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席喻下榻的酒店。
小安將從小旅館取來的行李放置在門口,偷偷瞧了一眼裡面沙發上坐著的阮初初,心中一萬個慶幸。
還好席喻提早叫人盯著。
還好阮初初進娛樂會所的時候他們正好就在附近。
不然會出什麼事都不知道。
小安敏銳感覺房內氣氛有點壓抑,他不敢多留,放下行李就走人了。
房門被關上的時候,阮初初聽見聲響,不自覺顫了一下。
在另一邊倒水的席喻覺察到,微微斂著眉,將熱水端過來,放置在阮初初面前的桌子上。
阮初初的頭髮凌亂,一張小臉白的沒有多少血色。
席喻看著這樣的她,想起自己找到她的那一刻,她驚恐地望著他,顫抖地像只受驚的兔子。
一想到那一幕,席喻就來氣。他站在阮初初身側,凜著表情,清癯的臉更顯冷峻。
他問:「你知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
阮初初身上裹著一條毛毯,垂著腦袋,小小地點了一下頭。
席喻蹙眉,語氣沉了幾分:「既然知道,為什麼還去?」
「我去給人送身份證……」阮初初軟軟怯怯地答。
聞言,席喻撇唇笑了:「去那種地方送身份證?我是該誇你天真還是誇你單純?」
席喻在知道阮初初進那家娛樂會所的時候就已經有不好的預感。
幸好有人盯著,隨時報告情況。
如果不是跟著阮初初的人在電梯那邊跟丟了她,席喻也不會顧不上身份親自去找她。
席喻現在都不知道當時的自己到底抽了什麼風。
他更想不明白,怎麼會有人像阮初初這麼傻這麼蠢,不會報警不會呼喊求救,就知道躲起來。
她可能都不知道在這個圈子,有多少人像她一樣,糊裡糊塗地被生吞活剝,一根骨頭都不剩。
「小安會給你訂機票,明早回海城。」
席喻眸色沉如黑水,說話時候,不耐的抬手解了鎖骨處的一顆襯衫紐扣。
阮初初點了一下頭,隨後把頭垂得低低的,小扇子似的睫毛微微顫著。
席喻也是在這一刻,突然發覺自己的語氣過於嚴厲。
一個小姑娘,碰上那樣的事,現在心裡估計慌亂又後怕。
或許,他應該好聲好氣安慰她?
不,這不是他會做的事。
這時,阮初初怯懦懦地出聲,問:「我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她抬起頭,明亮的雙眸還泛著一層晶瑩,蒼白的小臉卻漾出一個故作輕鬆的笑:「對不起啊,我以後一定會注意,不會再這樣麻煩你。」
再明顯不過的強顏歡笑。
席喻看在眼裡,心口頓時泛出一種晦澀難言的情緒。
可他還是冷冰冰地開口:「如果真覺得麻煩我,明天回去後,就乖乖留在學校里,不要再出來接這種戲。」
「可是……我現在只能接到這樣的戲。」
席喻皺眉:「你就這麼想進這個圈子?」
阮初初眨著眼,很實誠的點頭。
席喻看了她半晌,隨後輕笑:「就算今天發生這樣的事,你也想進這個混亂骯髒的圈子?你是覺得你以後不會再碰上這樣的事了對嗎?你覺得你每次都能這麼幸運?你就這麼想紅?」
阮初初微張著唇,還沒從懵然中反應過來後:「我的專業是這個……」
而且,只有站的高,別人才有機會看到她。
她想讓她的哥哥看到她。
或許看到了她,他就會來找她。
席喻不知阮初初在想些什麼,只是沉了沉眸,盡力克制自己不佳的語氣。
無所謂,阮初初想做什麼都跟他無關,更無權干涉。
對話中止。
席喻讓阮初初去睡覺,把床讓給了她。
自己則是老規矩,睡沙發。
套間裡的燈差不多都關了,只留一盞小壁燈淡淡發亮。
阮初初縮在被窩裡,睜著眼睛怎麼也睡不著。
這是第四個,和席喻一起度過的夜晚。
阮初初想起在娛樂會所,更衣櫃的門突然被打開的那一刻,她深深陷進他暗黑的眼眸里。她從沒想過席喻會來找自己,更沒想過,在那樣的時刻,席喻會出現在她面前。
阮初初也不知,席喻怎麼會知道她在那。
以前,對阮初初來說,席喻只是一個名字,一個活在電影熒幕上的人,她再喜歡再想靠近,都只是可望而不可觸。
但現在,席喻卻是她身邊活生生的一個人。
他會責怪她,也會跟她說話,雖然是捉摸不透的情緒,可是她好像……終於離他近了那麼一點。
阮初初閉上眼,入睡時候,眼前突然浮現出娛樂會所里那個噁心猥瑣的男人。
那個男人似乎在握她的手腕,似乎在拉她的衣服,他放大無數倍的噁心的臉還在對她猥瑣的笑——
一聲悶雷,響徹天際。
阮初初驟然一顫,從床上坐起來,額頭脖子沁著密密麻麻的細汗。
套房另一側的男人聽到這細小的動靜,倏地睜開眼睛。
南臨在南方,春天總會下雨,夜裡的春雷有時也會響個不停。
席喻意識到小姑娘可能是怕響雷,就從沙發上起身,邁步走向她那邊。
他停在床邊,看著已經出了一身汗的阮初初,雖然仍是冷冷淡淡的模樣,眼底卻多了幾分覺察不到的柔和。
「害怕?」他問。
聽到席喻的聲音,阮初初這才緩緩抬頭,素白的臉露出一個淡淡的笑:「沒事。」
席喻的眉峰蹙起:「怕就說,不用裝。」
阮初初忽然有種被看穿的尷尬,臉頰微微發燙。
席喻定定看了她好一會,隨後掀開被子躺到床上,側身背對著她說:「睡吧。我陪你。」
阮初初錯愕怔愣,大半天沒緩過神。
陪……陪她?
他要陪她一起睡?因為她怕打雷???
阮初初的胸口怦怦抨,心好像要跳出來一樣。
她都有點不知所措,僵硬地重新躺下。
阮初初平躺著,身旁就是背對著她的席喻,這種清醒意識下的同床共枕……還是第一次。
她緊張,很緊張。
今晚上的她就跟個神經錯亂的病人一樣,什麼樣的心情都經歷過了。
害怕,恐懼,慶幸……
還有此刻這種心口小鹿亂撞的澎湃……
天邊又是一聲悶雷。
阮初初下意識地縮了一下。
身側的人緩慢轉過身,側著身子面對她。
「還怕?」席喻看著阮初初,聲音低沉地問。
阮初初轉頭,跟他對上目光。
經歷過剛才,她現在坦白地說:「有……有點。」
席喻懶懶勾唇:「都多大了,還怕打雷。」
看來老太太真的是讓他帶孩子,不是在給他找老婆。
阮初初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不好意思地說:「我……從小就怕。」
「噢?」席喻頗有耐心地問:「那以前怕的時候,你都是怎麼睡的?」
「我媽媽,或者我哥哥,會抱著我一起睡。」
只是後來,他們都離開了她。
她再怕的時候,也只能一個人抱著被子。
聽阮初初提起家人,席喻的眼底划過絲絲動容。
老太太說過,這小姑娘,身邊已經沒有任何親人了。
可能是出於同情,可能是出於可憐,席喻伸手將阮初初攬入懷中,低喃了句:「真是個小孩。」
突然被抱住,阮初初滿臉懵逼,渾身僵硬。
這這這這這……
這男人也太溫柔了吧……
阮初初完全沒想到他會這麼對自己。
不止是阮初初,席喻自己都沒想到他還能這麼有耐心地對待一個女孩。
像是把從小到大所有的耐心柔和都用在了這一刻。
這真的不像他。
席喻也搞不明白自己怎麼就這樣了。
他暗自嘲笑了一番自己,隨後垂眸看懷中的小姑娘。
朦朧燈光下,阮初初透白的臉頰微微浮著紅,雙眼水潤晶亮,懵懵的樣子還有點可愛。
擁在一起,距離過近,呼吸好像有點混在一塊,空氣也開始燥熱。
時間一點點過去。
兩人對視,呼吸相聞,親密無分。
這個姿勢和這個距離,都讓阮初初心臟亂跳,大腦閃過很多那一晚的畫面。
那時候席喻是醉了的,但是……也是像此刻這樣盯著她看。
男女之間總有一種毫無邏輯的性張力,存在於理智之外。
席喻覺得自己又被勾引了。
懷裡的小姑娘雙眸瀲灩動人,肌膚粉潤如六月的桃,少女又水靈。
身軀軟綿綿的,無形中勾起他深藏心底的那點兒欲-望。
毫無徵兆的,他……意動了。
朦朧暗黃的燈光下,他們相互看著彼此,沒有出聲,身體卻早已是另一番變化。
席喻的身上有好聞的冷澀香。
像他這個人,拒人於千里之外又勾著人想靠近。
阮初初喜歡這個味道。
這味道讓她迷失。
頭腦發熱間,她微仰起頭,貼過去,唇瓣碰在他的唇上。
和印象中一樣柔軟溫熱。
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一個吻。
席喻眼底有錯愕,卻有那麼股電流麻意從尾椎骨延伸至四肢百骸。
僅僅只是一兩秒的時間,阮初初就縮回來,全臉通紅,這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在做什麼。
竟然……占席喻便宜了……
太大膽了!阮初初你太大膽了!!!
阮初初急忙背過身,把頭埋得深深的,完全不敢面對身後的席喻。
席喻也沒再抱她,沉默許久。
就在阮初初覺得席喻可能要把她趕下床的時候,她感覺自己的腰被摟住,肩胛骨那落下一片溫熱。
席喻在親。
意識到這一點,阮初初又僵硬的不知所措。
身後的人卻好像格外認真。
溫熱從肩胛骨延伸,直到後背被這個男人完全籠罩。
……
這次並沒有醉。
所以席喻還有功夫去想,這小孩怎麼哪兒都小。
鼻尖,嘴巴,耳朵,全都精緻小巧。
不過某些地方倒不是這樣。
……
契合是一件很神奇的事。
從靈魂到身體。
從深夜,到天邊微亮。
全身乏力的阮初初抱著被子睡過去,小小一團,惹人動心。
床邊的男人,靜靜站著,如松壑般清冷。
他的視線落在床上那一小團上,輕笑了一聲,已恢復清明的雙眸像揉碎了星辰,深邃熠熠。
這回是真的當了禽-獸了,不能再怪到酒的身上。
但是當禽-獸的感覺,還挺好。
比當人舒服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