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霓雲坊，蘇清並未察覺出沐雲瑤有什麼異常，興高采烈的聽她描述接到聖旨時的場景：「瑤兒，皇上賞賜了你那麼多東西，什麼時候給送過來呀？」

「今日天色晚了，怕是不成，明日一早就應該會送過來吧，娘親放心，那些賞賜可沒人敢昧下。」

「好，好。」蘇清激動地來回走了半晌，帶著司琴等人繼續去布置供奉皇帝賞賜的房間去了。

蘇清一走，沐雲瑤臉上的笑意頓時消散了。

錦蘭端了茶點送上來，小心翼翼的問道：「小姐，奴婢看您的神色實在不好，可要為您請大夫？」

「我沒事，你們先下去吧。」

等到房間中只剩下自己一人，沐雲瑤伸出手掌，端量著掌心的傷口，在張巡撫府上見到蘇青梧的一剎那，她心中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她擔心蘇青梧這次過來是為了當初那面錦繡江山屏風，又怕他讓她刺繡加以驗證，因此，跪在地上的時候就悄悄用隨身攜帶的金針劃破了掌心，幸好宣讀聖旨的時間很長，眾人又皆是跪著，讓她有時間將

手上的傷口處理好，看上去不像是新划傷的。

不過，收效依舊甚微，再加上自己之前沒有完全控制好情緒，多少讓他生出了懷疑，畢竟這位被蘇家寄予厚望的嫡長孫，其聰明才智可是連皇上都交口稱讚不絕。

沐雲瑤皺起眉頭，剛剛在金陵橋上，他率先提及綉制錦繡江山屏風的人，想來便是出言試探，被自己繞過去之後定然不死心，還會出后招，若是等他調查清楚自己和娘親的來歷，那事情就麻煩了。

「還是要先發制人才好……」沐雲瑤輕聲呢喃一句，微微撐著額角，心思快速的流轉，最終輕輕地揚了揚唇角，「寒螿愛碧草，鳴鳳棲青梧……既然遇上了，那就提前試試深淺，反正早晚都是要交手的。」

翌日一早，沐雲瑤和蘇清便收拾好等在樓下，半個時辰之後，錦蘭滿臉笑意的跑過來：「小姐，皇上的賞賜來了。」

蘇清忍不住握緊沐雲瑤的手：「瑤兒……」

沐雲瑤安撫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對著她暖暖一笑：「娘親別激動，這賞賜可是跑不了的。」

「沐姑娘，皇上的賞賜送到了。」蘇青梧打量著霓雲坊上的牌匾，眼中閃過一道驚嘆，真是一筆好字。

「見過蘇大人。」沐雲瑤沒想到蘇青梧竟然會親自送賞賜過來，眉心一皺之後頓時明了過來，他定然還是想試探自己，既然如此，見招拆招便是。

蘇青梧打量著牌匾，眼角的餘光卻注意著沐雲瑤，見她這個神色心思微微一動，昨日果然不是自己的錯覺，這位沐姑娘對自己存有敵意。

沐雲瑤和蘇清帶著霓雲坊的眾人行禮叩謝完皇上聖恩之後，將一應賞賜抬入房間之中。

蘇青梧饒有興趣的打量著霓雲坊，尤其是對著廳中擺放著的兩盆睡蓮喜愛不已，蓮葉碧綠，蓮花粉紅，金紅色的錦鯉穿梭其中，格外的生趣盎然。

打定了主意要和蘇青梧過過手，沐雲瑤沒有再刻意的避諱：「蘇大人若是喜歡這兩盆睡蓮，可送給您當做謝禮。」

「看它們被照料得如此精細，想來是姑娘的心愛之物，君子不奪人所好，還是算了。」

「我並不喜歡它們，養著也不過是為了迎合喜歡蓮花的那些夫人們。」

蘇青梧心中詫異，蓮花尤其是睡蓮，樣子格外討喜，很少有女子會不喜歡，而且即便是不喜歡，也不會如此直白的說出來：「那姑娘喜歡什麼？」

「我開辦秀坊，自然是喜歡銀子了。」沐雲瑤知道眼前這位佳公子性子孤高的很，自己這樣直白的說喜歡銀子，必定讓他聽了不舒服。

果然，蘇青梧面色不顯，眼中卻極快的閃過一絲不快。「沐姑娘性子這般直白，倒是難得。」蘇青梧打量著沐雲瑤，眼前的少女膚如白雪，唇似流朱，一雙玲瓏眉目笑意嫣然，時而有輕快的光芒閃過，若不是發現了她剛剛的皺眉，他都要以為她是真的歡迎自己

了。

「若是連話都不敢說，整日蠅營狗苟，那未免活的太過憋屈了一些，再者說，還有誰會不喜歡銀子呢？」沐雲瑤話中暗含諷刺，笑意卻純然無暇，「蘇大人以為呢？」

蘇青梧掃過沐雲瑤的面容，心中確定她是真的對自己有敵意，只是這種敵意從何而來？

「我初來竟陵城，想要到處去逛逛，又不熟悉道路，不知道沐姑娘可否為蘇某指點一二？」

「蘇大人這可就為難我了，我雖然是平頭百姓，但娘親對我教導嚴格，我年華正好陪您出去一趟，回來這名聲也就別想要了。」

蘇青梧一頓，眼中閃過一絲興味：「是蘇某考慮不周，唐突姑娘了。不過，姑娘尚未及笄，我身邊也有隨從跟著，想來不礙事吧？」

沐雲瑤自然知道不礙事，不過是故意膈應他而已，誰讓幾年後蘇青梧受到皇上的嘉獎，一舉成為整個京都西陵爭相模仿的禮儀典範，若是以後他冒冒失失邀請女子的流言傳出去，不知道會是什麼表情。

「是我多慮了，既然如此，我和娘親說一聲，便陪著蘇大人到處走走。」

蘇青梧點點頭，目送沐雲瑤上了樓，眼中的笑意漸漸消散，蒙上一層若有似無的清冷流光。

沐雲瑤告訴了蘇清，而後又磨磨蹭蹭的換過衣服，這才帶著錦蘭和錦巧下了樓。

蘇青梧正坐在桌邊，眼神看著門口過往的行人，唇邊帶著淺淡的笑意。

「蘇大人，讓您久等了，都怪我一時間疏忽，也忘記了讓侍女給您上茶，這……」

「不礙事。」蘇青梧心中早有不悅，不過他的性子讓他不會表露分毫，等看到換過衣衫的沐雲瑤，他一陣失神，眼中驟然閃過一抹驚艷，怒氣也不知不覺消散了許多。她上身穿了一件古煙紋碧霞羅衣，下身百褶如意月裙，頭上戴著雲腳珍珠卷鬚簪，配著細碎的花鈿，嫣然一笑，宛若有百花盛放。這般小小年紀，便有如此風姿，若等她及笄長成，又該是如何的天香國色

？

「多謝蘇大人不計較，如此那便走吧，這會兒上街正合適。」

蘇青梧壓下眼中的異色，起身跟上沐雲瑤的腳步。

一路走來，不少女子對著沐雲瑤問好，態度極為親昵，畢竟她們的刺繡針法都是從她那裡學到的，雖然沒有師徒稱謂，但該有的感謝和尊重還是要有的。

沐雲瑤一一點點回應，時不時的還停下來欣賞攤位上的綉品，神色格外的悠閑自在。

蘇青梧不緊不慢的跟在她身後，倒像是他陪著沐雲瑤。

逛了好一會兒，沐雲瑤才彷彿恍然想起了身邊還有蘇青梧，拿起一塊綉品詢問：「蘇大人看這方汗巾繡的如何？」那是一件男子的汗巾，邊角上綉制著一叢蘭花，極為生動傳神。「見識到了沐姑娘的刺繡手藝，倒是覺得這件綉品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