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逛逛
易胭當即去樓梯間給蘇岸打電話。
那邊很快接通。
易胭先開口:「怎麽中午有空跟我吃飯?今天不忙嗎?」
蘇岸說:「吃飯後回去。」
易胭:「很忙?」
蘇岸原本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 但易胭問, 他嗯了聲。
「市局離醫院不近吧, 」易胭忽然有點想笑, 調侃他, 「你吃個飯跑這麽遠划算麽蘇警官?」
蘇岸沒打算理她調侃。
他問:「什麽時候可以吃飯?」
「現在,」易胭問,「你現在到哪兒了?」
「醫院外面。」
易胭靠在樓梯間墻上, 明知看不到, 但還是瞥了眼窗外。
果不其然什麽都沒看見。
她從墻上起身往外走去:「怎麽這麽快,你什麽時候來的?」
「剛到。」
易胭穿過走廊:「行,我先去換個衣服,換好下去。」
挂電話後易胭去更衣室換掉身上白大褂, 下樓。
出門一眼看見蘇岸車。
易胭走過去拉開副駕門, 坐了進去。
「想吃什麽?」
系安全帶時蘇岸問她。
易胭按下卡扣,側頭看正打方向盤的蘇岸。
五指修長骨節硬朗, 閒散轉著方向盤。
易胭手控,看了會兒收回目光。
回答他問題:「隨便, 逛逛吧。」
蘇岸偏頭瞥她一眼。
易胭看懂他眼中疑惑, 說:「平時很少出來吃飯, 一般叫外賣或者吃醫院食堂。」
蘇岸這才轉回頭。
「你呢?」易胭問, 「平常會出來吃飯嗎?」
蘇岸沉默幾秒,開口:「很少。」
「真巧呢, 」易胭上來視綫就沒從蘇岸身上離開過, 「都很少出來吃飯的人怎麽就約到一起吃飯了呢, 因爲什麽?」
換作回來剛見到蘇岸那會兒,易胭定然不敢這麽跟蘇岸說話。
可近些日子,兩人關係在逐漸緩和,相處模式也逐漸趨向自然。
車已匯入馬路車流,蘇岸視綫直視前方注意路况。
聽到易胭問題,他沒回答。
易胭不過調侃他而已。
她看著蘇岸側臉,想起方才在診室裡收到的那條短信。
短信內容乖順,與面前這個冷冰冰的蘇岸完全聯想不到一起。
可那又的的確確是蘇岸。
一個想要討好她的蘇岸,先跟她低頭的蘇岸。
高中時從沒有過這種待遇的易胭覺得這樣的蘇岸有點稀奇。
多難得。
注意到易胭目光,蘇岸轉眸過來,淡淡一眼。
易胭瞬間回神。
破天荒有種偷看被抓到的慌亂感。
易胭很久沒有這種感覺,心跳怦然對她來說不過是高中時候的事,這麽多年心無波瀾過去,仿佛隨著年紀,人的動心程度也下降。
如今才知道不是。
她正回身子,車正停在一個路口。
紅燈亮,秒數遞次减少。
易胭看附近路標和建築。
「福源路?」
蘇岸:「嗯。」
「這附近似乎有一家口碑不錯的餐廳。」易胭說。
平時診室裡小護士們喜歡聊天,話題不過帥哥、娛樂圈八卦、化妝品衣服包包和吃喝玩樂。
易胭年紀比她們大一點,平時也不喜八卦,很少進入她們話題。
不過聽倒是聽了不少,畢竟同個診室。
她記得有次小娜吃到一家好吃的餐廳,逢人便强力推薦這家店。
小娜喜歡的東西,不管吃的,玩的,她都時常挂嘴邊。
那段時間念得易胭都下意識記住了這家店大致坐標。
不過時間久了忘了店名。
「同事說過附近有一家口碑很好的店,」易胭說,「但店名忘了,我問一下。」
易胭說著給小娜發了消息。
下班在家的小娜估計沒睡,很快發過來。
說完很快又八卦一句。
易醫生你怎麽問這個啦,難道有約?
後面還跟了個小表情,八卦意味滿滿。
易胭笑了下,沒多說,回聲謝後轉頭看蘇岸。
「徐德記,應該就在前面。」
綠燈正好亮起,蘇岸車往前開。
「很久沒出來吃飯,突然有點不習慣,」易胭說,「以前我們上高中很少有外賣,天天跑出去吃,你還記得嗎?」
周圍時不時鳴笛聲起伏。
蘇岸:「記得。」
易胭故意道:「那時候你經常不理我,都是我拖你去你才陪我一起去的。還記得嗎?」
蘇岸:「……」
易胭又單方面說了幾句後,車已停店前。
他們來得稍晚些,錯開了午餐高峰期。
但店裡人還是不少。
蘇岸停好車,兩人一起下車進店。
找了一處靠墻位置坐下後,蘇岸菜單給易胭,易胭也沒問他什麽,直接點了些菜。
以前也是這樣,蘇岸一般點菜,都是易胭來。
易胭想起前幾次一起吃飯不是不歡而散便是話都不說幾句。
等菜上來間隙,對面蘇岸說:「餐具拿過來。」
易胭知道蘇岸有潔癖,去外面吃飯都需要先將餐具衝洗乾淨,久而久之這習慣也留給了易胭,在外面吃飯也必洗餐具。
她將自己餐具推過去。
易胭撑著下巴看他動作。
黑色實木筷子襯得他五指越發白晰,舉手投足間矜貴禁欲。
從以前易胭就覺得氣質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
蘇岸站人群裡,即使他總不說話,但因爲氣質優越,總讓人無法忽視他存在。
看著看著,她忽然好奇,問了句。
「怎麽會當緝毒警?」
對面蘇岸正用熱水燙兩人的餐具。
聞言蘇岸抬眸看她,半晌垂瞼:「不知道。」
回答出乎易胭意料。
蘇岸自高中起便是一個目標明確的人,日常瑣事也是安排秩序井然,對自己選擇迷茫這種事情在他身上不存在。
可現在他跟易胭說不知道爲什麽做緝毒警。
易胭是有點訝异,不過蘇岸時候不知道,她也不懷疑。
說到緝毒。
易胭忽然想起一件事:「還記得我高中有一次被人舉報吸毒嗎?」
對面蘇岸手一頓。
可這微小動作易胭沒發現。
「警察直接把我抓走了,結果檢驗結果出來什麽都沒有,放我走了,」易胭嘆了口氣,「我高中是得罪過多少人啊,沒做過的事也被舉報。」
蘇岸一言不發,只是抬眸看向了他。
易胭說:「不過這人目的也達到了,後來我名聲也的確更壞了,可惜我至今不知道舉報我的人是誰。」
吸毒遠比打架鬥毆更容易搞壞名聲。
即使易胭根本沒沾染毒品,可謠言這種東西一傳十十傳百,大家都說易胭吸毒。
後來檢驗結果出來她沒有,也沒人在意了。
大家都隻關注謠言不好的一面。
况且那時通訊沒有如今發達,不會有多少人後來知道她無辜。
忽然蘇岸開口:「不怪你。」
易胭還撑著下巴,轉眸看向蘇岸,忽然彎了唇。
「我知道不怪我,我又沒吸毒爲什麽要怪自己,別人怎麽看我我不在意,反正我自己沒做就行,」易胭看著蘇岸,說,「不過還是謝謝你當時願意相信我。」
當時很多人聽風是雨,甚至連易胭身邊幾個朋友都懷疑易胭。
而蘇岸從頭至尾站在她這邊。
甚至易胭出來的時候還是他接她回的家。
即使那時他們兩個已經鬧僵。
後來易胭也沒跟蘇岸說聲謝謝。
菜適時上來,蘇岸移開眼眸:「沒什麽。」
吃完飯蘇岸送易胭回醫院後離開。
易胭白大褂上身後回診室時遇到岑慧萍。
岑慧萍上次拉易胭去吃聯誼飯沒吃成,還在醫院門口看易胭被一帥哥拉走,後來一遇到易胭便要問上幾句。
「出去吃飯了?」岑慧萍問。
「嗯。」
「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岑慧萍靠近易胭,問,「有戲?」
「得了啊,」易胭推開她頭,「幹活了。」
急診一向人多,易胭一整個下午不意外都在忙碌。
交班後易胭準備開車回家。
岑慧萍也這個點下班,兩人一起出急診部。
剛出大門,易胭一眼看到踽踽獨行的崔老太太。
老人家佝僂著背,撑著拐杖,一步步朝住院樓那邊走去。
易胭登時心裡一咯噔。
猛地想起早上在診室聽護士議論的事。
平時如若崔老太太身體有問題來醫院做檢查看醫生,崔依依一定會陪同。
可今天崔依依沒有。
瞬間證實了易胭的猜測。
她眉心頓皺,匆匆跟岑慧萍說一聲有事便朝崔老太太跑了過去。
老人家行動不便,易胭一下子便追上她。
「奶奶。」
崔老太太聽到熟悉聲音,抬眼便看到身前的易胭。
看到崔老太太臉龐時,易胭一楞。
雖然崔奶奶年紀大了,但平時心態不錯,看著不至於蒼老。
可此時易胭肉眼可見崔老太太比之前任何時刻都要蒼老,眼皮浮腫,臉色蒼白。
看到易胭那瞬,崔老太太慢了半拍叫出她名字:「易胭啊。」
自從崔環杰吸毒後,崔家沒什麽親戚願意搭理他們。
終於有個熟悉的人出現在崔奶奶面前,她嘴唇顫了顫,可却說不出一句話。
「依依,依依她……」
直至此刻,易胭已經確定了,那位昨晚毀容斷指的小姑娘,就是崔依依。
易胭回來這兩年,崔老太太和崔依依算是她枯燥生活裡爲數不多來往的人,關係好對她也好。
易胭也一直把崔依依當妹妹。
她心裡登時一陣刺痛。
不過一瞬之間,崔老太太的眼泪便掉了下來,話都說不利索:「依依,依依一生都毀了。」
「奶奶,」易胭伸手去扶她,「我們去看依依。」
崔依依已經脫險,但依舊沒醒。
病房雪白,病床上的人頭纏紗布,露出一邊安睡的眼睛。
幾乎面目全非。
一個正值青春花季的十六歲的小妹妹。
易胭鼻子一酸。
崔老太太看到崔依依,眼泪更是止不住。
剛才在路上,易胭才得知她是去找親戚借錢了,崔依依需要一大筆醫療費。
可不出意料,根本借不到什麽錢。
崔老太太似乎已經用盡了所有力氣,易胭扶她到椅子上坐的時候,她幾乎渾身癱軟,靠椅子才勉强支撑住。
崔奶奶已經平靜下來,臉上還有乾涸泪迹,似乎把眼泪都流感,嘴唇乾到起皮。
應該是許久沒喝水了。
易胭倒了杯水,在崔奶奶面前蹲下。
崔老太太空茫的目光慢慢移到她臉上。
易胭把水塞到她手裡,握住她的手。
「依依是爲了擋住我,才會這樣的,」崔老太太眼睛裡滿是凄凉,「如果當時刀是砍在我身上就好了。」
「依依就沒事了。」
崔老太太聲音平靜又輕,一種跌入絕望的死寂。
「她還這麽小,以後要怎麽辦啊。」
與其說崔老太太在傾訴,不如說是自言自語。
易胭張張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再多的安慰都是多餘,易胭第一次感覺到語言的無力。
極致悲傷時,語言起不到撫慰作用。
崔老太太目光已看向病床上的崔依依。
言語間已經沒有前後邏輯:「我怎麽就生了那樣的畜生,怎麽會連女兒都傷害,她是他女兒啊。」
說著眼泪再次掉了下來。
「依依要怎麽辦啊。」
往後又過了半個小時,易胭才從崔老太太的話中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脉。
昨晚崔環杰毒癮發作,逼崔依依拿錢給他,可崔依依一小姑娘怎麽可能有錢,即便有也早已被崔環杰搜刮走。
要不到錢加上毒癮發作,崔環杰在家裡發瘋,摔東西,怒吼狂駡。
崔老太太看不過說了他幾句,崔環杰上手便要打,崔依依拿刀護在崔老太太面前。可她哪是崔環杰對手,掙扎中受了不少崔環杰拳脚,最後刀還被奪走。
崔環杰一向跟崔老太太不對付,就是要打她,崔依依拼死護在崔老太太面前,成了這番模樣。
而崔環杰,毫不心軟。
崔依依最後躺在一片血泊中,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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