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這些都是凌岑的原話，當著他，當著他母親…甚至是寡言少語，和凌岑打了個招呼就不知如何開口的父親，凌岑都能“推銷”他。

　　王婆賣瓜一般，來回說他在瑞斯的英姿…和他父母一起，三人喜笑顏開的說他如何厲害…

　　他哪有什麼“厲害”，最能幹的還數凌岑，這件事誇了他月餘，竟然還能每次說起都不重複。

　　瞭解內情的，知道他是在瑞斯授課，作個講師而已，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補了個天，拯救聯邦了呢…

　　“你剛才說什麼，註冊工作室辦公地點麼？”陸驍轉回剛才的話題。

　　凌岑心疼的給他又捏了兩下太陽穴，才回到陸驍身前來，依在他懷裏，頭頂著陸驍下顎給他看場地照片。

　　全息螢幕打開，虛投在半空中：“這套在CBD，高層四百平，場地大小已經足夠了，但是…”

　　因為他以後準備長期留在帝星工作，工作室註冊地最好也是在帝星，便於每年繳稅統計，還能享受聯邦的一些減免優惠。

　　唯一的問題就是…這個場地太貴了，他雖然能負擔起租金，但鑒於他的工作室目前只有他和海莉…他們又不坐辦公室，場地利用率太低，不值得。

　　凌岑沒有繼續說，陸驍也明白他的困擾，攬緊他沒有說話。

　　“還有這個。”凌岑繼續向下滑去忍不住笑道：“海莉很喜歡這個地點，一直在遊說我。”帝星郊區的一套小別墅，曲巷幽深，花草鳴鳴，頗有幾分意境。

　　海莉一直描繪她在這裏工作，安排自己行程的樣子。

　　他給陸驍看了幾套圖片，都舉棋不定…雖然只是個註冊地點，但這是他擺脫和盛後踏出的第一步，是自己的選擇，意義終究是不同的。

　　“都不太好。”陸驍直接道，海莉的眼光不錯，但她太拘泥凌岑給她安排的預算金額。這幾套都有一些不同的小瑕疵。

　　“那怎麼辦？”凌岑給他低聲講解了半晌這些他看過的圖片，結果陸驍給他的建議是哪個都不好。

　　凌岑倒也不著急，懶散的躺在陸驍懷中，自然的微微揚起下顎，仰首去看抱著他的陸驍，一派純然依賴…

　　陸驍被他瀲灩目光看得心底一片安逸，凌岑墨色深沉眸底，似有令人沉溺的魔力一般，深色眸底裏藏著一片細碎的月色銀光，像滴落夜間的最後一滴墨汁，醉眠月下，湖面粼粼波光映襯著月景的樣子。

　　從他這個俯視的角度看去，躺在他懷中的凌岑下顎顯得稍尖，天鵝般優美的纖長脖頸展現出一個優美的弧度，倒是為凌岑平添了兩分平時沒有的精緻脆弱。

　　陸驍柔和聲音低聲解釋道：“你不用考慮價格，只是建個工作室而已，稍後讓管家把家裏在帝星的閒置商業找出來給你選。”

　　“是要在帝星是麼？”陸驍微微一頓，再次確認道。

　　“是啊，太好了！”凌岑毫不推脫，一口應下，毫無猶豫扭捏作態。

　　笑容可掬的回身紮到愛人懷中輕聲道：“謝謝你呢。”他們是伴侶，是最親近的的關係，他沒必要因為面子，拒絕愛人的幫助。

　　陸驍被他動作沖的向後本能一仰，身後迅速起了一層冷汗，忙抱緊凌岑極力維持住平衡，他身體不便，幸得精神力極好，凌岑動作前身體已經做好了準備，這才沒有被他撞倒在床

　　“你老實點。”陸驍歎氣，沉聲教育道，以前…他不在意凌岑這種舉動的，兩人都有分寸，不會有意外的。但他不知為何隱隱有些緊張凌岑的冒失，

　　“哎呀，我知道了。”凌岑被訓也不生氣，纖長雙腿一邁，跨坐在陸驍跨上。

　　微微施力一壓，暗示讓陸驍躺下去，自己也俯身下去，壓低上半身就著這個姿勢與愛人親昵接吻。

　　“老規矩，不許動…”凌岑柔聲囑咐道，隨即伏在他胸前微微闔上雙眸，精神力迅速擴展，籠罩著二人，五感逐漸清晰。

　　熟練進入陸驍精神領域，浩渺星空徐徐在他面親啊展開，他每次回來都會為陸驍進行精神疏導…勤勉工作多日，已經為陸驍拭去了十之八九的區域覆蓋雜質，星光再次清晰。

　　精神力的觸手緩緩探入從未接觸過的區域，“啊！”凌岑突然急促的短短急呼了一聲，喉嚨裏發出空氣擠壓的尖銳聲響，粗壯的精神觸手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嚇，微微戰慄本能的想要退開。

　　陸驍一怔，隨即意識到凌岑看到了他的“虛無”，他們疏導做得太多了，他對凌岑沒有絲毫戒心，開啟的區域過大，展現了一些會嚇到凌岑的往事。

　　迅速反應過來單方面試圖中斷疏導，將凌岑從他領域的陰霾上驅趕開。

　　凌岑幾息間已是汗意淋漓，打濕輕薄衣物，素白睡袍緊緊貼在他的脊背上，隱約透露出衣下白皙的膚色，隨著呼吸急促起伏著。

　　适才在陸驍的回憶裏，蟲族女皇三棱軍刺刀一樣的口器幾乎打到他的臉上，刀身三百六十度扭轉一周，尖銳頂端離他不過分毫。

　　非人類的猙獰古怪…就貼在他的面前，黏液滴滴答答從口器…所謂面容上順流而下，他甚至能清晰感覺到她黏液和口器散發出的腥臭氣息…

　　像糜爛變質的乳酪…

　　凌岑微定心神，探入的精神力拒絕了陸驍要把他帶出去的力量，觸手再次緩緩探入…

　　“虛無”打來，凌岑面無表情的迎上…蟲族口器穿過他的精神觸手，沒有造成任何傷害。觸手回轉，慢慢除去這片陰霾。

　　“虛無”是沒有實際力量的，但能力低弱一些的Omega會因為懼怕，自己震傷自己的精神領域…嚴重的甚至十數年不能完全康復。

　　這並非笑談，能存留在Alpha精神領域裏的“虛無”，都是他們記憶深刻，難以忘卻的可怖瞬間。

　　Omega在第一線的畢竟是少數，多數Omega都難以面對這種成為Alpha夢魘的存在。

　　精神領域裏，凌岑動作有力卻又柔和，精神力蕩漾，最後一片晦暗的星空重新煥發出光芒，爍爍閃耀。

　　陸驍舒適的低歎一聲，用掌背為凌岑擦去滲出汗意，輕聲道：“沒事吧？”凌岑看到的是他沒能扣住的區域，本不該展現在他面前的。

　　凌岑知道他在問什麼，微微搖頭：“我沒事。”咬住下唇維持著伏在陸驍胸前的姿勢，幾息後柔聲詢問道：“那就是…女皇麼？”

　　那只蟲族，比以前陸驍開著全息視頻嚇唬他的普通蟲族，身型龐大十倍不止…“虛無”裏幾乎遮天蔽日，擋住了面前的所有光芒。

　　陸驍沉默片刻，坦言道：“沒錯。”

　　“那…那次就是你…”凌岑略略哽咽，他忍不住難過，那是陸驍最後一次上一線了，從此他回到帝星，帶著滿身傷痕和也許永遠不能復原的雙腿。

　　受盡有意無意的感歎嘲諷，一場婚姻也是笑話，困頓短短三年，曼好青春年華，最後葬送在他這個所謂愛人的身上。

　　“嗯。”陸驍平靜撫弄著凌岑因為哽咽不斷顫抖著的後脊，安撫他的情緒。

　　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他已經放下了，教書培養下一代軍人，這份工作不僅有意義，也讓他不至於把自己圈禁在家中，能與外界接觸，他的情緒也好轉許多。

　　嬌妻在懷，與他溫情脈脈…人生行至此處，也該知足了。

　　凌岑飲泣不已，他以前僅僅知道陸驍經歷過什麼，對蟲族是平面的印象，可上一秒他直面“虛無”裏的蟲族，直面那樣一個不可戰勝的強大敵人。

　　而他感受到的陸驍英勇無畏，一往無前…和數以萬計的聯邦軍人共同帶回了和平，帶回了安定的生活。

　　可他自己的生活呢？如果沒有這件事，他大可以不用娶自己，可以找到一個地位相稱的Omega，他們會過的很幸福的。

　　陸驍手足無措的安撫著他，連聲哄他。可他越勸，凌岑越是慟哭…他一想到自己曾是怎麼對待陸驍的，就悔恨交織。

　　陸驍不明所以，最後只能環抱住他，等他自己平復下來。

　　凌岑自己緩和情緒，帶著沙啞嗓音詢問道：“你怕麼？”你當時會怕麼？

　　“當時沒顧上，後來也怕啊。”陸驍知道他在問什麼，坦言道，他不是神祗，當然也會畏懼，午夜夢回會覺得自己還在那裏，情緒緊張。

　　“…那你為什麼還要去做。”凌岑低聲道，他本以為陸驍會告訴自己另一種答案。

　　“因為總要有人去做。”陸驍啞然，思慮片刻給出了一個老舊的答案。

　　這場戰事必須要停止了，聯邦供給再持續下去會拖垮聯邦經濟的，對蟲族的戰事是一場無有窮盡的消耗戰，以戰養戰是不可能的，這是當時他的位置上能用的最好解決方案。

　　凌岑不知該說些什麼，陸家給了他寬裕的生活，可骨子裏的東西也流傳了下來。

　　“我會好好待你的。”凌岑注視陸驍雙眸，認真保證道，他知道自己不是個好Omega，可他會彌補、珍視他的，無論是外界應得的尊重，還是愛人的重視，他都會把陸驍應得的還給他。

　　“…我怎麼覺得，這句話應該是我對你說的？”陸驍好笑道，他倒是被自己的Omega視若珍寶。

　　凌岑聽了陸驍的話，也忍不住輕笑出聲柔聲道：“好，你對我說…其實誰說都是一樣的。”陸驍只是不說，但他早已做到了。

　　“歇會兒吧。”陸驍帶著笑意囑咐道。

　　他越發享受這種伴侶疏導的感覺了，就像是刷牙刷不到的各種死角角落，堆積雜垢多年，一次被超聲波震盪清洗的一乾二淨。

　　“嗯。”凌岑片刻後才答應了一聲，他還有一些通過”虛無“產生的暈眩感，好在身下結實的懷抱虛籠著他，精神力方才剛結束交融狀態的愛人再親昵不過，陸驍的陪伴讓他好過不少。

　　凌岑逐漸恢復氣力，轉開話題吐槽道：“親愛的，我有時候覺得你就像個永遠收拾不完的屋子…”

　　“什麼意思？”陸驍覺得這不像是一句褒義…但他在凌岑這從來得到的都是深情愛意，凌岑在他面前從不吝于用各路甜言蜜語來與他親近。

　　毫不誇張的說，他對著凌岑真人時聽到對方傾瀉而下，對他一個人講的親昵愛語，比凌岑青春愛情影視作品裏的還要乘以十倍。

　　凌岑的信譽實在太好，讓他根本不相信他要吐槽自己。

　　下一秒，凌岑喋喋不休道：“你不知道你精神領域有多大麼？我就像在建一個永遠不會完工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