霍川,雖然沒有吭聲,卻都能感覺得到--他們是在等一個答案,或是一句解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宋小封最先忍耐不住,小聲帶著哭腔,「川哥,對不起……」
霍川靜默的眸子淡淡的看著他,沒有說話。
「他沒有放棄。」
這時,一個清潤的聲音堅定地說道,「他一直在積極地做著康復訓練,還在晚上偷偷給自己加訓,在沒有人看到的地方,他一直一直的,從來都不曾想過放弃。」
霍川倏地轉頭,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女孩身上,就連哭著的宋小封也呆呆抬起了頭。
蘇鶯時一笑,「他這個人,在沒有百分百把握的情況下,是不會輕易給你們什麼希望的。看,多麽自私,我都聽不下去了。」
她眼神輕柔地看向滿臉泪痕的青年,「放心吧,你們的隊長,早晚會歸隊的。」
「真,真的嗎?隊長?」
宋小封睜大眼睛,看向緘默不語的男人。
霍川定定看了女孩半晌,眼神中包含了無奈與一閃而過的柔軟,嘆口氣,「什麽都叫你說了。」
幾個大男人激動地對視一眼,紛紛看到了希望。
「太好了!川哥!」
「隊長,你可要早點回來,帶著我們一起出任務!」
「來來來,大家都端起酒杯!」
蘇鶯時笑著率先拿了起來,又把霍川的大紅酒杯塞進他的手裡,明眸閃耀,「來呀大隊長,先乾爲敬。」
霍川伸手輕彈了一下她的腦門,低喃了聲,「調皮。」
引得眾人一片「哦呦--」
的一陣擠眉弄眼。
蘇鶯時臉紅了下,嗔怒地去瞪他,却見霍川輕輕把酒杯在她杯子上碰了下,揚起了頭,喉結上下輕微地滾動著,將杯子裡的酒喝的一滴不剩。
其他人也跟著把手中的酒喝淨,開始坐下一邊吃菜,一邊聊起來從前部隊裡的事兒。
霍川沒有問他們剛剛執行過的任務,那是部隊機密,而他,已經不是他們的隊長了。他輕輕晃著酒杯,聽這些人久違的插諢打科。
蘇鶯時聽的津津有味,張飛然忽然湊過來,小聲地問道:「姐,你怎麼那麼篤定,川哥會回來?」
蘇鶯時唇角彎了彎,「我就是知道。」
再讓她說,她就笑著故意不肯透露了。
但在心裡,她就是知道。除了霍勒講給她聽的,出游時也曾聽見林穎歡悄悄跟她媽嘆過氣,「行川就是性子倔,不到最後一刻,他都不允許自己輕言放弃。哪怕軍隊醫生已經開具了眼睛無法回到從前的證明,他也只是看過後,沉默地收到了抽屜當中……」
這些壓力和重擔,他從不自己開口,而是獨自將它們全部擔負起來。
每時每刻,這個沉默而堅毅的男人無不想著回到他的部隊。從重傷中醒來的那一刻起,他就沒有時間留給自己悲痛或自暴自弃,日復一日地積極做著康復,做著一切有可能讓他恢復的鍛煉,這一年當中,他所做的努力是常人所想不到也堅持不下來的。
他不曾表現出一絲一毫的暴躁或怒意,甚至是在最親近的父母面前,他也依舊是沉穩冷靜,不讓人擔心。
可正是這樣永遠堅強的霍川,才特別的讓人心疼。
蘇鶯時輕抿了一口酒,將千迴百轉的思緒咽入腹中。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眼神是什麽樣子的,可是却見轉過來的男人,一向沉穩深邃的眼眸,在看向她時忽地怔住了,露出了難得一見的失去掌控的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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