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豈在劉鐵生拿過來的凳子上坐下,吩咐道:「搜。」
絡腮鬍不安地動了動捆在身後的雙手,「司大人要搜什麼?不如直接替咱寫張口供,按著咱的手簽字畫押便是。」
司豈翹起二郎腿,只當沒聽見。
「閉嘴吧。」劉鐵生賞了他一拳,從髮髻開始搜,衣領、袖口、胸口、褲子、鞋子……每一處都仔細摸過捏過,然而除兩張面值五十的銀票和幾塊碎銀之外什麼都沒有。
絡腮鬍罵道:「昏官,貪官,欺負我們小老百姓算什麼本事,仗著你爹仗著皇上作威作福,都他娘什麼東西!」
劉鐵生無功而返,搓著手,小聲道:「司大人,會不會弄錯了?」
司豈淡淡一笑,「不是還有一個包袱沒查嗎?」
「我這是什麼腦袋。」劉鐵生轉身就走,「屬下忘了,屬下這就去拿。」
包袱在牢頭屋裡,劉鐵生很快就取了回來。
解開包袱皮,裡面放著一張路引,兩套衣裳,三包藥,幾個裝調料的小瓷瓶,還有一整張鹿皮和兩張長兔皮,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路引上說,此人名叫王勇,祖籍束州,此來京城是為探親。
絡腮鬍眼裡閃過一絲得意,語氣又和緩下來,「司大人,小的真沒幹過壞事啊!家裡上有老下有小,都在束州等著小的回去吶,這三塊皮子就是買給他們的。」
「你老要是喜歡,那塊鹿皮小的就不要了,銀錢分給兄弟們,給咱留點兒路費銀子就妥。」
司豈依舊無視他,讓劉鐵生把兩張兔皮遞過來。
絡腮鬍哆嗦了一下。
司豈把兔皮放到大腿上,骨節均勻的大手在兔皮上慢慢揉搓過去……
兩息後,他的手停下來,捏起皮毛,「從這裡剪開。」
絡腮鬍蔫兒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淚水吧嗒吧嗒往下掉。
兩張兔皮都是拼接的,裡面縫了兩封書信——針腳極細,且藏在長毛里,稍不仔細就漏過去了。
一封書信寫的是戶部糧草籌備情況,另一封是京城雜事,以大慶朝武官的人員調動、社會關係、生老病死為主。
司豈嘆了一聲,起身踱了兩步,「說吧,柳成是什麼人,你的同夥還有多少個,都在哪裡?」
絡腮鬍吐了口吐沫,說道:「司大人放心,我什麼都不會說的,要殺要剮隨你,哼一聲我就是個娘們兒。」
他哭不是軟弱,只是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司豈微微一笑,「你不說自有人說,比如柳成,比如柳成的長隨和夥計。」
「叛國者滿門抄斬。」司豈負著手向外走去,「劉捕快,看好他。」
絡腮鬍張張嘴,又閉上了,「死就死,只要老子不出賣兄弟,老子就心裡無愧。」
劉鐵生「呸」了一口,一腳踹在他腦袋上,「你他娘還問心無愧呢,金烏國要打我大慶,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你個狗東西。」
絡腮鬍的腦袋狠狠磕在地上,臉頰貼著髒污的地面,蹭得半張臉都黑了。
他一邊掙扎著起來,一邊冷笑道:「老子是金烏人氏,你大慶的畜生死的越多越好。」
司豈大步走了回來,長腿一抬,狠狠踩在絡腮鬍的臉上,「金烏國常年乾旱,大慶供你們吃供你們喝,你們不感恩倒也罷了……」
「擦你娘,你出糧我出銀,都要把我們的國庫掏空了,感你娘的恩!」絡腮鬍的臉被司豈的靴子按在地上摩擦,疼得呲牙咧嘴,嘴上卻絲毫不懼,「你們這些軟蛋占了這大好河山這麼多年,也該讓我們金烏人享受享受了吧。」
劉鐵生氣得要死,「你放屁,我們大慶的河山憑什麼讓你們?誰稀罕你們那幾兩銀子,餵狗都不該賣你們,一群白眼狼。」
司豈腳下一跺……
絡腮鬍慘叫一聲,吐出一大口血。
司豈又進宮了,先找司衡,之後一同覲見泰清帝。
這樁案子被證明與金烏國細作有關,就不再是順天府和大理寺的管轄範疇,強行按著不放,只會讓人懷疑他們父子的居心。
泰清帝即刻下旨,命影衛全面接手此案,務必最大限度地抓到盤踞在京城的所有細作——影衛由皇上親自指揮,負責調查全國性重大案件。
從宮裡出來,司豈順腳拐去太醫院,又請了一位擅長治療風寒的太醫前往紀家。
此時,紀嬋正在東次間陪胖墩兒玩遊戲,司豈帶人突然而來,著實嚇了她一跳。
司豈請太醫在正堂安坐,獨自進了東次間,「你們娘倆好些了嗎?」
紀嬋下了地,「還好,胖墩兒的燒基本退了,問題不大。」她嗓子有些啞,鼻音極重。
司豈皺了皺眉,「我請了太醫,讓他給你看看。」
紀嬋覺得司豈小題大做了,可心裡卻是甜絲絲的,說道:「讓你費心了。」
司豈道:「應該的。」
「爹,我和娘在玩寫密信。」胖墩兒興奮地朝司豈勾了勾小手。
司豈不明白,什麼寫密信?寫密信怎麼玩?
他走過去,在炕沿上坐下。
炕桌上擺著一隻碟子,一隻燭台,一桿毛筆一張紙,以及兩段蔥白。
司豈聞了聞,笑道:「用蔥汁兒寫密信嗎?」
胖墩兒豎起大拇指,「對啦!」
但司豈不知道接下來怎麼做,他說道:「爹請了大夫來,你們娘倆先讓大夫看看,然後爹也陪你一起玩,好不好?」
「好。」胖墩兒穿上厚衣裳下了地,「那我們快點去吧,炕上熱,蔥汁兒幹得快。」
紀嬋牽上胖墩兒的手,道:「走吧,再不出去就不禮貌了。」
……
紀嬋體質好,確實只是輕度風寒,太醫開了些藥,帶著紀嬋送他的肉乾高高興興離開了。
司豈這才把買的貂皮和羊皮拿進來,放在長几上,「包家的案子有進展了,上午抓到一個細作,剩下的事交給影衛了。」
紀嬋打開包裹,問道:「所以,柳家為何要殺包家還不清楚,對嗎?」
司豈道:「我想,包家和柳家應該都是金烏人,柳家殺包家,應該出自上命。再等等吧,很快就會水落石出的。」
紀嬋點點頭,「有道理,不然柳成不會遲疑那麼久,始終下不去手。」她的手在貂皮上摸了摸,「這是給我和胖墩兒的?」
司豈道:「喜歡嗎?」
紀嬋不大喜歡貂皮,總覺得太殘忍。羊皮還可以,畢竟得吃肉。
「喜歡。」她不想掃司豈的興。
……
感冒好的慢,紀嬋在家休息好幾天,中間幫順天府驗了兩次屍,又帶著口罩在國子監講了兩次課。
日子很快便滑到了九月九。
這一天,國子監和大理寺都放假。
紀嬋讓小馬在家陪秦蓉,她帶兩個孩子去爬山——司老夫人要去位於京城西南的疊翠山登高,她想胖墩兒,順便邀請了紀嬋。
兩家在南城外集合。
紀嬋怕司家人等,特地早到了一會兒。
約定的是卯末辰初,司家幾乎是掐點到的。
司豈一馬當先,騎著棗紅色駿馬出了城門,在紀嬋的馬車前勒了韁繩,「吁吁。」
他剛要下馬,就見胖墩兒的小腦袋從車窗里鑽了出來,笑嘻嘻地喊道:「爹,我要騎馬。」
司豈道:「外面風大,你風寒剛好,還是老老實實在車裡坐著吧。」
他長腿一跨,從馬背上跳了下來,剛要隔著窗戶跟紀嬋聊兩句,就見紀嬋下了車,後面還跟著兩個小的。
胖墩兒穿的是寶藍色短褐,外面罩著一件玄色小斗篷,腦袋上綁著一塊玄色寬布條,遮蓋了髮髻以下到眉毛以上的部分。
腦門略偏左的地方繡著一隻橙色小動物,像松鼠,又不像松鼠,很可愛。
紀禕的打扮跟胖墩兒差不多。
舅甥倆一高一低,粉嫩可愛,頓時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司岑打馬過來,笑道:「哈哈哈,小胖墩兒,快到四叔這裡來。」
胖墩兒道:「四叔,我不胖了,請叫我紀行。」
他這一病瘦了好幾斤,臉蛋上嬰兒肥還在,身上的肉掉了不少,總體來看挺拔了,又好看又精神。
司岑笑了起來,「我就喜歡叫胖墩兒,你待如何?」
胖墩兒翻了個白眼,朝司豈伸出手,「爹,我要騎馬。」
司豈就把他抱了起來。
紀嬋笑道:「他穿得多,不怕風,放心帶他玩吧。」說到這兒,她拍拍紀禕的肩膀,「司大人幫我看著點兒小禕,他剛學騎馬。」
因為在路上,見禮就不必了,紀嬋安排好兩個孩子就上了馬車,一路睡到疊翠山。
山腳下停了不少馬車,一輛挨著一輛停,足足擺出去半里地。
司家人在山的入口下了車。
紀嬋囑咐林生兩句後,拿上背包,帶著孩子跟司老夫人等人見了禮。
一行人剛要上山,管家就從後面趕了上來,說道:「老夫人,怡王的家眷到了。」
紀嬋回過頭,就見左言騎著馬,尾隨著幾輛豪華馬車而來。
司豈看了看,說道:「祖母,看這陣仗,只怕怡王妃和世子妃都來了。」
司老夫人點點頭,「既是如此,咱們就等一等,見個面再走。」
這邊計議停當,正要往前迎幾步,就聽有人呵斥道:「老八,你還愣著做什麼,趕緊去前面看看馬車停哪兒,還有沒有地方停。好歹也是個四品,心裡怎麼就沒個成算呢?」
左言臉頰脹得通紅,口裡卻道:「大哥教訓得是,慎行馬上就去。」
紀嬋驚訝不已。
她知道庶出兒女大多被正室厭棄,卻沒想到和光同塵的左言竟然也是這樣的待遇。
|