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玄幻奇幻 都市言情 武俠仙俠 軍事歷史 網游競技 科幻靈異 二次元 收藏夾
  • 放肆文學 » 武俠仙俠 » 六朝燕歌行» 第59章
  • 熱門作品最新上架全本小說閱讀紀錄

    六朝燕歌行 - 第59章字體大小: A+
     
    第八集 燕過誰家 第四章謂我何求

    一名頗顯文秀的官員立在階前,他頭戴介幘,外罩紗冠,身穿闊袖朱袍,腰系綬帶,雙手抱著笏板,鄭重其事地長揖到地,朗聲道:“鴻臚寺少卿段文楚,見過貴使。”

    停了片刻,段文楚直起腰。禮數周全,不亢不卑,儀態從容,舉止溫文,盡顯大國風範。

    可惜,這麼好一個人,卻遇上一個杠精。

    “跪下行禮!”中行說駢指喝道:“莫說我漢國是六朝之首,你一個從四品的綠豆芝麻菜籽微末小官,見到上國封侯,欽命輔政大臣,憑什麼不跪?你眼裡還有規矩嗎?有王法嗎?”

    對方激烈的態度讓段文楚差點兒以為自己不是來拜訪漢國使節,而是來下戰書的。他怔了一會兒也沒弄明白這是鬧著哪一出,只能憑著常識,據理力爭道:“彼此既為朝廷使者,載國之重,何關爵位?自當分庭抗禮。”

    “笑話!”中行說幾乎要跳起來,指著他的鼻子道:“你是鴻臚寺的官,見著你們親王、郡王行不行跪禮?見著秦國夫人、楚國夫人、韓國夫人,行不行跪拜禮?嘁!跪她們的多了,輪都輪不到你!”

    段文楚終於回過味來,這人是故意找茬來的。說實話,唐國爵位比漢國可濫多了。漢國封侯便是頂級的高爵,非宗室不得封王。唐國各種國公、縣公多如牛毛,封郡王的都一大堆。段文楚自家祖父,生前就封的張掖郡王,他自己也被封為開國縣公,單論爵位一點都不虛。面前這廝就是硬杠!

    “你——強詞奪理!”

    “甭廢話!你跪還是不跪!”中行說往門前一橫,一副你要不跪,咱家就跟你杠到底的凜然之態。

    “怎麼回事這是?”程宗揚一臉莫名其妙地走出來。

    他本來還想裝裝樣子,在廳中等著鴻臚寺的少卿拜見。畢竟自己“病”了一路,好不容易身體初癒,勉強支撐著病體,抱恙見客,為此還專門往臉上撲了點粉,弄出一副病懨懨的模樣。

    本來安排得好好的,誰知有人不按劇本來。自己還沒見著人呢,中行說就跟脫韁的野狗一樣打橫直躥過去,硬把人給杠在外面了。

    耳聽著外面吵得越來越大聲,程宗揚再也坐不住了,也顧不上裝病,麻溜爬起來,趕緊滅火。

    “我懷疑他是假的。”中行說一副巨屌無比的表情,用一種讓人一聽就恨不得揍他的施舍口氣,對段文楚道:“好吧,算你過關。”

    段文楚是主掌外交的大國官員,往來的藩部數以百計,在他面前哪個不是客客氣氣,何曾受過這種鳥氣?聽得此言,不禁怒從心頭起,惡往膽邊生,攥著笏板,就想給那廝一個脆的。

    程宗揚上前一把攔住,“他是神經病!今天忘吃藥了!老敖!”他用幾乎要氣炸肺的音量吼道:“送中管事去吃藥!”

    中行說輕蔑地嗤笑一聲,對自家主子道:“好吧,我不揭穿你。”

    敖潤衝上來,一手摟住中行說的腰,一手捂住他的嘴巴,趕緊把他拉走。

    中行說使勁一扭頭,把嘴巴從敖潤手裡掙脫出來,“還有!我復姓中行!不姓中!”

    那杠精總算被敖潤生拉硬扯地拽走,廳間安靜下來。賓主雙方都有些尷尬,你笑一聲,我笑一聲,一時間,誰都撿不到話頭來說。

    程宗揚本來想裝裝病,擺擺架子,結果中行說揮舞著丈八大杠,把台拆了個干淨。事已至此,索性不再裝了,“段少卿是吧?方才的事見笑了。請。”

    段文楚也干笑兩聲,又遜讓一步,隨主人入內。

    雙方分賓主落座,說了幾句沒鹽沒醋的客氣話。漢國天子登基,當然是六朝矚目的頭等大事。但說實在話,對唐國的影響也就那樣了——人家自己家裡可是六年換了四個皇帝,還不是一樣過日子?

    段文楚,以及他背後的人,真正關心的是這位程侯幹嘛來了?報喪加上知會新君繼位,用得著他親自來嗎?而且一路裝病,避不見人,這鬼鬼祟祟的樣子,怎能不讓人心生疑竇?

    程宗揚是真沒想到這茬,他怎麼知道自己好端端的,就被人視為夜貓子和掃把星了?即便他說出此行的真正目的——來找自家走丟的奴婢的,有人會信嗎?

    說出去都跟騙人似的。

    結果一個有心,一個無意,雙方扯了半天,盡是各說各話,雞同鴨講。段文楚使出渾身解術,旁敲側擊,指南道北,旁征博引,口若懸河,就差直接問上一句:爺,你到底幹嘛來了?

    程宗揚聽在耳中,只覺得這廝好生能扯,十句話能引七八首詩,聊個天跟上詩詞鑒賞課似的——哎?小天子那邊可就缺這門功課的老師了!

    一想這茬兒,程宗揚就有些停不下來,滿腦子都是如果把他挖到漢國,一來培養小天子的文學情操,二來也是為漢唐兩國的文化交流做出貢獻……

    等段文楚笑著談起宋國文壇掌故“吹皺一池春水”,程宗揚一個沒忍住,脫口道:“老段,有沒有興趣跳槽?”

    段文楚的話頭像是被水閘給截了似的,半晌沒反應過來。

    “是這麼回事,”程宗揚解釋道:“我們那邊呢,正在給天子選帝師,就缺一個講詩文的。你也知道,漢國流行的是大賦,那叫個詰屈聱牙!我看著都想吐血。還是你們的唐詩好,字不多,立意深遠,文辭優美,有哲理有意境,聽著也好聽。我這是內部消息,名額不多,你可千萬得抓緊……”

    段文楚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起身告辭,從程府離開的。回到官署,整個人還有些發懵。

    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漢國派來一位使者,自己代表唐國官方前去拜會,怎麼聊著聊著,就聊成聘任了呢?

    難道是用間?想把自己發展成臥底?可是不對啊,想讓自己背叛唐國,為漢國謀利,用得著使勁吹噓漢國的待遇,恨不能自己立馬收拾行李奔赴洛都嗎?他不是應該讓自己留在鴻臚寺,充當漢國的耳目嗎?

    難道他真想讓自己去漢國當帝師?不能啊!雙方使節頭一次會面,大家還不怎麼熟呢,就當面游說自己棄了大唐的官職俸祿,去給漢國效力?他難道不知道自己祖父是大唐第一忠臣,歷代祭祀都排在第一位的張掖郡王,鼎鼎大名的擊賊笏段秀實?世上有這麼莽的人嗎?

    莫非此舉別有深意?

    段文楚揪著頭髮,陷入苦思。

    另一邊,賈文和看著自家主公,一臉無語的表情。要不是自己出來送走段文楚,自家主公只怕當場就要給那位懵圈的鴻臚寺少卿下聘書了。

    程宗揚靠在座中,一手拍著額頭,懊惱地說道:“嘴溜了,嘴溜了。哎,那家伙太能說了,我都被他說暈了。他那段《黍離》說得多好啊,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一詠三嘆,韻味無窮。”

    賈文和不得不出言點醒,“他是在問主公:此行何求?”

    “嗯?!”程宗揚坐直身體,“我不是來送國書的嗎?送到差事不就辦完了嗎?”

    “主公何時啟程回返?”

    “好不容易來一趟,總得玩幾天吧?好吧,好吧,”程宗揚交待道:“卓奴走丟了,我來找她。”

    “唐國諸臣,未必都是瞎子。”

    程宗揚有些納悶,“什麼意思?”

    “主公此行,帶了一位太後,一位太皇太後,襄城、湖陽兩位封君,一位太子妃。我若是唐國臣子,也不得不問一聲:舞陽侯所欲何為?”

    幹!這事兒自己不是想不到,而是根本沒往心裡去,這會兒一數,帶來這麼一堆漢國的後宮、宗室、勛貴女眷,唐國但凡有人認出來一個,能不起疑心嗎?

    這麼鬼鬼祟祟,肯定心懷鬼胎!問題是自己真的懷著鬼胎,根本沒辦法對人說。

    “老賈,”程宗揚虛心求教道:“這事是我魯莽了。要不,你給想個轍?”

    賈文和道:“含糊其辭,禮佛敬道。”

    程宗揚琢磨了一會兒,“意思是來唐國拜佛祈福,但因為身份太過敏感,不好直說,於是含蓄地暗示一下,大家心照不宣?”

    賈文和道:“客走主人安,盡早離開方是上策。”

    “有道理。”程宗揚雙手一拍,“找到人我們就走——嘿,我今天正好讓老袁陪著皇後娘娘她們去道觀游玩了。你說我這算不算是有先見之明?這操作!簡直是神來之筆!”

    賈文和看著自吹自贊,沾沾自喜的主公,忽然覺得他大概跟四十年前的董破虜很像,都是五六歲年紀,都是那麼的天真爛漫,充滿了童稚的歡樂。

    日子不容易,大伙兒高興就好。

    “袁天罡行跡多有違戾乖謬之處,所言不可盡信。”

    程宗揚一怔,“什麼意思?”

    “他自雲五十有余,但談及二十歲前之事,或語焉未詳,或與實不合。”

    程宗揚笑道:“這個我知道,他二十歲之前腦子都沒長全。”

    賈文和不再多說,取出一疊素紙放在案上,然後飄然退下。

    程宗揚拿起一張素紙,只見上面繪著長安城的總圖:各部官署所在的皇城,皇帝起居的宮城,東西二市,以及一百零八坊歷歷在目。再往下是各處宮苑市坊的詳圖,按次序一坊一張。

    程宗揚對其他各坊不熟,待翻到自己所在的宣平坊,當時就驚了。

    紙上繪制著宣平坊的平面圖,密密麻麻標記了坊中各戶人家:位於十字街西北的是程、石二宅,東北區域依次是尚書左僕射嚴綬、太子少師鄭朗、大理寺卿劉遵古;東北第一巷是晉州刺史高武光,宰相鄭余慶、戶部侍郎劉瑑、秘書郎李彬;

    十字街東南是宗正李琇、左監門將軍李珫、尚書右僕射盧鈞;東南第一巷是太子太保姚南仲、太子賓客羅玽、國子祭酒竇牟。第二巷是著作郎顧況、邠寧節度使高霞寓,以及宣慈寺;

    自己左鄰是尚書右僕射裴遵慶,後面第一巷是劉太白、五家七姓的盧就、盧當兩位兄弟。還有開旅館的陳家、賣油的張帽家、李蟾家;南面的法雲尼寺、鼓吹局教坊……

    總之臨近十字街的大都是朝廷重臣、高姓名門,平民百姓多半擠在靠近坊牆的裡弄、陋巷裡面。

    不看不知道,自己居然有這麼多高官顯爵的鄰居。不過真正讓程宗揚震驚的是,剛到長安第二天,賈文和就把城內各坊打探得清清楚楚,這搜集情報的能力也真沒誰了。

    “人才啊!”程宗揚看著這份詳盡的地圖,不禁感慨萬分,“這樣的人才跟著我混,實在是虧大了……寺廟、道觀都寫這麼全,怎麼不把最要緊的青樓都列上呢?也好方便大家按圖索驥啊……”

    “噗”的一聲,某位謀士似乎在屏風後面吐了口血。

    ◇    ◇    ◇

    皇城。右千牛衛府。

    唐國元旦假期從腊月二十八一直放到大年初四,總共七天。如今已是腊月二十七,明日就該放假。

    王忠嗣拿著一杯乳酪,一邊啜飲,一邊掐著點,准備走人。眼看滴漏內時辰將近,卻見段文楚有些失態地衝進來。

    “我要見衛公!立刻!”

    “這會兒?”王忠嗣道:“他在天策府呢。”

    “走!走!快走!”段文楚臉色嚴肅得嚇人,沉聲道:“那位程侯,很可能與草匪余孽有關!”

    “我滴個乖乖!”王忠嗣大吃一驚,當場蹦了起來,將乳酪往口中一倒,伸出舌頭把杯子舔了一圈,回手一丟,“走!快走!”

    ◇    ◇    ◇

    親仁坊,鹹宜觀。

    趙飛燕將一炷香插入香爐,然後屈膝跪下,合掌默祝。

    高及丈許的三清像前青煙繚繞,三位神仙衣袂飄舉,仿佛要踏空飛去。正中的元始天尊捻著一顆混元珠,左側道德天尊手執陰陽扇,右側靈寶天尊握著一柄玉如意。無論三清身上的法衣,還是手中的法器,都是真絲刺繡,鑲金嵌玉的真品,神態栩栩如生,透露出大道無情的幽遠與玄妙。

    親仁坊與宣平坊西北相鄰,鹹宜觀是玄宗之女鹹宜公主傾其家業所建,與金仙、玉真二觀並屬於皇家道觀,地位超然。時人稱:長安士大夫之家入道,盡在鹹宜。因此趙氏姊妹出游道觀,首選便是鹹宜觀。

    臨近年關,善男信女紛至沓來,競相敬神祈福,將整個三清殿擠得滿滿的。

    吳三桂與張惲一左一右,將兩位女主人護在中間,後面的青面獸背對著兩人,獠牙伸到口外,神情凶獰,一副生人勿近之態,好不容易擠出一塊空地。

    前往鹹宜觀的貴人極多,所攜的奴僕除了六朝人,還有高麗婢、昆侖奴、波斯姬、大秦婢……甚至外界少見的羽人、矮奴也屢見不鮮。相比之下,青面獸這樣的獸蠻人,在其中絲毫不嫌突兀。

    趙合德學著旁人的樣子,藉著燭火點燃供香,一雙妙目卻情不自禁地四下張望。趙飛燕入宮多年,各種奇珍異寶見得多了。趙合德卻是白紙一張,看到什麼都覺得稀奇。

    殿內形形色色的人物讓她目不暇接,尤其是看到一名比青面獸還高出半頭,長手長腳的昆侖奴,趙合德禁不住抓住姊姊的手臂,小聲道:“快看,快看!那人好像木炭哎……”

    袁天罡被擠到後面,聽聞此言,連忙咳了幾聲,把她的驚呼掩蓋過去。

    隨行的還有尹馥蘭,她戴著面紗,充作侍婢。吃過苦頭之後,她這一路倒是沒再出什麼么蛾子。

    祁遠和蘭姑也一同出來散心,但他對道觀興趣不大,眼見殿內人太多,更懶得去擠,便和蘭姑一道在外面等候。石家在唐國的大掌櫃石越也跟著,他熟稔長安的掌故,與祁遠也是熟人,彼此頗為投契,這會兒在一株銀杏樹下立著閑聊,不時發出一陣爽朗的笑笑。

    說話間,一名女子帶著數名隨從進來。她看上去不過十八九歲,容貌姣麗,只是髮髻已經盤起,作成婦人的打扮。

    看到三清殿內人頭湧動,那女子微微有些皺眉,遲疑著不肯入內。

    一名少年從後面匆忙擠過來,施禮道:“門主……”

    話音未落,旁邊一名大漢便一個耳光抽過去,惡狠狠道:“什麼門主?叫夫人!”

    少年被打了一個趔趄,半邊臉立刻腫了。

    少婦淡淡道:“慢慢說。莫急。”

    少年捂著臉咬了咬牙,忍氣吞聲地說道:“少……老爺回來了。”

    少婦平淡地說道:“知道了。”

    大漢道:“夫人,少主回來了,咱們趕緊回去吧!”

    少婦道:“我來見朋友,不好失信。你若想回,便先回吧。”

    大漢悻悻然閉上嘴。過了一會兒踮起腳尖,抱怨道:“怎生還不來?”

    少婦沒作聲,只是眼睛忽然一亮。

    通往觀舍的月洞門內立著一名女子,她雙十年華,容貌淡雅秀美,手中拿著一柄銀絲拂塵,雪白的纖指與白玉塵柄宛若一體,難分彼此。她髮髻上戴著一頂七寶芙蓉花冠,冠後罩著白紗。外面披著一件用鹙鳥羽毛織成的青蒼色鶴氅,裡面是一件青色的道袍,色如雨過天晴,光澤流動,片塵不染。寬長的衣袖上,一側繪著北鬥七星,一側繪著月輪,飄然出塵。

    那女道士神情疏淡,似乎不苟言笑,但唇角一顆淺紅色的小痣,使她多了幾分別樣的嫵媚。她招了招手,喚道:“錦香。”

    少婦嫣然一笑,“玄機姊姊。”說著與隨從一同過去。

    就在這時,尹馥蘭陪著趙氏姊妹從三清殿出來,正好與那少婦在階相遇。兩人目光交錯,彼此頓了一下,然後不著痕跡地移開目光,像什麼都沒有過發生一樣,不言聲地擦肩而過。

    ◇    ◇    ◇

    一份長安城的平面圖還沒看完,蛇夫人便與罌粟女一同回來。

    程宗揚道:“這麼快?你們聯系上了嗎?”

    “沒有。”蛇夫人道:“我一出門就被人盯上了,甩了幾次都沒把人甩掉,只好先回來。”

    罌粟女道:“我也一樣。我和韓玉、鄭賓一道去鵬翼社。發現有人盯梢,我們幾個就分頭走了。那人一直在盯著我,奴婢甩不開,只好先回來。”

    “盯梢的是誰?”

    蛇夫人道:“像是官府的人。我瞧見他穿的官靴。”

    罌粟女道:“盯我的應該是兩撥人,鵬翼社在西市北邊的醴泉坊,我過朱雀大街的時候,感覺到盯梢的換人了。不過那人身手很高明,我專門拿了小鏡子撲粉,也沒找到他的蹤跡。”

    程宗揚忽然拿起一頁紙,仔細看了一會兒,“你後面盯梢的,恐怕也是官府的人——長安城以朱雀大街為界,西邊是長安縣,東邊是萬年縣。你過朱雀大街盯梢的換人,很可能是盯梢的差役從萬年縣換成了長安縣。”

    蛇夫人抱怨道:“幹嘛要盯著我們?”

    程宗揚倒是想得開,“我們是來出使的,放著鴻臚寺的四方館不住,反而住進私宅,沒人盯梢才奇怪呢。走!瞧瞧誰這麼大膽,敢盯我的梢。”

    ◇    ◇    ◇

    “我本來想請舞陽侯移居四方館,可見面之後,舞陽侯說話極為奇怪——他竟然要招攬我去洛都,做漢國天子的帝師。”

    王忠嗣一口乳酪噴了出來,“他失心瘋了吧?”

    “好好喝你的乳酪!”旁邊一名將領喝道。

    “事出反常必為妖。”段文楚道:“程侯此舉令人百思不得其解,我絞盡腦汁才忽的想起一事——諸位可記得當日草匪如何攻破京師?”

    黃巢軍以草軍自稱,縱橫萬裡,破州陷郡,禍亂天下,甚至於攻破長安,自立為帝,覆滅距今不過四十年。在座的都是皇圖天策府的教官,給他們一張紙一支筆,用不著翻資料,就能把草軍從起事到覆滅的大小戰役、行軍路線、兵力分配、戰術要點全都寫下來,何況是攻破長安這樣的大事。

    坐在上首的衛公披著一副青袍儒衫,一側衣袖掖在身後,露出右肩的銀鱗鎧甲。他用一柄鐵如意敲了敲桌面,“說吧。”

    “是。我專門取來京師輿圖查看,方才確定——那位舞陽程侯所購的住宅,正是當年草匪內賊所居!”

    王忠嗣忍不住道:“這也不算什麼吧?當年草匪住過的地方多了,連太清宮都……”

    旁邊的將領厲聲道:“住口!”

    王忠嗣老實閉上嘴。

    段文楚道:“當日草匪襲破潼關,席卷關中,直至灞上,兵臨長安。上皇驚走,城中群龍無首,但長安城牆高石堅,草匪連攻數日,未能登城半步。直到城中出了內賊,暗中獻計破城。巢賊大喜,特令其以紅紙為燈籠,破城之日,不加侵擾。”

    “那內賊當晚四處放火,趁城中大亂,打開延興門,引草匪入城。草匪破城之後,縱兵大掠,唯獨放過內賊一家。其後諸鎮大軍齊至,上皇回師,草匪倉皇逃躥,那內賊隨草匪奔離長安。”

    “其後京中大索,那內賊留在長安的親族盡皆被誅,家宅查封。長安百姓對其恨之入骨,兼且那處宅院內死者無數,被百姓視為凶宅,無人願意理會。直到數年之前,有人購下此宅,便是程侯入住之處。”

    “這跟他姓程的有什麼關系?只能說他倒霉,居然買了處凶宅。我跟你說,這事肯定是萬年縣那幫差衙幹的。”王忠嗣一口咬定,“那幫孫子,什麼缺德事都幹得出來!”

    段文楚冷靜地說道:“我剛查過,那內賊也姓程。”

    王忠嗣頓時啞了。

    “草匪覆滅於虎狼谷,余孽稱浪蕩軍,東渡雲水,攻破舞都。晉國兵弱不能制,求救四方。漢國出兵奪下舞都,卻違諾不還,使得舞都易手——當時便有流言,稱此事與浪蕩軍中某姓程之人有關。”

    王忠嗣撓了撓頭,“差著好幾十年呢,有關系嗎?”

    “如果我告訴你,那人在草匪攻下舞都之後,還留下雲氏族人,將他們送回晉國呢?”

    這一下,在座眾人神情都凝重起來。舞陽侯與出身商賈的雲氏結親,並不是秘密。婚姻結兩姓之好,上事宗廟,下繼後世,乃是繼嗣宗祧的大事。雖然雲氏女受封為舞都君,到底擺不脫商賈之譏。雙方地位如此懸殊,結為婚姻就顯得意味深長了。

    方才喝止王忠嗣的將領開口道:“這麼說來,舞陽程侯也許是那名程姓內賊的後人?”

    “敢問高將軍,若非如此,如此之多的巧合之處該如何解釋?”

    衛公伸出披著鎧甲的右手,叩了叩桌面,沉聲道:“黃巢之亂,幾傾社稷。

    我天策府諸將雖受命遠征青唐,到底難辭其咎。草匪雖滅,余孽尚存。諸君,重任在肩,豈得輕忽。”

    諸將紛紛起身,抱拳拱手,應諾道:“是!”

    衛公道:“文楚所言,尚非定論。事關兩國之交——嚴令!”

    諸將齊聲道:“諾!”

    “今日之言,只在此室!有泄漏者,斬!”

    “遵令!”

    ◇    ◇    ◇

    程宗揚悄悄從檐角探出頭來,“是他?”

    蛇夫人肯定地說道:“盯我的就是他。”

    對面教坊門前放著一條長凳,一名黃衫男子手持竹笛,悠悠地吹著。他戴著軟腳襆頭,唇上留著兩撇鬍鬚,相貌俊雅,眼角滿含笑意,流露出身處盛世的悠游與清閑。

    程宗揚從檐角跳下來,“長得帥就算了,還這麼閑!看著就討厭。長伯,你去!”

    吳三桂二話不說,擼起衣袖闖了出去。

    片刻後,街上一陣雞飛狗跳。吳三桂揪住那人的衣領,提起缽盂大的拳頭一通猛揍,一邊打一邊罵道:“你小子敢偷窺!說!盯著我家主公的內眷作甚!懷的什麼鬼胎!”

    那人挨了兩記,眼看他的拳頭直奔面門,要給他個滿臉開花,終於忍不住出手,抬掌一托,化去拳勁,閃身後退。

    “好賊子!”吳三桂也不客氣,五指如鉤,“嗤喇”一聲,將他黃衫撕開,然後大喝一聲,“采花賊休走!”先兜頭潑了一盆污水,接著追將上去,飛起一腳,踹在那人臀上,撲上去又是一通打。

    教坊門前本就人來人往,聽得有人抓了采花賊,立刻熱鬧起來。眨眼間,便裡三層外三層圍滿了看客。

    那人身手不俗,可惜吳三桂也是個能打的,又是有備而來,此刻落了下風,接連變招也沒能掙脫,只得叫道:“住手!你認錯人了!”

    “還裝!打的就是你!你個小白臉!生得這麼俊俏,一看就是采花淫賊!光天化日之下窺伺女眷!待俺把你送進衙門!”

    那人連聲道:“好!好!好!去衙門!去衙門!”

    “想得美!待俺先打了再說!”

    拉扯間,那人內衣被撕破,“鐺啷”一聲,掉出一塊銅牌。

    吳三桂抄起來定睛一看,頓時勃然大怒,“好啊!你這采花賊!還敢冒充官身!”

    吳三桂舉起銅牌,叫嚷道:“大伙都來看啊,京兆府法曹參軍獨孤謂……六扇門出的淫賊啊!”


    上一頁 ←    → 下一頁

    萬古第一神次元手機網遊之末日劍仙系統之鄉土懶人抗日之超級戰神
    都市之少年仙尊歐神綴術修真路白月光男神自救系統[快百煉成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