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喜兒倒是不知道村民已經把她當菩薩對待了，只覺得她們的眼神怪怪的，但又說不上哪裡奇怪。

  她把小小抱給劉氏：「小小會說話了，剛才叫了一聲奶奶。」

  「真的？」沐大頭和劉氏欣喜若狂，圍著小小教她喊爹娘。

  可小小始終沒喊爹娘，只曉得奶……奶……

  夫妻倆面面相覷，倒也沒說話。

  也好也好，小小年紀就懂得討好奶奶。

  顯然，是大人自作多情了。

  這會，小小的腦子裡，其實只有那一盒可口美味的牛奶。

  這些小插曲，村里人是不在意的。

  她們眼裡這會只有番薯。

  夜幕降臨，村長倒是犯起愁來。

  「這麼多番薯，我們往山下一背，其他人看到了，會不會來搶？」

  聽罷，村里人也逐漸沒了剛才的喜悅。

  是啊，一旦遭哄搶，糧食就沒了，命估計也沒了。

  「要不？我們還是走山路？」

  「或者，我們乾脆把一部分番薯留在這？」

  有人小聲提議到，但最終，這兩個建議都被斃了。

  走山路，遇到洪水泥水流的風險太高了。

  留著更不現實，逃荒都是一路向前的，誰又想回頭呢？

  眾人一下子又陷入了沉默。

  「就算前路是洪水猛獸，我們該走還是要走。」楊喜兒嘆了口氣，不禁為這個時代悲鳴，「算是為祖孫後代積德吧。拿出幾袋番薯，一路走一路扔，到時候若是真有人盯上我們了，就說是山上撿的。都是良民，只要有出路，誰願意去搶？」

  「番薯是新鮮玩意，看到了，他們也不知道是什麼。就是大家得注意些，都晚上吃，並且只能生吃，不能煮熟。」

  「護衛隊還是要謹慎些，都是走到絕路的人，要是真有人來搶，就往死里打。」

  大家哪有不應的，都紛紛執行起來。

  待回到官道時，已是傍晚。

  當其他災民看到他們扛著一袋袋的東西時，眼神都變了。

  楊喜兒故意打開袋子，拿起一個番薯，罵罵咧咧起來：「天天吃這些樹枝野菜的，老娘喉嚨都要爛了。養兩個兒子有啥用，糧食沒得吃，肉更不用想。」

  「看，看什麼看？泥巴糊的樹根吃不吃？」

  沐大頭和沐小頭哭喪著一張臉，欲言又止：「娘……只有樹根了，不吃得餓死……」

  「我不管，你們兩個想辦法尋點別的糧食來，不然別怪我不認你們。」

  ……

  這一唱一和的，災民們倒也就沒心思關注他們村了。

  心有餘悸的村民們晚上歇息的時候，都很自覺沒有亂來。

  生吃就生吃，總好過被人搶。

  何況，這番薯生吃還甜滋滋的。

  日子，就這麼穩當地過了幾天。

  就在大家以為能這麼一直安穩到逃荒結束的時候，流民還是來了。

  「趕緊把糧食交出來，不然就不要怪我們心狠！」一個滿臉橫肉的鬍子大哥手拿利刃，言語粗坯地堵在了他們村的前頭。

  他身後跟著一群面黃肌瘦的災民，約莫有200人。

  怎麼辦？

  200人一起上，他們村必死無疑啊？

  「要不，還是把糧食交一點出去？」已經很久沒什麼存在感的沐青青這會開口道。

  楊喜兒詫異地看了她一眼，並未理會她。

  她走到圈子的最前面，看著那鬍子大哥，笑到：「不知少俠從何得知我們樹林村有糧食？恐怕少俠被矇騙了。我們樹林村幾天前確實上了一趟山，拿回來了很多吃的，但並不是糧食，只是一些糊了泥巴的樹頭和野菜。」

  沐大頭很識相地給她娘搬來一袋子番薯，打開。

  黑乎乎，圓乎乎，還糊著泥巴？

  啥玩意？

  耍他？

  鬍子大哥的眼神有意無意地從沐青青身上飄過，隨即面露兇相：「休想糊弄我們，交出糧食！否則，殺！」

  「殺！」

  他身後那些人也跟著呼喊。

  殺氣騰騰的呼聲一陣陣的，樹林村的人臉色煞白，都有點怕。

  「別殺我們，大哥，這真的是糧食，不信你吃吃看。」沐青青似是著急地說道。

  這沐青青，當真是又蠢又壞。

  楊喜兒眼神冰冷地看向她，隨後又看向鬍子大哥：「對，你可以吃吃看。但我可明說了，我們村裡的小姑娘不懂，以為稍微好吃點的樹根就是糧食了。但實際上，農家漢哪個不知道，樹根怎麼能和糧食相比？樹根可以飽肚，但卻不能保命。」

  「我們村不是想吃獨食，而是樹根，並無和大家分享的意義。」

  她在賭，賭這些人不識貨。

  鬍子大哥一把拿過幾個番薯，給身邊的人都分了一個。

  他們從未見過這種東西，也不知道怎麼吃，把泥巴弄掉一點，就下嘴。

  「呸……」

  番薯一直悶在袋子裡，這麼幾天，已經有部分略微催化了。

  也就是想發芽。

  味道確實不好，加上還附帶了一點泥巴，口感就更加噁心了。

  但鬍子大哥卻不是個好糊弄的：「那你說說，如果你們沒糧食，那你們村的人為什麼都面色紅潤白白胖胖的？別跟我說都是靠吃這些樹根，我是不信的。」

  「對啊，肯定是藏了糧食！快把糧食交出來！」

  後面那群災民又開始呼喊。

  他們面黃肌瘦的，確實和他們樹林村的人有鮮明的差別。

  氣氛一度緊張起來。

  但，楊喜兒是不慌的。

  她一邊打開其他袋子的袋口，一邊笑道：「看，這就是我們村的全部家當了，都是樹根。」

  「少俠你有所不知，我們原先是走山道的。山上嘛，獵物是有的，我們一路沾了葷，看起來情況好些也正常。但因泥石流洪水，短短几日內，我們死了半數人，這才從山道轉到官道的。」

  「少俠你們如果需要的話，也可以到山上去挖。就在前頭那個爛廟子往上那個山頭，就有這些樹根。」

  「雖說這是災年，但我相信少俠你們都是良民，總不至於因為幾袋樹根就鬧了人命吧？」

  總歸就是，糧食沒有，樹根很多，要，就自取。

  本就是半路集合起來的隊伍，彼此都不認識的，能有多少粘性？

  聽到楊喜兒這麼說，都開始紛紛四散開去。

  數根而已，犯不著因為這個沾了人命，只要他們想要，耽擱半日上下山，就多的是。

  只是……

  吃樹根度日，到底還是會日漸消瘦，最終缺營養而死。

  大家都不知道的是，逃荒結束後，吃了同款『樹根』的人家，在看到『樹根』被大力推廣種植時，她們才紛紛回過神來，跪在地上喊了一聲活菩薩。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為首的鬍子大哥也只能氣急敗壞地走了。

  但他在轉身那一刻，複雜的眼神落到了沐青青身上。

  沐青青很想把秘密直接說出來，但眾目睽睽下，又不敢。

  危機，暫時過去了。

  大家都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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