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親過來時, 溫顏有一瞬間腦海裡空蕩蕩。
主席台下此起彼伏的叫囂聲,伴著晨起呼嘯的風。
升旗台的國旗冉冉升起,一片豔紅。
耳邊什麽都聽不到, 聲音像是被感官遮住, 僅有的是他唇上的溫度,略涼而又充滿了力量。
重重碾壓過來。
溫顏手指無處安放,透明的指尖不覺陷入掌心。
抬眸盯著他黑漆漆的眼睛,霧氣散了些, 這會兒瞧上去分外溫柔。
溫顏的眼眶隱隱發脹,眼前水霧彌漫,像是刹那間就要凝成霧珠。
這麽多年, 習慣了自己一個人處理各種突發事故。
不管是被誤解還是其他也好。
從來沒人主動為自己辯解。
小時候還會傷心,時間久了便就麻木了。
夜深人靜時,便不斷告訴自己, 一開始不去期待,就不會受傷。
遇到他們幾個後。
越來越多的善意接踵而至, 心裡空洞的地方漸漸被填滿。
好像感受到了別人一直掛在嘴邊的所謂“幸福”。
想得入神, 唇上忽而疼了一下。
溫顏心尖一顫, 怔怔地望著他。
少年漂亮的眼睛變得朦朧而不真切,偶爾會覺得像是一場不切實際的夢, 醒來後便又一無所有。
視線交匯。
就見他彎了彎眼睛, 眼角那顆淚痣也變得柔和起來。
“靠啊!!!就直接親了!!!!!!”
“絕了絕了!!嗚嗚嗚嗚!這是什麽神仙愛情!!!我好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看見學校領導的臉色了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特麽精彩!!”
“但我覺得好爽!!去特麽的校規!!人家就這麽正大光明地宣誓主權了!”
“講真, 我也覺得學校好雙標啊!憑什麽兩個人談戀愛就隻處理女生啊?還不是看人家沒背景!這下子當眾打臉, 真不要太爽!!”
“我是真的沒想到七班的那個女神竟然是溫家千金!!”
“我也是我也是!這麽一看人家是妥妥的白富美!難怪招一堆人喜歡!我慕了!”
“就我一個人很早以前就覺得她跟陸染白好般配麽?上次兩個人同台領獎我就感覺出來了,CP感滿滿!”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好喜歡這對!!陸學神A爆!!!聽到那個宣誓了嗎??”女生興奮尖叫,學著陸染白剛才霸氣宣告的模樣,“我的!!”
“我愛蘇大佬跟溫大佬!!神仙友情!!”
主席台下起哄聲不絕於耳。
陸染白撐在她腦後, 垂眸注視著她。
女孩子眼底浮著淺淺的水霧,瞬也不瞬地望著他。
薄涼的唇稍稍挪開,陸染白用指腹蹭了蹭她緋紅的臉頰,看著她啞聲輕笑,“怎麽了?親傻了?”
溫顏眨眨眼,一顆晶瑩落在濃密的羽睫。
她用力眨去晶瑩,被滋潤的紅唇微微顫抖,想說什麽,又被哽住。
陸染白頑皮地朝她笑了笑,後退一步,朝她伸出手,“寶寶,牽手麽?”
溫顏還沒回籠心神,只是直勾勾地凝視著他。
“想哭啊?”他戲謔道,“這可不行,我這人挺小氣的,你既然是我的。”
他俯身過來,腕間的領帶順著他的動作垂了下來,盯著她的眼睛,他輕聲說,“就只能在我面前哭,懂麽?”
溫顏吸了吸鼻尖,被他不正經的模樣逗笑了。
抬起手背抹了把濕潤的眼角,溫顏傲嬌得不肯承認,小聲嗆他,“誰是你的!”
“哦。”
陸染白挑挑眉,柔聲哄她,“行,那我是你的,嗯?”
溫顏:“……”
這人真的是……
騷起來從來不分時間地點場合。
不經意掃了眼主席台下。
看熱鬧的學生交頭接耳,討論得熱火朝天。
又一瞧蘇潮跟溫時,這倆人也被陸染白不按照拍理出牌的騷操作震住了。
好像就……
挺羞恥的。
但在這種情況下,羞恥之余,濃得化不開的甜蜜也在同時盈滿心房。
溫顏眼眸低垂,聽著大夥的議論聲,有他在身邊,一切好像都無所畏懼。
陸染白朝她勾勾手指,嗓音喑啞誘惑,“寶寶,跟我走麽?”
溫顏望著他,她沒動,他就耐心等著她。
半晌。
溫顏唇角慢慢漾了抹淺笑,蔥白的手指主動捉住他的手指,勾在一起,爾後,學著他以前的模樣,與他十指交握。
“好啊。”
語畢。
無視校領導氣炸的眼神,她踮起腳尖湊到他耳邊,嬌俏地喊了聲,“哥哥。”
“老夫人,這是溫董哪兒剛傳來的消息,小姐她——”
管家打量著溫老太太的臉色,沒敢繼續說下去。
等了片刻。
見老太太沒發脾氣,管家才小心翼翼回道:“小姐她跟人跑了,小少爺也跟著一起。”
管家說完,戰戰兢兢地閉了嘴。
過了會兒。
溫老太太突然笑了聲,笑容似乎還頗愉悅。
管家驚到了,跟在老太太身邊這麽久,自從大少爺去世後,老太太就再也沒露出過一個真心的笑容。
別人可能不懂。
他看得最清楚,溫家長子在老太太心裡的地位逾越一切,所謂的愛之深責之切。
太愛兒子,便恨極了勾走自己兒子的女人,更別說大少爺的喪生也跟這個女人不無關系。
恨屋及烏。
連帶著那個女人生得孩子,也成了老太太心裡的一根刺。
話雖如此。
管家心裡清楚的很,正因為是根刺,扎得深,反而也就更加在意。
老太太對小姐的期待不亞於溫時小少爺,不然也就不可能這麽在意她的未來,更不可能打算把手裡頭的一部分產業交給小姐。
這麽打算著。
就動了某人的蛋糕。
管家嘖了聲。
溫老太太突然問他,“舒蘭最近在忙什麽?”
“大小姐還在拓展海外業務,最近跟美國那邊的院線談收購。”
溫老太太點點頭。
管家問:“大小姐前幾天來電,想問問您關於溫顏小姐手裡的股份……”
溫老太太冷笑一聲,“你怎麽回的?”
管家忙說,“我隻說這些老太太您自有打算,大小姐也就沒再多問。”
溫老太太嗯了聲。
管家推著老太太去草坪曬太陽,溫老太太輕合雙眸,陽光落下,樹影婆娑。
良久後。
溫老太太輕聲道:“老周。”
“您說。”
“跟舒和交代一句,國外事業部這塊從舒蘭手裡拿回來。”
管家:“??拿回來?”
溫老太太不搭腔,管家領悟她的心思,旋即說,“那我一會兒跟溫總通個氣。”
管家去打電話。
溫老太太手指搭在輪椅上,輕叩幾下,笑了。
……
“陸董,關於令公子的事兒大致就是這樣,雖說不是什麽大事兒,不過公然藐視校規,現在學校的學生們都在討論這件事,我們打來這個電話的意思是想請您——”
“嘟嘟嘟嘟——”
???
掛斷了??
東分那邊的領導們一臉懵逼,沒想到話都沒說完,對方直接掛了電話。
不多時。
陸焰的特助回了電話,跟陸焰囂張的態度迥然不同,特助瞧上去和煦多了。
特助笑道:“我們陸董吩咐了,給東分再捐兩棟教學樓。”
東分的領導們面面相覷,尷尬賠笑,“我們不是這個意思。”
“我勸你們接受。”特助微微一笑,不徐不疾開口,“不然指不定哪天教育集團就不再姓溫,掛上我們朝陽科技集團的名頭了呢。”
東分的領導們:“……”
“雖然看到他們公然虐狗挺不爽的,不過——”
蘇潮咬著根棒棒糖,咬碎後,嚼了幾下,吊兒郎當挑挑眉,“打臉傻逼還挺爽的。”
勾著溫時的肩頭,蘇潮衝他笑,“一直以為你們國際學校挺民主自由的,跟國際接軌,怎麽官僚主義這麽嚴重?”
溫時冷哼,“什麽樣的主人養什麽樣的狗唄。”
蘇潮:“?不是你們溫家的?”
“是也不是。”溫時搞清楚事情緣由後,本著家醜不可外揚的原則,模糊了信息,“總之說了你這個外人也不懂。”
“我?外人?”蘇潮黑眸微眯,勾著他脖子勒緊,笑罵,“操!兄弟你有沒有良心?”
溫時被勒得上氣不接下氣,用力巴拉著他的手臂,“咳咳咳!你傻逼麽?勒死老子了!老子沒良心會連電話都不接,怕你這顆少男玻璃心碎一地,陪你一起在這兒吹風虐狗?”
蘇潮:“……”
青天白日。
遊樂場沒什麽人。
湖中心飄搖著幾隻卡通電動小船,倆人坐著小黃鴨電動船,在湖中心蕩漾了一圈又一圈。
說完,溫時覺得這話有點過分,碰了碰蘇潮,“蘇水仙,你真沒事兒吧?”
蘇潮啊了聲。
溫時一本正經地盯著他,“你剛才說想來湖邊逛逛,我還以為你想跳湖自殺。”
蘇潮一頭黑線:“……”
溫時振振有詞,“畢竟我姐跟染白哥親得那麽激烈,我都看傻了。”
往另一艘小船瞄了眼,溫時幽幽歎了口氣,完全沒留意蘇潮黑著一張帥的一比的臉,絮絮叨叨繼續扎他心,“哎你說他們倆親的時候是什麽感覺?我看到我姐的嘴巴都——”
“小丁香。”蘇潮突然笑吟吟打斷他。
溫時正陷入少男懷春期,聽到蘇潮“溫柔”的聲音,溫時下意識回頭,啊了一聲。
下一秒。
小船晃動,溫時隻覺得臀部一緊,被蘇潮一腳踹下了船。
“撲通”
湖面濺起一朵大大的水花。
冷不防被踹進湖裡,溫時咕咚咕咚喝了好幾口湖水,他水性好,從水面探出頭,懵逼地瞪著蘇潮,打了個大大的:“??”
沒等回神。
一個游泳圈砸了過來。
溫時反射性地接過來。
就見蘇潮賤兮兮地朝他擺擺手,丟了個飛吻給他,“小丁香,哥哥先走一步!拜~~”
電動小船加大馬力,毫不留情把他遺留在湖中心。
溫時:“…………”
上了岸,陸染白牽著溫顏的手,低頭笑問,“你小孩兒麽?想坐旋轉木馬?”
溫顏忽略他的揶揄,緊攥著他的手指,認真點頭,“小時候挺想跟家人一起來遊樂場,一直沒機會。”
“羨慕?”
“算是。”溫顏很少跟他敞開心扉,對於她突如其來的坦率,陸染白挺意外。
就聽女孩子低聲道,“與其說羨慕來遊樂場,倒不如說羨慕別人有父母陪伴。”
陸染白明白這是溫顏心裡永遠的痛,甭管別的什麽,心底這塊永遠是缺失的。
心臟隱隱作痛。
思索一秒,陸染白單手掌在她腦後,稍稍施力,將她按在自己心口處。
不想她陷入低落的情緒,陸染白故意逗她,戲謔道,“寶寶,不然我給你當一天爸爸?”
溫顏:“……”
陸染白松開她,轉過身,背對著半蹲下來,輕笑道,“乖,爸爸背。”
太過自然的語氣,令溫顏哭笑不得。
少年的製服襯衫稍有褶皺,湖邊風大,風過,吹亂他凌亂的黑發。
溫顏眼角被風熏染,隱隱發脹。
用力吸了吸酸澀的鼻尖,她上前幾步,乖巧地趴在他後背。
蔥白的手指玩弄著他的黑發,她啞著嗓音喊他,“陸嬌花。”
陸染白背著她,懶洋洋應了聲。
她又喊,“陸染白。”
他笑,“怎麽了?”
她搖搖頭,眼淚差點奪眶而出。
雙臂緊緊纏著他,她親了親他飄散在風中的黑發。
“就想叫一下你名字。”她嬌笑問他,“不給叫麽?”
陸染白挑眉,“給啊。叫哥哥我就更喜歡了。”
溫顏一僵。
等到了旋轉木馬的地方,陸染白還沒放下她,就聽背上的小姑娘湊過來吻在他耳垂,低低道:“哥哥,我最喜歡你了。”
“不管以後——”
陸染白:“以後怎樣?”
溫顏埋在他頸窩,摟緊他,心虛地回了句,“以後也喜歡你。”
工作日。
遊樂場裡人煙稀少,大部分項目都沒什麽人,不需要排隊。
溫顏如願以償地坐了旋轉木馬,雖然不會再有小時候的心情與悸動,能跟他一起還是挺開心的。
下了旋轉木馬。
兩人手牽手信步來了摩天輪。
比起刺激的過山車和跳樓機,摩天輪的魅力銳減,尤其是在這種炎熱的天氣。
關在裡頭,儼然如同進了玻璃花房,悶得不行。
摩天輪緩緩啟動。
溫顏趴在玻璃門上,探頭向下望去。
摩天輪下的景色逐漸變得渺小,遙遠。
溫顏失神地望著下頭,有些怔忡不安,帶了些許新奇。
小孩子似的。
陸染白瞧她難得露出這幅表情,不禁輕笑。
女孩子半跪在座椅上,製服裙擺隨著她半跪的動作稍稍向上擁起,筆直修長的雙腿透白晶瑩。
褪去了冷漠的表象,這麽個樣子,還真的像極了熱戀中的小姑娘。
陸染白黑眸沉沉,在轎廂上升到最高點時,溫顏突然聽到少年微啞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溫顏。”
溫顏下意識回眸。
陸染白靠著轎廂一側,定定注視著她,斂去了所有的玩味,目光又沉又欲,他勾勾手指,徐徐誘惑著她,“想不想在高空接個吻。”
像是在詢問她的意見。
卻又充滿了不容置疑的霸道。
溫顏怔怔盯著他。
陽光穿透,陰影忽隱忽現。
少年腕間的領帶松了,輕飄飄地落在轎廂裡的座椅。
每每多看一眼。
便多一分不舍。
溫顏眼眶又開始發脹,幾乎沒有猶豫,她從座椅爬下,走到他面前。
膝蓋曲起。
跨過他的雙腿。
溫顏深深凝著他,在他黝黑的瞳仁裡,清晰看見了自己的影子。
雙臂緊緊纏繞在他肩頭,蔥白的手指摩挲著他印著齒痕的手腕,學著他的樣子,一點一點摩挲著。
爾後。
扣著他的手指,按在轎廂的玻璃。
她低頭吻上去。
又凶又狠。
親著親著,直接將他按在轎廂的座椅。
摩天輪緩緩下行,陽光刺痛了雙眼,溫顏發狠地跟他接吻,呼吸被吞沒在嗚咽裡。
不知過了多久。
摩天輪停了下來。
對面轎廂裡的遊客瞠目結舌望著轎廂裡呼吸交纏的兩人,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
陸染白嘗到了她的眼淚,微微一怔,停了下來。
“哭了?”
他摸了摸她的臉頰,心疼不已,“怎麽了?”
溫顏含著淚花輕笑,“就挺開心的。”
陸染白啞然失笑,坐直身子,將她扣在懷裡,啞聲道:“開心還哭啊?”
溫顏沒搭腔。
吸了吸鼻尖,手指觸到他手腕上的齒痕,遲疑一瞬,扯過來。
她低頭咬上去。
牙齒刺入腕間的肌膚,酥麻疼痛,陸染白濃眉微蹙,沒動,任由她咬下去。
等她抬起頭。
被滋潤的唇瓣染上了他的嫣紅,她緊盯著他的眼睛,“陸染白,你說過永遠喜歡我。”
“我不忘。你也不能忘。”
“好麽?”
“這事兒最後怎麽處理了?溫顏真的被退學了麽?”林小小紅著眼低聲抽泣。
韓淼一邊安慰她,一邊撓頭,“沒有的事兒,你哪兒聽來的假消息?不是退學,是留學!留學去了!”
林小小揉了揉酸澀地鼻尖,“一聲不吭就留學,都沒跟我們道別。”
說著說著,林小小的眼淚又掉了下來,哽咽道:“我們 我們不是朋友麽?”
韓淼也挺傷心的。
溫顏走得猝不及防,悄無聲息,甚至連轉學手續都托由家人全權負責,誰都沒說。
“哎哎,你別哭了。”韓淼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人,兩人一前一後出了圖書館,韓淼說,“那她連陸染白都不要了,說不定是被家裡人逼的。”
“聽說溫家那個老太太身體不好,住院了,挺危險的。”
“可能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惹家裡人不開心吧。”
“你就想開點,說不定哪天就聯系我們了呢?”
林小小聞言,吞掉了眼淚。
下意識抬眸往天台看去。
天台上。
少年單腿曲起,姿勢慵懶地坐在與圍欄相連的台面上。
白皙修長的指間夾著根細煙,風過,青色煙灰被吹散,腕間的細紋領帶隨風飛揚。
天台門驀地被推開。
少年漫不經心抬眸望去。
“陸染白。”
穿著黑色襯衫的男人指間夾著一個信封,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盯著他。
良久,陸焰像是不耐煩,聲音傲慢冷漠,眼神卻融了抹不易察覺的柔光,“去不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