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陽光透過窗紗灑了進來,李翊只看到面前的少女冷若冰霜,看不出少女的具體神情。
她總是這般,當他以為他猜透了她的念頭時,她又給了他意料之外的答案。
可這一次,她會如他所想,答應他嗎?
在遇到戚悅的這段時間裡,李翊的心情從未有過這麼大的轉變,他喜歡這個琉璃般易碎的小姑娘,願意把她捧在後位上,一輩子保護她,不傷害她,她要榮華,就給她榮華,她要富貴,就給她富貴。
只要她乖乖的,溫順的,願意跟從他,願意喜歡他。
其實,這一瞬間很是短暫,李翊卻覺得無比漫長。
他已經過了青澀少年的時候,如今,卻像是情竇初開的少年一般,等待著心上人的回應。
戚悅在他的手掌下,緩慢搖了搖頭。
她戴了珍珠耳飾,隨著她的搖頭,兩顆珍珠也隨之搖曳。李翊的心冷了大半。
戚悅道:「臣妾的兄弟,臣妾瞭解,如果犧牲臣妾給兄弟帶來榮耀,阿愉會一輩子都在愧疚中度過。兩個人的事情,不能讓臣妾一個人決定。」
「您能給阿愉機會,您能讓他建功立業,位極人臣,可沒有您的機會,他也能過自在的生活。您覺得憑藉他的能力,他處理不好阻礙嗎?」
李翊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這樣大逆不道的話被戚悅說了出來。
他的手下移了一些,握住戚悅纖細的脖頸,卻沒有使力:「戚悅,你再說一遍。」
戚悅眸中帶著諷刺笑意:「不說了。」
再說命都沒有了。
李翊並不捨得收攏手指,可他已經很久沒有嘗到被拒絕的滋味了,被女人拒絕,更是前所未有。作為一個君王,他總是被女人奉承,他已經答應給戚悅最好的了,她為什麼還是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
就那麼討厭他嗎?
李翊啞聲道:「為什麼?」
戚悅被他鬆開,她摸了摸脖頸,轉身披上了金絲銀線織就的華麗長袍。
她神色未變,和往常一般。
柔夷貼在了李翊的心口處,戚悅到底不敢真正得罪了李翊,可她又不想把戚愉摻和進來,讓戚愉成為李翊操縱她的棋子。
戚悅摟住李翊,李翊的身形高大,胸前結實堅硬,她的頭靠在了他的胸前:「臣妾的喜歡,可不是用外物交換來的。」
她的手指在李翊的心口處轉了個圈兒,微笑了起來:「您以為,您給臣妾的兄弟權勢地位,就能換來臣妾的真心嗎?」
她的話說的極其可笑,李翊自然知道,真心不是這般換來,可是想想,他方才就是想這般交換,只是用了更為委婉的說法。
戚悅不知道她從什麼時候學會了說謊,眼下,她不去看李翊的雙眼,說起謊話來卻格外的順暢。
「臣妾在您面前,一直都很順從,也一直都很……喜歡您。」戚悅道,「只希望您下次不要用逼迫的手段對待臣妾。」
李翊不是傻子,他聽得出這個小女人是真心還是假意。
他確實是真心想對她好,真心想要給戚悅什麼,只要她開口去求他。
用真心來換假話,李翊覺得,他這是最蠢的一次了。
他什麼都沒說,放下戚悅就走了。
戚悅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她今天走了不少的路,全身都累,心口處更是隱隱作痛。
相對後宮其他的女人,她在李翊的眼中,應該很是矯情吧?不過一個賤人,卻總是推三阻四,敢於拒絕一個帝王的恩寵。
可是,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戚悅整理好了衣服出去,戚愉已經用完餐了,他看向戚悅:「方才陛下離開……」
「他有事情要做。」戚悅懶懶的道,「畢竟是皇帝,總是那麼忙。」
戚愉並不是傻子,他能明顯看出,李翊是怒氣衝衝的離開的。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堂姐在皇帝的身邊,一定很不自在吧?
戚悅道:「我聽薛公公說,夫人給你訂了婚事,對嗎?」
戚愉點了點頭:「我一直被瞞在鼓裡,也是薛公公告訴我,我才知道。這兩年來,定國公府坐吃山空,夫人也是支撐不下去了,才想娶一個商人的女兒進門,得到大批嫁妝補貼家用。」
戚悅冷笑道:「她倒是打了一手好盤算,既然想要銀子,為何不讓她的兒子去娶?好端端的犧牲了你。阿愉,你告訴堂姐,你想不想娶?」
沉默了一下,戚愉道:「我已經有了心上人,只不過高攀不起。可就算高攀不起,我也不會另娶他人。堂姐在宮中,前兩年日子艱難,如今才好了起來,就不要插手阿愉的事情,免得惹一身禍事。」
「如果堂姐不插手,阿愉,你打算如何做?」
「定國公府從未對我付出過半分,我在外面已經有了些朋友,也有足夠的財物。等到夫人提起婚事,我就斷然拒絕,如果夫人強逼,就和定國公府斷絕關係,再也不相見。」
戚悅的手指敲了敲紅木桌面:「你倒是烈性,可你有沒有想過,這會有什麼後果?」
「大不了得個不孝的名聲,是非在己,毀譽由人。瞭解我的人,自會知道我是怎樣的一個人。那些不瞭解我的人,我也不在乎他們的看法。」
戚愉畢竟才十五歲,年齡尚小,不在乎那些虛名。
他不安分於定國公府的生活,急於掙脫這個牢籠,做他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阿愉,你不心疼你的名聲,堂姐心疼。」戚悅眯了眯眼睛,「定國公這個爵位,以後是你的。」
戚悅的父親承襲了定國公的爵位,意外去世後,戚悅沒有親兄弟,本該父子相襲的爵位也到了頭。先帝寵愛太后,就讓戚烽襲了定國公的爵位。
「這件事情,你交給堂姐去做。」戚悅靠著軟枕,喝了一口茶,「有些帳,堂姐還沒有和定國公府裡的人算。」
戚愉猶豫良久,還是答應了下來。
戚悅似笑非笑的看著戚愉:「阿愉長大了,都有了喜歡的姑娘,要不要告訴堂姐,讓堂姐幫你?」
戚愉一張俊臉紅了:「堂姐,我配不上人家,定國公府的事情沒有處理完,也怕人家跟著我受苦。」
「你看上的難道是公主不成?喜歡就是喜歡,有什麼配不上的。」戚悅道,「只要你真心待人家好,永不變心,人家又喜歡你,就算是過苦日子,人家姑娘的心裡也是甜蜜的。」
戚悅曉得,戚愉是個有責任心的少年,一旦對什麼人忠誠,就是到死也不變心的。
戚愉道:「我不在乎名聲,可我在乎姑娘的名聲,定國公府的事情不好處理,夫人心思狠毒,手段又齷齪。我一點苦都不想讓人家姑娘受。現在沒有能力保護,更配不上,最好的就是不招惹。」
戚悅想了想:「究竟是哪家千金?定國公府的事情,早晚都能處理好,你和姑娘的事情,一輩子只有一次,千萬不能錯過。堂姐幫你留意下那姑娘。」
戚愉對戚悅沒有什麼可以隱瞞的,他道:「是狐丞相的嫡女。」
戚悅隱約聽過,丞相狐海有三個兒子,年近五十終於得了一女兒,把女兒視作了心肝寶貝,如今女兒豆蔻年華,不少人想結親,都被愛女心切的狐海給拒絕了。
戚悅忍不住笑了:「丞相的掌上明珠,倒是有眼光。」
李翊回了含元殿後,身邊的太監宮女都不敢上前伺候。
皇帝的臉色太過嚇人。
一直到了下午,丞相狐海和禮部尚書過來,李翊才隱藏了自己的臉色。
等到了傍晚,到了用餐的時候,方魯過來道:「陛下,已經準備好了晚膳,李妃娘娘也想邀請您去喻新宮,您……」
李翊道:「戚愉回去了嗎?」
方魯沒想到皇帝怒氣衝衝的從棲鳳宮裡出來,如今還會想著棲鳳宮的事情。
「戚公子早就回去了。」
李翊閉上了眼睛。
他也覺得今天自己做的不對。他平素不是這麼卑鄙的人,用戚悅兄弟的前途來脅迫她,這並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在被她拒絕後,惱羞成怒,這更加不光彩。
可李翊的確想得到這個小姑娘的喜歡。他向來習慣了女人討好他,如何獲取一個女人的芳心,他還真沒有嘗試過。
用過晚膳,天色逐漸暗了下來。
李翊道:「去御花園走走。」
他也想散散心,忘卻這一天發生的不愉快。
走至太液池,李翊突然聽到了一陣歌聲。明顯不是戚悅的聲音。
幾個月前,戚悅勾引他,用的就是歌聲,李翊有些好奇,這麼晚了,到底是誰這麼有閒心,居然在這裡唱歌。
他往不遠處走去。
因為是夜晚,李翊又是穿得常服,他被一個小丫頭片子給攔住了。
那個宮女道:「我們貴人在唱歌,一般人不能打擾……」
說著說著,宮女感覺到了不對,她嬌聲道:「陛下!」
樹後唱歌的女子走了過來,女子穿了素色衣裙,月光下頗有幾分楚楚可憐,李翊覺得,這個女子下跪的時候,與戚悅的姿態有那麼兩分相似。
可惜不是戚悅,只是前日被封的鄧貴人。
鄧綾綺柔聲道:「嬪妾見過陛下。」
李翊點了點頭,他對這個女人沒有太大的興趣,可這個女人的說話語氣,還有姿態,一舉一動,像是模仿過戚悅似的,不由得他不留心。
鄧綾綺雙眸中帶著期盼:「陛下在此散步嗎?」
李翊道:「只是隨便走走,朕要回去了。」
就算鄧綾綺和戚悅有那麼一點點像,他也不會饑不擇食,假珍珠模仿的再像,也是假的。
鄧綾綺看著李翊芝蘭玉樹般的身影,這位高高在上的君王,對待她,與對待別的女人並沒有任何不同。
她的眸中略有些不甘:難道用錯方法了?她觀察皇后,模仿皇后,今日梳得髮髻,穿得衣服,都像皇后,這花費了她不少精力。
李翊的隨便走走,就又走到了棲鳳宮。
李翊清楚的記得,戚悅今日走了不少路,雙腿和雙腳應該會有些不舒服。
雲姑姑和景姑姑都沒有想到李翊會來。
李翊看了四周:「她這麼早就睡了?」
雲姑姑道:「娘娘在溫泉中泡著,陛下要不要先喝杯茶?奴婢給您沏茶。」
李翊的手指逐漸合攏:「不用了,朕過去看看。」
戚悅平素喜歡在浴桶中,因為她不喜歡在比較大的空間中寬衣解帶,今天也是因為腿疼,才泡了溫泉。
她昏昏沉沉的趴在岸邊,濕漉漉的長髮遮住了她的後背,李翊剛剛進去,戚悅下意識的拿了浴巾遮擋。
他其實不懂,夫妻之間,有什麼好遮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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