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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歡 - 第三十三章字體大小: A+
     
      岑鳶走了。

      等陳甜甜洗完澡出來的時候,玄關處的女士皮鞋不見了。

      她委屈巴巴的抱著周阿姨的脖子:「媽媽走了嗎?」

      周阿姨顛了顛她的小屁股,哄她:「媽媽下次還會再來的。」

      陳甜甜不說話,覺得何奶奶在騙自己。

      媽媽這麼久才回來了一次,下一次回來,肯定還要更久。

      她想每天都能看到她。

      小傢伙長大了,越來越不好騙了。

      何嬸哄了好久才把她哄睡著。

      商滕今天突然這麼早回來,也不知道待會有沒有應酬。

      何嬸泡了杯咖啡給他端上去。

      敲了敲書房門,沒人應,但門沿下有光滲透出來,說明裡面是有人的。

      猶豫了會,她把門推開。

      嗆人的煙霧湧來,裡面跟大霧天似的。

      她捂著嘴一直咳,嗓子眼總覺得像堵著什麼。

      商滕也沒說話,面無表情的靠著椅背,一根接著一根的抽菸。

      桌上那盒剛拆封的煙,都空了大半了。

      何嬸知道,他沒菸癮,像這麼不節制的抽菸,還是頭一回。

      她走過去,擔憂的問:「出什麼事了嗎?」

      沒回應,他目光無焦的盯著某一處,像在思考著什麼。

      何嬸停頓了會,又喊了聲:「商滕。」

      他這才稍微回神,視線回到她身上,把還剩大半的煙摁滅:「沒事。」

      是平淡的語氣。

      怎麼可能沒事,現在的他太反常了。

      但他不說,何嬸也不好再問,因為了解他的性子。

      離開前她囑咐了句:「少抽點菸,對肺不好。」

      商滕點頭:「嗯。」

      書房門開,又關上。

      商滕再次無力的靠回椅背。

      甚至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他像是生病了一樣,不想思考,不想說話。

      靈魂剝離了肉-體,變成行屍走肉。

      這是他從未有過的狀態。

      金屬質感的打火機,在他指尖被點燃,又熄滅。

      火光是微弱的,卻像是在這寒冬里僅剩的能給他溫暖的唯一物體。

      所以他一根接著一根的抽菸。

      想把溫暖留住。

      他好像真的病了。

      ----

      把話都說開以後,岑鳶覺得一直壓在自己心裡的石頭也算是徹底放下了。

      店裡最近生意還行,她做的不是走量的單,都是細緻活。

      所以規定了每個月的接單量。

      人多了,反而忙不過來。

      畢竟是全手工的,從設計到打版,最後再到成衣。

      林斯年工作很認真,每天第一個來,比岑鳶還要早。

      冬日天冷,地上都是霜。

      岑鳶手上提著保溫桶,裝著自己起早床煮的湯。

      紅棗山藥烏雞湯,補氣血的。

      林斯年拿著拖把在拖地,看到岑鳶了,乖巧的和她打招呼:「姐姐早上好。」

      岑鳶笑著進來,把保溫桶放在桌上,圍巾摘了:「怎麼來這麼早。」

      林斯年平時其實也挺愛賴床的,上個課都會遲到。

      尤其是冬天。

      但他心疼岑鳶,那麼早就要過來,又是整理工作室,又是拖地的。

      她白皙嬌嫩的手最近都長凍瘡了。

      林斯年讓岑鳶在旁邊先坐一下,他馬上就拖完了。

      岑鳶沖他招了招手,笑道:「先別拖了,過來。」

      林斯年臉一紅,乖乖的把拖把放好,拖了張椅子過去,在岑鳶旁邊坐下。

      岑鳶盛了一碗湯遞給他:「我起早床煮的,暖暖身子。」

      林斯年接過碗喝了一口,頓時睜大了眼睛:「太好喝了!」

      演技過於浮誇了些,把岑鳶逗得輕笑出聲,難得也和他開起了玩笑:「那林師傅覺得可以打幾分?」

      「一百分,滿分十分。」

      岑鳶又給他盛了一碗,讓他以後不用這麼早過來。

      「上午店裡沒人,可以多休息會,冬天冷,早上更冷,別凍感冒了。」

      林斯年捧著碗,心疼的小聲嘟囔:「可你自己來的比誰都早。」

      岑鳶沒聽清,愣了愣,過了會才反應過來。

      「我睡眠淺,容易醒,索性就直接過來了。」

      林斯年也不算是什麼太細膩的人,能在第一時間發現別人情緒的不對勁。

      他也看不出岑鳶什麼時候高興,什麼時候難過。

      她好像一直都是這樣,給人的感覺永遠溫柔。

      但林斯年知道,她日子過的並不好。

      江祁景家裡的那點事他是前些天才知道的,岑鳶為什麼不姓江。

      婚前過的不好,婚後過的也不好。

      幸好,現在也算是解脫了。

      林斯年從外套口袋裡拿出一管凍瘡膏,是他昨天專門去藥店買的。

      他擠了一點在指腹,然後小心翼翼的塗抹在岑鳶生凍瘡的小指上。

      只是剛有點紅腫的徵兆,他昨天看到岑鳶講話的時候,下意識的在撓。

      所以才悄悄記住。

      一邊塗,他一邊輕輕吹氣,怕她癢,又去撓。

      「姐姐這麼好看的手,可不能被凍壞了。」

      他皺著眉,臉上帶著心疼。

      岑鳶有時候覺得他很好笑,幼稚的好笑。

      如果江祁景的性格不那麼彆扭的話,應該也會和他一樣可愛。

      塗藥的時候倒沒察覺,快塗完的時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他正托著岑鳶的手。

      手指放在她的掌心,溫熱的觸感,軟軟的。

      林斯年的臉一瞬間的漲紅,好在拖把在此刻掉落,他正好有理由去掩飾。

      急忙起身過去,把拖扶起來。

      因為背對著岑鳶,所以不用擔心被她看見自己臉上可疑的紅暈。

      但扶拖把也就幾秒鐘的事,他只能隨便找個話題,把岑鳶的注意力扯開:「姐姐老家的冬天,也這麼冷嗎?」

      「也冷,雖然沒有尋城冷,但是沒暖氣,小的時候都是用火盆取暖。」

      火盆這個詞語對林斯年都算少見,更別說是這個物件了。

      他有點好奇:「火盆?」

      岑鳶手上拿著盛了熱水的水杯,手背貼在上面,汲取熱氣。

      她有耐心的和林斯年講解:「放點木炭在上面燒。」

      林斯年皺著眉,為這東西的安全隱患表示擔憂:「要是忘了開窗通風,那不就團滅了?」

      岑鳶明明也不比他大幾歲,但代溝好像還是存在的。

      可能是因為她的興趣愛好都少的可憐,聽到林斯年的話後,懵了會。

      然後才反應過來團滅的意思。

      她笑著點頭,開玩笑一般的說:「對啊,好在我記性好,每天都記得開窗,這才沒有被團滅。」

      林斯年覺得有點犯規。

      岑鳶哪怕是開個玩笑,他都能不受控制的臉紅。

      他不敢讓岑鳶看見,怕她認為自己是個很隨便的人。

      玻璃門外,雪下的更大了。

      塗萱萱頭上肩上全是雪,推門進來時,把外面的寒氣也帶了一點進來。

      屋內的暖氣瞬間讓人體溫上升,她把外套脫了,抖落頭上的雪,埋怨著這幾天的天氣:「出來的時候還好好的,剛下車就開始下雪了。」

      岑鳶給她盛了一碗湯,端給她:「先喝點湯暖暖身子。」

      塗萱萱笑著坐過來,接過碗:「還是岑鳶姐姐最好了。」

      難得的獨處時間就這麼被她破壞,林斯年有點不爽的繼續去打掃衛生了。

      --

      林斯年家裡有點事,下午得回去,他怕岑鳶忙不過來,就給江祁景打了個電話,讓他有空的話就過來,幫他代半天班。

      江祁景同意了。

      林斯年中午走的,走之前還特地去附近餐廳給岑鳶打包了午餐回來,讓她一定要全部吃完。

      她太瘦了,飯量還小。

      做為唯一能夠監督她的人,塗萱萱也被林斯年用美食給收買了。

      她拍著自己的胸口和她保證:「放心好了,保證完成任務。」

      岑鳶看著面前的這一幕,覺得自己的生活也被他們帶的鮮活起來。

      就是最近莫名其妙的畏寒,醫生說是她太虛,得多喝些補氣血的湯。

      她知道,都是那個病帶來的副作用。

      但也沒辦法,她有在堅持吃藥,可一直不見好轉。

      只能說是暫時控制住。

      有時候針戳破了手指她都會害怕。

      塗萱萱出去扔了垃圾回來,看到岑鳶從一個透明的分裝盒裡倒出各種各樣的藥丸服下,她疑惑的過去:「岑鳶姐姐,你生病了嗎?」

      岑鳶笑了笑,不動聲色的把分裝盒放進包里:「預防感冒的,你也知道,我身體本來就不好,最近天氣又冷,擔心生病。」

      塗萱萱年紀小,也好騙。

      倒也沒懷疑她話里的真實性。

      「還有多的嗎,我也想預防一下。」

      岑鳶無奈的笑笑:「是藥三分毒,你身體這麼好,不用吃藥預防的。」

      塗萱萱覺得她的話也有道理,在她旁邊坐下:「我有時候覺得岑鳶姐和我媽好像。」

      她因為好奇而側眸:「哦?」

      「連說的話都很像。」塗萱萱調皮的吐了下舌頭,「不過我媽可沒岑鳶姐這麼溫柔。」

      岑鳶也只是笑了笑,沒再開口。

      --

      江祁景是打的過來的,在路口下車,往裡走的時候,正好碰見了站在拐角處抽菸的商滕。

      他身上穿了件深灰色的呢子大衣,哪怕是沉默著抽菸,周身氣場也足,無形中給人壓迫感。

      這裡不是CBD,也不是他最常去的高消費場所。

      他出現在這裡的目的,太明顯了。

      江祁景走過去,語氣不好的質問道:「有意思嗎。」

      商滕是從司機口中得知的這個地址。

      明明今天要去視察一個新項目,他卻陰差陽錯的把車開到了這裡。

      想做的任何事情,他從來不會猶豫,想做就直接去做了。

      猶豫是因為擔心失敗,但他不會失敗。

      不算自負,而是因為,他的確有這個能力。

      可現在,他卻猶豫了。

      猶豫的同時點了根煙,想著等這根煙抽完了就去。

      可已經是第二根了。

      江祁景走過來,問他:「有意思嗎?」

      男人微垂眼睫,眉梢輕擰。

      指骨處的煙,火光幾番明滅。

      他沒回答江祁景的話。

      江祁景眼神冷,語氣更冷:「已經分開了,就沒必要再過來騷擾她了吧。怎麼,還嫌她過的不夠慘?」

      商滕攆滅了煙,隨手扔進垃圾桶里:「我只是過來看看。」

      「沒必要,您是她什麼人啊,來看她?領導視察工作?還是看自己前妻離開自己以後過的有多慘?又或者,是希望她會求著你複合?」

      江祁景和江家所有人都不同,他對商家的錢和權沒有半點興趣,所以也不怕得罪商滕,「商滕,你虧心不虧心啊。」

      他沒說話。

      拿著打火機想再點一根,手卻無意識的抖了幾下。

      是冷的,天太冷了,幾次錯開,火光沒有點燃煙,反而把他的手指給燙燒了。

      岑鳶的店離這裡太近,拐角過去第二家就是,江祁景怕被岑鳶看見。

      也沒個客氣:「能麻煩您別在這兒擋路嗎,挺礙眼的。」

      被燙傷的地方開始紅腫,商滕把打火機和煙盒一起放回大衣口袋。

      倒是沒有繼續再開口,沒想過為自己辯解,或者是去和江祁景爭論。

      這些不是他會做出來的事。

      他提步下了台階,往自己停車的方向走去。

      氣溫沒有上午那麼冷了,雪變成了雨,落在他身上。

      偶爾有追逐打鬧的小孩子從他身旁跑過,不小心撞到他了,禮貌的和他道歉。

      他也像沒聽到一樣,毫無感覺的繼續往前走。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異樣是什麼。

      姑且稱之為,占有欲,但也沒有那麼貼切。

      他很少對什麼東西產生占有欲,本身就不算是偏執的性格,也不是非誰不可。

      他從小就是這樣,車也好,玩具也好。

      再喜歡,別人想要,都可以隨意從他這兒拿走。

      但是現在。

      他是第一次,這麼迫切的想要擁有某樣東西,某個人。

      他城府深,有心機。

      真想耍手段,玩心機,沒人能玩的過他。

      可是,商滕不知道應該怎麼去和一個死人爭。

      那個人死在了,岑鳶最愛他的那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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