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桂芬謙虛道：「只是多花了點時間而已,你們要綉也繡得出來的。」

宋老太道：「你們幾個少呱呱,大嫂手巧,不是你們幾句話誇出來的，是全村人都知道的,要不是這樣，我哪會花那麼大的力氣給你們大哥娶回來？」

根據中國的傳統思想，這大嫂是家裡最重要的一個媳婦,大兒媳婦是將來家裡的半邊天，要是大兒媳不好，家裡就慘了,所以農村的老太在給家裡找媳婦的時候很注意媳婦的人品和能耐,要賢惠又能幹,這是最基本的，還要好生養。在尋摸大兒媳的時候比找其他的媳婦的時候話的心思要多一些。

二嬸和三嬸頓時說不出話來了，李桂芬的能幹在這村裡都是數一數二的，兩個人拍馬難及，不然李桂芬也不會是婦女生產隊的小隊長了。

宋慕雯的衣服很合身，宋慕雯穿著都不願意脫下來了。

鞋子也是，厚厚的鞋底，紅色的燈芯絨的鞋面，上面綉著不知名的花兒，又因為宋慕雯年紀小，不好直接做整個鞋面，所以還做了一個布帶子扣著，小小的鞋子拿在手裡，跟工藝品似得，宋慕雯都捨不得穿了。

宋慕雯讚歎自己老媽手巧的同時，又心有戚戚焉，以後自己可學不來這麼好的手藝啊，會不會被嫌棄？

李桂芬又拿著宋老太給買的紅頭繩給宋慕雯扎了兩個辮子，這個時候宋慕雯比半年前要漂亮多了，臉上有了肉，一雙杏眼圓圓的，烏溜溜的，看著就很機靈，頭髮也養黑了許多，穿上了新衣服就跟年畫里的小童子一般，宋老太看了就喜歡的不行。

宋慕雯的衣服很合身，宋慕武的也是，上半身藍色下半身黑色，再加上一雙黑色的布鞋，倒也顯得精神十足。可是兩個堂哥和堂姐就不一定了，他們三個的衣服都長了。

宋老太頓時就不高興了。

二嬸急忙解釋道：「這個年紀的孩子長得快，所以我們把衣服做的大意了一些，可以穿久一點。」

都說這個時候是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可是孩子在九年裡面得長多少啊，所以很多家長為了省錢，就在給孩子買衣服的時候把衣服買大一點，可是從衣服大了一直穿到衣服小了，等穿不了了，又可以給下面的弟弟妹妹穿。

而二嬸這麼說，不僅僅是這麼想，更想著是佔便宜了，孩子衣服多做一點，就可以多用點布和棉花，而且孩子的衣服也穿的久一點。

宋老太翻了個白眼，道：「那倒是，你們沒有桂芬的本事，也就只能這樣了。」

二嬸和三嬸頓時說不出話來了，李桂芬的手藝她們是知道的，她能夠將一個洞補成看不出來的樣子，衣服也是，可以加上去，看不出加了一節，李桂芬也不藏私，認真地教過她們，可是她們不是手笨，就是沒有耐心，所以每次說到這個就氣短得很。

宋慕雯一拍額頭，這奶奶是故意給自己的媽媽拉仇恨么？不過婆婆罵媳婦，倒是很正常的事情，剛開始新媳婦可能還覺得委屈，慢慢地就都成了老油條，當成耳旁風了。

這些比較在宋家很常見，所以過去了就很快煙消雲散了，大家都忙著過年的事兒。

越接近過年，大家就越高興，因為好多好吃的都是留在過年的。其他的東西大家都不期待，就期待過年能夠吃好吃的了。

大年三十前一天，宋老太就把所有的東西都準備好了，這雞肉該怎麼弄，這兔肉該怎麼弄，這魚是怎麼蒸，這蘿蔔怎麼和肉燉，都計劃好了，而這天晚上，宋家的火寮里就開始大火燒，宋大剛在燒豬蹄子，將豬蹄子上的毛燒乾凈，然後剁好，這天晚上就掛在這裡燉著，燉一個晚上，等到明天吃的時候，就已經燉爛了，好吃又不費力。宋老太和幾個媳婦將炒菜的鍋、煮飯的鍋、燉菜的鍋都一一用熱水泡乾淨，等著明天直接全力開火做菜了。

幾個娃兒被拘在火燎旁邊烤火，不準出去跑，而宋老頭也在火裡面燒了兩個橘子，據說燒橘子可以治療多痰症，而宋老頭因為抽煙葉子抽多了，現在喉嚨不行了。火寮裡面還架了一個鐵絲彎成的架子，架子上面放了三塊小小的糍粑，這是村裡面分糍粑的時候分的，也不多，多的每戶一二十塊，少的每戶只有幾塊，而宋老太賊精賊精的，將一塊塊大的拿回來，又掰成小塊用水浸著，孩子們饞了就拿一兩塊出來，或者蒸在飯裡面，或者放在火寮里烤著，等到烤著腫起來了，就可以吃了。要是宋老太心情好，還能夠給幾個娃的「胖豬」里倒一點白糖，心情不好的時候或者忙碌的時候，就不肯了。

這次過年，尚老闆送了一點禮，裡面就有兩斤白糖，把宋老太稀罕的跟什麼似得，急忙拿到屋子裡藏好了，這年頭白糖比糧食還金貴啊！又因為要過年了，宋老太手上也大方一點，挖了一大勺白糖在旁邊放著，只等著糍粑熟了就放糖。

幾個饞貓早就饞的不行了，偏宋老頭還在慢悠悠地翻著糍粑，道：「別急別急，還是硬的呢，再等會啊，吃生的要拉肚子了，拉出去了多可惜啊！」

然後宋老頭又開始講故事啦，都是經年的故事，田螺姑娘什麼的都是老掉牙的了，宋老頭經歷過抗日戰爭、內戰，還經歷過抗美援朝的熱潮，說起那些年的事情，真是滿面紅光，精神頭兒十足。

宋慕雯聽得很入迷，後世聽說的，要麼是經過藝術加工的，要麼是經歷了太久有些失真了的，而宋老頭這樣的第一手資料，又是第一人稱，聽著就很吸引人，宋老頭演說的能力又很強，宋慕雯聽得都忘了糍粑的事兒了。

還是宋慕武大叫：「糊了糊了！」

宋老頭急忙把糍粑夾起來放在一邊，嘴裡道：「快別叫了，等會你奶聽到了，又要罵人了，說咱們浪費。」

宋慕武幾個急忙閉緊了嘴巴，緊緊地盯著幾個糍粑慢慢地癟了，宋老頭兒慢悠悠地將幾塊糍粑掰成兩半，然後給每一半裡頭放上糖，然後按照年紀大小分了，最後那糊了的一小塊被他自己吃了。

吃完了糍粑，幾個孩子又盯著他的燒橘子，這次宋老頭更不心急了，彷彿忘了自己還有橘子埋在灰堆里一樣。

「等來年，咱們家中上一片地的紅苕，到時候可以埋在這火堆里，燒熟了扒出來，又香又甜。」

宋慕武在一旁佐證道：「是的是的，很好吃！以前我們燒過的！」

宋慕雯知道後世的烤紅薯，確實是很香甜的，不過不知道為什麼賣那麼貴，這紅薯明明出產量很高的說。

宋老頭又說了一些自己以前吃過的，不知道是故意饞他們還是幹什麼，總之這個宋老頭這個時候壞透了。

晚上時間過得很快，等到大人們忙完的時候，幾個孩子都開始打哈欠了，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迷迷糊糊的洗完腳，爬到床上就睡著了，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宋慕雯能夠聞見屋子裡隱隱有肉的香味。

哥哥姐姐幾個已經坐在那裡穿好了衣服洗完了臉等著去食堂吃飯了，吃完中午一頓，晚上就各自在各自家吃，一直吃完元宵節再回到食堂吃。

大年三十這一天，整個宋家都洋溢著歡樂的氛圍，到處都是鍋在咕嘟咕嘟的聲音，宋慕雯看了看，有蘿蔔燉豬蹄，有辣椒炒肉，有白菜幫子抄豬皮，有辣椒炒雞子，有燜兔肉，總之幾乎每樣菜裡面都有肉，看來大家果然是很想肉啊。

宋老太笑呵呵道：「難得有這麼多肉吃，今天大家吃一個過癮，等以後想吃的時候恐怕又沒得吃了。」

大家聞著那些肉的香味，自然是覺得幸福極了，好久沒有見過這麼多肉啦。吃飽肉就是幸福啊。

在食堂吃完飯回來，圓嬸子就上門來了，聞見屋子裡的肉香，便羨慕不已道：「阿婆家的日子是越過越好了！」

宋老太謙虛道：「哪裡哪裡，還不就是公社裡分了幾塊肉，大部分都做了，這過年是一年才一次的，免得娃兒們饞別人家的。」

圓嬸子道：「阿婆還真是慈愛，這裡是一把紅菜頭，今天吃年夜飯添點菜。

圓嬸子到現在還感激宋老太借給她幾斤糧食換了雞，家裡的主要收入就靠那些雞下的蛋了，這過年又賣了一隻雞，殺了一隻雞，這過年才有點年味兒。

宋老太道：「大家都不容易，你也不比我好，幹嘛這麼客氣，趕緊拿回去，你們家也要吃的。」

圓嬸子道：「阿婆你跟我這個客氣幹啥？趕緊拿著。」

兩個人推搡了好一會兒，宋慕雯在一旁看著，覺得很是黑線，要這麼客氣么？兩人這架勢，外人看了不定以為兩人在打架呢！

最後圓嬸子覷了空把菜放到了桌子上，然後跑出了門。

這送菜的寓意很好，送菜就是送財啊！

中午在食堂吃飯的時候，食堂還放了一節鞭炮，希望明年公社裡能夠紅紅火火的，希望來年大家更加努力地幹活兒，生產更多的糧食，給國家和毛*主*席送過去。

村長在上面講的唾沫橫飛，下面的人都吃得火熱，最後村長沒辦法，趕緊下來吃飯了，不然菜都讓這群蝗蟲給吃完了。

有人問道：「村長，咱們有沒有影子戲看呢？」

村長搖頭道：「今年不行，不行，沒聽哪個村有戲看呢！明年幹活幹得好，我跟縣裡的領導提議一下，明年過年就請一個戲班子來唱戲！」

農村的娛樂活動少，所以像皮影戲這樣的活動都讓大家很期待。

馬上有人反駁道：「我咋么聽說有餘村有唱戲的呢！人家還是請的一個戲班子呢！還不是影子戲！」

那種登台唱的戲，人更多，更熱鬧一些，花的錢也多一些，只是這邊的戲不像京劇那樣要畫花臉，只用把人臉畫個紅臉蛋穿上衣服就行了，而這個戲也不是咿咿呀呀的戲，也不是崑劇那種一個字唱半天的，而是跟唱歌兒似得，唱的也是情哥哥情妹妹，還有小夫妻之類的，關鍵是這個戲互動性還強，這是這個地方的特色。

村長頓時不高興了，道：「人家有錢咱們沒錢，咱們不要跟人家比！再說了，你們要看可以去有餘村去看，跟我說也沒用，反正今年咱們村不請戲班子！」

大家見村長生氣了，便不敢說了，趕緊回過頭繼續吃飯，這一頓飯因為是大年三十這天的，所以比平時要豐盛一些。像宋慕雯家這樣過年有那麼多好吃的的在這村裡不多見，多的是幾把青菜一塊肉就過去了的，所以大家對這頓飯的熱情還是很高的。

一旁的宋慕武還在問宋老太道：「奶，咱們家的門關好了嗎，別讓人把咱們家的肉給端走了！」

宋老太夾了一塊油津津的肥肉道：「你放心，我把肉都藏起來了，里裡外外的門都鎖好了，不會讓你吃不到肉的。」

宋慕武這才放了心。

吃完飯，除了食堂的人留下來洗碗之類的，其他的人都各自回家準備家裡的年夜飯了。

宋慕武卻留了下來。

「家裡的雞沒什麼吃的了，我要弄點剩飯回去，不然雞餓了就沒辦法下蛋了。」

宋慕武還真是寶貝家裡的雞，宋老太讓兩個孫子留下來跟著宋慕武，把兩個孫女都帶回去了。

下午的時候，宋老太回了一個白菜給了圓嬸子，也算是有來有往。

到了晚上天才擦黑的時候，就聽到一聲鞭炮響。

宋老四道：「哎喲，看來不只有咱們家才放鞭炮呢！」

宋老太白了他一眼，道：「你當別人都是你，一定要把家裡的東西都亮出來才好呢！」

宋老四嘿嘿一笑，道：「我只是沒想到還有人家像我們四兄弟一樣能幹罷了。」

宋老太再次翻了個白眼，這小兒子未免太自戀了吧，這世界上能幹的人多了去了，哪裡會只有他們家才放鞭炮？

「東村頭那邊，宋大炮家裡也有兄弟好多個，人家吃苦耐勞，不比你們差，為啥就比不得咱們？莫小瞧了人家。」

宋老太端是目光如炬，哪些人家家底怎麼樣，她心裡還是有個譜兒的。

晚上吃飯的時候，大家都高興極了。

宋老四撿了兩個石頭把飯桌放平了，桌上的油燈調到了最亮，幾個大人將做好的菜一一端上桌，小孩們圍在餐桌旁，看著碗里的肉不斷地咽口水，看著就很好吃啊。

等到宋大剛和宋老二出去點了鞭炮，將門關上之後，宋老頭一聲令下：「開始吃飯！」

幾個媳婦帶著自己的孩子上了桌，幾個男人也上了桌。

宋慕雯是在李桂芬懷裡的，而宋老太幫著二嬸抱著一個宋慕輝，而二嬸抱著宋慕軒，三嬸則抱著宋慕斕，一家人圍著桌子開始吃飯。

宋老頭看著一桌子的菜，吧唧了一下嘴巴道：「要是有點酒就更好了。」

宋大剛嘿嘿一笑，轉身進了屋子裡，提出來一瓶醬黃色的酒，道：「這是尚老闆那裡買的，是藥酒，爹你可悠著點兒，喝醉了娘要發脾氣的。」

宋老太沒好氣地瞪了大兒子一眼，道：「都學會背著我搞小動作了！算了算了，今天是大年三十，你們爺們幾個難得鬆快一下，別喝多了，等會你們還要守夜呢！」

宋慕雯不管這些，看上哪個菜就讓李桂芬給自己夾。因為那魚肉是用來祭天的，所以擺在外面，沒有放在餐桌上，據說那個魚只有家裡的長輩才能吃，她們這些小孩子是不能吃的。

這裡的肉做熟了放了鹽就很不錯了，宋慕雯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光明正大地吃這麼多肉了，所以吃得很歡實。李桂芬給她夾了一個豬蹄子讓她抱著啃，宋老太將雞腿剁成了好幾節而，每個孫子孫女有一小節，最後那一小節給了宋老頭，宋老頭要給宋老太，宋老太不許，老夫老妻兩個還當著子孫的面讓來讓去，最後看著兒孫們都瞪著眼睛看著自己兩個，宋老頭也覺得不好意思了，急忙道：「咳咳，吃飯吃飯，都涼了。」

一家人又開始熱熱鬧鬧的吃飯。

宋慕雯人小，看著一大桌子菜，想吃這個想吃那個，每個吃了兩口便吃飽了，最後喝了一碗雞湯，渾身都暖洋洋的，真是舒坦啊！宋慕雯這才發現，自己突然變得容易滿足了，這樣一碗雞湯，就讓自己覺得幸福得很。

吃完飯，宋大剛急忙將魚和豆腐還有白飯端了進來，免得哪個沒長眼睛的偷走了。

收拾完了，宋老太將骨頭都收集了起來，等著再煮一煮，碾碎了扔給雞吃。這雞也要過年不是？

一家人都滿足地做到了火寮旁邊，此時宋老頭在火寮里燒起了火，宋大剛也將大木盆拿進來了，準備給幾個孩子洗澡，在別的房間里沒有這裡熱鬧，所以都拿了過來。

這個時候鄉里還沒有香皂什麼的，只有洗衣服用的皂角，還有有些人家有胰子，宋老太為了過年，也買了一小塊，今晚一家人洗澡的時候都要用胰子洗一洗，洗的乾淨一些。

孩子們想著洗完澡就能夠穿新衣服了，也不像平時那麼抵觸洗澡了，一個個都乖覺得很。

第一個洗的是宋慕武，因為他是老大，要給弟弟妹妹們做個表率。

宋大剛和李桂芬雙人齊上給宋慕武洗澡，宋慕雯坐在宋老太懷裡，不去看宋慕武，宋慕武好歹八歲多了，再看人家光光的，實在是不好意思。

宋老太笑著逗了幾句，宋慕雯哼唧了幾下。

接著是宋慕軒和宋慕輝，然後是宋慕斕和宋慕雯。

等到宋慕雯脫掉所有的衣服的時候，還是覺得渾身一顫，雖然是大火燒著，前面又有幾個人洗了澡，可是還是覺得冷，這水又很燙，唉，農村的爹媽做事就是粗糙，他們手試的水溫能和他們小孩身上稚嫩的皮膚感受到的水溫一樣么？

宋慕雯難得哭了一場，李桂芬才加了一點冷水，還不是怕宋慕雯凍著了么？

宋慕雯想，自己又不是那隻豬，要這麼燙的水，簡直要燙掉一層皮啊，等宋慕雯洗完了頭髮和洗完了澡爬出來的時候，渾身都是紅彤彤的。

這個時候宋慕雯還不忘抱怨：「燙死了燙死了。」

李桂芬抓著宋慕雯渾身上下不斷擦，那個力道，宋慕雯又要哭了。

不得不說，果然還是農村孩子皮實，爹媽這麼搞，他們還不哭不鬧的，宋慕雯被擦水的時候覺得自己像塊搓衣板，被搓來搓去的。

終於穿上了衣服坐在了椅子上，宋慕雯才覺得自己的劫難過去了。

宋老頭繼續燒水，而宋大剛兄弟幾個和他們的媳婦也去洗澡了。

宋慕武突然道：「爺，咱們去看戲去？去二猛哥家裡那邊。」

宋慕武倒是記得清楚。

宋老頭一邊將細碎的樹皮之類的東西用火鉗撿著丟進火堆里，一邊道：「這個要問你奶，我說了不算熟。」

宋慕武頓時失望不已，宋老太怎麼可能會答應嘛？

果然，宋老頭跟宋老太說了孩子們的想法，宋老太便瞪大了眼睛道：「看什麼戲？跑那麼遠！還是在外面，吹風都冷死了，人又多，萬一你們都擠散了咋辦？拍花子可最喜歡你們這樣的小孩子了！」

其實是怕孩子們去了吵著要吃東西吧，宋慕雯默，雖然她不喜歡聽戲，但是如果能夠出去玩一下，也是很好的事情啊。

這一夜要守夜，剛開始幾個孩子都說自己也要守夜，不要去睡覺，可是到了晚上九十點鐘，就都困了，頭一點一點的，跟小雞啄米似得，幾個大人覺得好笑，急忙各自抱回房裡睡去了。

宋慕雯一覺睡到天亮，連凌晨的那場鞭炮聲都沒有聽見。

李桂芬幫宋慕雯穿上新衣裳新鞋子，宋慕雯頓時覺得高興不已，雖然她是成年人的心智，可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能夠穿新衣服，也是很高興的事情。

再看李桂芬，是一件漿洗得很乾凈的暗紅色帶碎花的棉襖，平平整整的，頭髮也梳得很齊整，這半年吃得飽飯，所以李桂芬的頭髮也長好了許多，不再是蓬蓬亂的了。

宋慕雯揪了揪衣角，家裡的大人忙活了這麼久到了過年卻穿不到一身新衣裳，真是讓人心酸，等過兩年不再是大鍋飯吃飯了，自己也長大了，一定要尋更多的門路賺錢，要把家裡建設的更好才行。

等宋慕雯下了地，李桂芬便將一張錢給了宋慕雯，道：「這是媽媽和爸爸給你的壓歲錢，收好了。」

宋慕雯驚訝，沒想到自己的爹媽還能給壓歲錢呢！

「謝謝媽媽，希望媽媽和爸爸今年身體健康，天天有肉吃！」

李桂芬沒想到宋慕雯還會說吉祥話，更加高興了，道：「真是乖囡囡，等會兒你奶還要給你壓歲錢，你收好了之後也要跟奶這麼說，知道嗎？」

宋慕雯點了頭，李桂芬便抱著她到了火寮房裡。

這個時候宋老太等人正忙著下面，據農村裡的傳言說，大年初一是米娘娘的生日，所以這一天大家都不用生米做飯，要麼吃面，要麼吃剩飯。

吃了一碗豬骨湯麵，宋慕雯的肚子又是溜圓的了。

趁著吃面的時候一家人都在，宋老太給每個孩子發了一分錢的壓歲錢，喜得孩子們高興不已。

宋慕雯急忙道：「祝奶奶和爺爺新年行大運，健健康康長命百歲！」

二嬸頓時笑道：「囡囡還真是嘴巴甜！」又推了推兩個兒子道：「快跟爺爺奶奶說長命百歲！」

幾個娃兒急忙爭先恐後說長命百歲，雖然不是新鮮貨，但是宋老太和宋老頭都很高興，孩子們的祝福誰不喜歡啊？

三嬸又有些氣悶了，因為大房和二房都是兩個孩子，只有她只有一個，收紅包也只有一個，虧大了。

宋老太笑呵呵道：「好，好，乖孩子，舊年裡你們養雞養得很好，幫著咱們家賺了不少錢，這是你們該得的。今年呢，你們要繼續好好養雞，讓雞生蛋，雞蛋賣了錢，給你們買糖吃買布做衣服！」

孩子們都大聲答應好！

宋老頭兒道：「來年阿武就要去學堂里了，一定要認真聽話，聽先生講課，學道理，學做人。」

宋慕武急忙表示自己知道了，爺爺放心。

宋老太又道：「壓歲錢收好，別弄丟了，不然哭都來不及了。」

二嬸和三嬸急忙表示要給孩子收好錢，幾個孩子乖乖地交給了他們的媽媽，宋慕雯想著，那壓歲錢肯定是回不到孩子的手裡了。

李桂芬幫宋慕武收好了壓歲錢，道：「等你上學堂的時候給你買本子和筆。」

宋慕雯的壓歲錢李桂芬卻沒有收，而是幫她放進了她衣服的一個暗袋裡，宋慕雯看著那個暗袋暗暗稱奇，自家的老媽也太厲害了，口袋裡做了暗袋，還縫了一個扣子，不僅掉不出來，就算是別人想偷也想不到藏在這裡啊！

吃完飯，宋老太道：「阿武帶著你的弟弟妹妹們去拜年去，回來了奶給你們泡雞蛋糖水。」

幾個孩子聽了頓時高興不已，紛紛朝外面跑。

李桂芬拉著宋慕雯，說宋慕雯跟著他們大人去百年，現在她人小了，怕跟不上哥哥姐姐，也怕那些孩子只顧著玩，沒有照顧好宋慕雯。

大人們拜年基本上是等到孩子拜完年以後，像宋老頭宋老太這樣的做了爺爺奶奶的，就不用出門拜年了，而是在家裡等著小輩們上門來拜年，而李桂芬他們則是要去給長一輩的和同輩的拜年，這拜年也是拉進同鄉鄰里之間的關係的好機會。

宋慕武等人出門沒多久，別人家上門拜年的孩子也來了，宋老太一個人分了一顆紅棗，讓孩子們高興不已，紛紛喊阿婆新年好，拜年好之類的，喜得宋老太跟什麼似得。在農村人眼裡，孩子就是送福的，孩子們的吉祥話越多，新年一定會越好。而且一年才過一次年，讓孩子們高興高興也好。

這個年頭，估計許多人家裡都分不了吃的，宋老太這樣一個人分一顆紅棗的，實在算是很大方的了。

等到宋慕武幾個裝了兩口袋吃的回來了，然後將吃的統統拿出來放在盤子里，準備留著自己個兒吃。

宋慕武幾個圍著宋老太，說這個瓜子是誰家給的，這個花生是誰家給的，在誰家吃了口肉，誰家什麼都沒有，誰家連門都沒開之類的，一一跟宋老太報備了，宋老太心裡也更加有底。

孩子們回來了，大人就要出去拜年了，宋慕雯由宋大剛抱著，李桂芬跟在身邊，宋老四也跟上來了，但是宋老二和宋老三兩對夫妻沒跟著一起。

一進一家門，宋大剛和李桂芬以及宋老四都會說：「過年好，或者拜年好。」然後又讓宋慕雯說，宋慕雯就說給某某伯伯叔叔拜年，新年好，自然又會得一通誇獎，然後會被招呼進門喝茶。

這個時候有茶葉的人家不多，還有的是用的竹葉茶之類的，宋慕雯發現，許多人家果然比不上自家。

除了關係不錯的人家，宋大剛等人在大部分人家都是不多留的，上了門，見了主人，拜了年，就出門了。

因為有大人在，宋慕雯得到的小零食也比幾個哥哥姐姐多，兩個口袋都裝不下了，乾脆就放到了李桂芬的口袋裡。

大人拜年比小孩子拜年要花時間多了，等到他們拜完年回到家裡，已經是接近中午的時候了。

家裡的人都回來了，宋老太在忙活著午飯。

宋慕雯的雞蛋糖水也被端過來了，在哥哥姐姐們饞嘴的目光中，宋慕雯毫不客氣地全喝完了，還吧唧了一下嘴巴，宋老太放糖太少了。

到了下午的時候，還有人來拜年，不過宋家人開始商議著明天三個媳婦回娘家的事兒。

還好大年初二回娘家不要帶禮物，宋老太見幾個兒媳婦大半年沒有回過娘家了，也痛痛快快地準備這件事兒。不過這過年的事兒，還是送點禮比較好，所以宋老太又準備了三份一樣的禮，一塊熏好了的雞肉。

雖然禮不重，可是在這個時候看來，已經是十分難得的了。

三個兒媳婦對宋老太的好感達到了空前的高度。

一家人正在烤火一邊說著來年的事兒，宋老頭說了這一年要在地里種一塊紅苕，可以給畜生吃也可以給人吃，而宋大剛又說如果可以，他去問問尚老闆有沒有種子，再問問有沒有玉米，玉米同樣是十分耐乾的作物。

這個時候余杠子和餘二猛卻上門來了。

「哎呀，真是沒想到你們這個時候來了，快坐快坐！快去泡茶，給二猛子拿吃的！」

余杠子和餘二猛都坐了，余杠子道：「我們想著明天幾位兄弟要和媳婦去岳母娘家，所以趕著今天來了，給二老和大家拜個年。」

宋老頭道：「歡迎歡迎，你們那邊都拜完年了吧？」

余杠子點頭道：「當然，我們也只在東村拜一下，西村那邊完全不熟，也就懶得跑了。」

有餘村那邊有條河彎彎曲曲的從村子里穿過去，一邊叫東村，一邊叫西村，有餘村又大，有上百戶人家，所以住的太遠的就不那麼熟了。

又扯了一下閑話，余杠子道：「我們村要唱大戲的事兒你們知道吧？」

宋老頭點頭道：「聽說了，就你們村厲害，年年都能唱戲。」

余杠子嗨了一聲，道：「今年也是託了黨和毛*主*席的福，所以還能唱戲，不然像上半年那樣，誰還有心思搞這個事兒啊！我們今天來呢，是想問問你們，要不要去玩玩，可以在我們家住著，吃飯也別擔心。」

宋家人頓時覺得有些受寵若驚了，道：「這怎麼好意思呢？」

余杠子道：「你們也別推辭，二猛子跟著你們家弄了點錢回來，這個事兒我記著呢，你們家這麼大方，我們也不能小氣啊！而且只是吃幾頓飯而已，沒什麼的。」

這余杠子還真是講義氣，宋慕雯想。

冷不防餘二猛轉過身來對著宋慕雯道：「你去不去？唱大戲的時候好多人，好熱鬧的，還有賣吃的的，可好玩了。」

宋慕雯才不受這樣的誘惑，上輩子在全世界各處遊歷，連國外的集會都參加了不少，對於她來說，湊熱鬧這事兒真的沒啥吸引力了。

「爸爸去，我就去。」宋慕雯口齒清晰道。

余杠子哈哈笑道：「大剛兄弟這囡囡真是懂事！我媳婦聽說過囡囡這娃兒，稀罕的很，一直想見見呢！說可惜了我們家沒個女娃。」

宋老頭道：「杠子這麼有心，我們也不好意思說不去，這樣吧，幾個娃兒都去，大剛也去，你們兄弟商量一下，再看去個誰。」轉過頭來又跟余杠子道：「我們家去多了也不好，吃你們家的住你們家的，這個人情太大了，以後不好還。」

余杠子笑道：「不用這麼客氣的。」

最後商議了，說是宋老四跟著宋大剛去，要看好幾個娃兒。

余杠子和餘二猛說定了事情，又留了年禮，就走了，留吃晚飯都沒有留住。

宋老太有點埋怨宋老頭答應了太快了，宋老頭道：「人家把話都說到那個份上了，哪裡能夠拒絕了？再說了，余杠子一家本來就挺值得來往的嘛，你這婆子恁是愛多想。」

宋老太氣得不行，急忙又安慰了自己幾句，這開年就生氣，來年一年都要氣的。

大年初一玩鬧了一天，宋慕武等孩子也累了，很快就去睡了，幾個大人烤著火說了很久的話，才散了。

第二天，吃了早飯，三個兒子分別跟著兒媳婦去丈母娘家，宋老太將他們一一送走了，家裡突然少了那麼多人，只剩三個人了，瞬間冷清了不少。不過很快宋家的女兒也要回門了，也會熱鬧起來的。

宋慕雯是來了之後第一次去外婆家，也不知道外婆家怎麼樣，外婆和外公怎麼樣，會不會重男輕女？宋老太倒是不重男輕女，這是宋慕雯十分慶幸的地方。

這年頭沒有車，路上全都是走著去拜年的，遇上熟人還要停下來寒暄一番，所以走路也走的不快。宋慕雯一直被抱著，倒是不嫌累，宋慕武剛開始還好，很興奮，想著外婆能夠給他什麼好吃的好玩，可是過久了，走得累了，精神頭就沒有那麼足了。

走了足足一個多小時，才走到了外婆家，宋慕雯看著外婆家的房子，嘆了口氣，比自己想象中的好點兒。

聽說女兒女婿回來了，李家老太就在門口等著了，屋子裡的事兒自有另外幾個先來的女兒在張羅。

「你們來了！快到屋子裡來！」

李老太比宋老太長得胖一些，高一些，笑起來的時候也溫和許多。

宋慕雯被放下來，和宋慕武一起道：「給外婆拜年，外婆新年好！」

李老太看著一雙外孫，高興得不得了，一手拉一個，道：「都長得挺好的，比我想的要好！外婆可擔心你們兩個了！」

「我們有肉肉吃的，外婆別擔心！」宋慕雯回答道。

李老太忍不住笑了，道：「那就好，今天外婆家還有肉，你們要多多吃。」

宋大剛和李桂芬給李老太拜了年，又進了屋子給李老頭拜了年，李老頭看上去有些嚴肅，而且發須都有些花白，見到兩個許久不見的外孫倒是和藹了一些，倒是不會像李老太那麼會說，只是見兩個外孫長得挺紮實的，點了點頭。

宋慕雯又被拉著跟幾個姨媽打招呼，什麼大姨媽二姨媽一串姨媽，宋慕雯暗暗感嘆，這個外婆可真能生，而且是在那麼艱苦的年月里，還把孩子都養大了，真是不容易。除了這一串的姨媽，宋慕雯還有好幾個舅舅，只是現在舅舅也跟著媳婦去丈母娘家了。

給姨媽和姨夫拜完年，宋慕雯和宋慕武去跟那些表兄弟表姐妹玩，表兄弟姐妹中有些年紀大了，也不跟他們玩了，年紀小的聚在一起很瘋，鬧得很，宋慕雯覺得好吵。

不過表兄弟姐妹中有的是穿了新衣服的，有的穿的舊衣服，每家人的家庭情況都不一樣，但是女孩子都羨慕的看著宋慕雯，因為所有的人裡面就她的衣服最漂亮。

表兄弟姐妹多，宋慕雯還記不過來，不過宋慕武倒是一個一個認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